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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冶胄看清楚他背着的是一个装束华美的少女时,不自禁地吃了一惊:“这是……”
“巫即家的明茉小姐。”飞廉简短地回答。
冶胄却更加吃惊,脱口:“明茉小姐?云焕的未婚妻?”
“……”飞廉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的。”
冶胄倒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沉默下来。飞廉将那个昏迷的女子放倒在地上,蹙了蹙眉,吐出了一口气:“真麻烦啊……得把她关起来,否则这个疯丫头一定又会不顾一切跑去含光殿。”
不顾一切跑去含光殿?——冶胄怔了怔,看了一眼昏迷的贵族少女。
她仿佛快要醒来了,眼睑微微翕动,喃喃低唤着云焕的名字,昏迷中两颊尤自有泪痕,清丽而高贵,仿佛一株凌波盛开的水仙。
冶胄心里一震:难道说这个门阀小姐,是真的喜欢云焕么?
真奇怪,云焕那个家伙,似乎在那个号称严酷的帝都里结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呢。
“时间不多了,事情很紧急!”然而飞廉却打断了他的思路,声音焦虑,“冶胄,你能不能让迦楼罗尽快飞起来?——昨天学了一整夜,单从操控而论,我已经有六成把握胜任。我们能不能尽快去禁城里把云焕带出来?”
冶胄诧异地看着他:只不过学了一个晚上,这个贵公子居然就掌握了技巧?然而,他只是颓然地垂下头去:“不……还不行,我还没找出解决驱动力的途径。”
飞廉愣住,满腔焦急登时化做了冰冷。他在炉前站了片刻,喃喃:“一定要如意珠才行么?……没有了如意珠,就无法飞起来?这…可真是一个棘手的事情。”
“未必一定是如意珠,”冶胄闷闷地回答,“只要力量够强大。”
飞廉蹙眉沉吟,努力思考着——必须要非常强大的力量作为驱动?按照最初的设计,如意珠自然是可以的……可是能和如意珠的灵力媲美的,整个帝都也寥寥可数。除非是、白塔顶上那个神秘的智者大人。
他摇了摇头,苦笑起来:智者大人既然同意了族灭巫真的建议,显然也不会再顾惜云家姐弟的性命——要指望那个人来援手,根本是痴人说梦。
那么……难道说,根本无法找到可以提供如此巨大力量的宝物了?
“镇魂石——那个东西……可以吗?”忽然间,一个细细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默,怯生生而急切地开口,“用那个可以么?我……我可以拿到镇魂石!”
“明茉小姐!”冥思苦想的两个男子惊起,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的少女。
“镇魂石可以么?”明茉却是翻身坐了起来,急切地拉住冶胄的衣袂,“我知道爷爷曾经试过把那个东西用在迦楼罗上!”
冶胄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喃喃:“镇魂石?恐怕…也很勉强……”
“是么?”明茉眼神瞬间转为极度失望。
——智者大人带领冰族征服云荒时,为了防止那些死去空桑人的灵魂凝结成怨气,而在空寂之山的陵墓上施加了凌厉的符咒,用咒术将其凝为了镇魂石——小小一粒石头上往往凝聚了千万的魂魄,因此具有极大的念力。
而就连这个……也不行么?
冶胄看到她失望的表情,解释:“是的,巫即长老的确在一开始尝试过镇魂石——但是那个东西的力量过于邪异,完全无法控制,导致迦楼罗无法进行稳定的飞行。在连续五次失败后,巫即长老终于决定弃用镇魂石,改用力量更稳定的如意珠。”
明茉渐渐垂下头去,捏着手心里的一枚纯金钥匙,发出了一声啜泣。
——还是不行么?她豁出了一生的幸福,换来了手里这枚金钥匙。然而即便是握着家族宝库的钥匙,却还是救不回最重要的人!
飞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对冶胄沉声开口:“不——我想,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用镇魂石了!”
“什么?”冶胄失声,“用镇魂石试飞,坠毁几率极高,绝不可以!”
“等不及了!”飞廉霍然抬起手,一拳击在了墙壁上,震的梁上尘土簌簌而落,厉喝,“不能再等,决不能再等了!云烛已经被他们逼死了,再下去马上就轮到云焕!——我们不能再在这里瞻前顾后!必须……”
然而,那一番声色俱厉的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飞廉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冶胄——那个铁城第一名匠仿佛挨了无形的巨锤,一瞬间脸色惨白得可怕,直直地盯着他,身子开始晃动,梦呓般地喃喃:“你……你说什么?云烛…云烛死了?”
