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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在找什么?”终于,她勉强平静地迫使自己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地上那个人停顿了,霍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绝望——
“我的剑呢?”
她听到弟弟那样嘶哑着问,带着不顾一切的神色,用牙齿一个一个地咬开那些阖上的橱柜和箱笼,急切地寻找着,断断续续地问——
“光剑!我的光剑去了哪里!”
巫真终于明白他要的是什么,几步冲到了那个隐藏的暗格前,取出了那一把银白色的光剑——那,还是云焕因假如意珠之事被刑部下狱时,被她偷偷藏起来的。虽然弟弟几乎从未公开佩戴过它,但她知道这把剑对他来说意义定然非凡。
她走到弟弟面前,俯身将光剑放在他的掌心。
铸成已经十几年了,但由于主人精心的养护,这把光剑却一直保存得很好。银白色的圆筒上,那一个清秀遒劲的“焕“字仿如刚刚刻上去那般清晰。
“……”云焕咽喉里发出了模糊的声音,眼里放出了光,急切地想握紧这把剑。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无用的——他的手指动了动,却根本无法握紧那把光剑,银白色的圆筒从他手心里滚落,在地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他眼睁睁地看着光剑从手上掉下去,眼神一下子空了。
“弟弟,弟弟。”看到云焕的神色,巫真再也忍不住地担心,颤声低唤着,伸手到他肋下,想将他从地上扶回榻上休息。然而云焕却猛地一挣,脱开了她的扶持,身子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
他用尽力气伸出双臂,用两只手腕艰难地夹住了那把光剑。左手手腕上那一道烫伤的疤又裂开了,血沁了出来。然而血下,那两道十字形交叉的金色烙印却赫然在目。
“哈……哈。”他侧过头去,将脸贴在那柄冰冷的剑上,低低笑了起来。
师傅,你就是这样惩罚我的么?
我本只是一个平常人,或许早就该死在荒漠的地窖里。是你将我从死境里带出,造就了我,给予我一切。然而你的焕