“……”一瞬间,飞廉明白自己可能说了一件错事,一惊住口。
“你胡说!”冶胄的眼神却从恍惚忽然转为暴怒,一把伸过手,将他推搡到了墙角,“她、她是圣女,怎么可能死!你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飞廉一言不发地任凭他推搡着,退到了墙角,面色沉痛。冶胄急促的反问着,仿佛想用强烈的语气来冲淡内心的绝望——然而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从激愤慢慢变为颤栗。
“你说话呀!快说刚才是在胡说八道!快说!”冶胄用力顶住飞廉的肩膀,将他按在墙上,怒视。飞廉不敢看他的眼睛,侧过了头,炉火明灭映着他的侧脸。
“请……”终于,他说出了一句话,“节哀。”
冶胄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刺中,不敢相信似地松开了手,退开两步,看着靠在墙角的帝都贵公子,喃喃:“你……你说真的?你是说真的?”
飞廉沉默,一时间室内只有木炭燃烧的声音
“呜……”片刻后,反而是明茉再也无法忍耐地哭出了声。
“死了么……?”在女子的哭声里,那个铁一样的身影晃了晃,掩着面跪倒在炉火前,崩溃般的将手捶在石地上,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的钝响——双手很快血肉模糊,然而冶胄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狂烈地颓然捶着地面,宽阔的肩背剧烈发抖。
那个铁塔一样的大汉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飞廉侧过头不愿再看——这种崩溃一样的痛苦,在不到一日之前自己也曾经尝到过。
两个男子相对无语,沉默而压抑的痛苦弥漫在这一间冷僻的库房内——这种气氛是如此凝重,明茉啜泣着,忽然感到了某种畏惧和不安,于是渐渐收住了哭泣。
外面的天色已然渐渐黯淡,又是日落时分。
暮色里,整个帝都全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色光芒,不祥而惨烈——那,是含光殿方向射出的血红色结界,那个圣女用血肉凝成的最后屏障。
“你……现在还想去救云焕么?”长时间的沉默后,飞廉终于开口轻问——很显然,这个铁城工匠怀有深厚感情的对象是云烛而并非云焕,如今巫真已然死去,不知道他是否还愿意为云焕冒这样大的风险。
“如果你不愿意去,”他低声,“那么我……”
“我去!”冶胄却忽然爆出了一声厉喝,喉咙喑哑,“我当然去!”
他抬起了头,赤红色的双眼里放出可怕的光,直直看着飞廉,嘶声:“当然要去!死也要去!——如果…如果云焕死了,云烛在天之灵都不会安息!”
飞廉一震,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言点头。
“明茉小姐,”他转头看着未婚妻,“拜托你一件事——”
“我去把镇魂石拿来!”明茉立刻明白,从地上一跃而起,然而刚到门口却被拦住。飞廉伸臂挡在前方,看着她,眼神凝重,缓缓:“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插手这件事?”
“嗯!”明茉重重点头,有些不耐——从一开始她就为此极力奔走,连他也是被自己拉来的,为何到现在还来罗嗦地问这个问题?
“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飞廉一字一句,声音冷肃,“此事如不成,固然难逃一死;但如果做成了,也不是高枕无忧——万一留下什么把柄被元老院发现,到那个时候,整个云荒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处!”
明茉怔了怔:她只是个女子,想不惜一切的救所爱的人出来,但这些长远的事情,却是从未考虑的如此详细。
“把钥匙给我,我去拿镇魂石,”飞廉对着她伸出手,低声,“万一事发,你就说是我强夺了你的钥匙,盗走巫即一族里的宝物——你要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撇清。”
明茉怔怔看着他,仿佛不能理解他这些话里的意思。
“飞廉公子说的对,”冶胄也冷静了下来,出声赞同,“明茉小姐,这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你把钥匙留下,剩下的我们来做就可以了。”
飞廉伸手去拿她手心里的金钥匙,然而刚刚触及她的手,明茉就烫着一样的跳了开去,死死地看着他,忽地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喊:“你……你胡说什么!”
两个人齐齐吃了一惊,望着忽然发飙的少女,想不出这样纤细的身体里居然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声音。
明茉紧紧攥着钥匙,看着他:“要我撇清?开什么玩笑!从头到尾…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同谋者!是我硬拉你下水的!是我!——这个时候你们却想踢我出局?做梦!”
飞廉看着暴怒的少女,愕然:“明茉小姐,我只是……”
“闭嘴!”明茉愤怒地厉喝,盯着自己的未婚夫,“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觉得女人做不了这种事,就该一辈子在家安分守己嫁人生子,是不是!”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眼里噙着泪水:“反正……反正没了云焕我可以嫁给你,没了你我还可以照样嫁别人!嫁给谁都没区别,嫁给谁都是一样荣华富贵,根本不值得为这件事冒险——是不是!”
飞廉忽地觉得心虚,不敢看她熊熊燃烧的双眸,侧过头去。
“明茉小姐……其实所谓的‘爱’,不过是人自己造出来骗自己的梦罢了——你将来会明白。”他低声回答,语音里也起了无法控制的颤抖,“我孑然一身、已无所留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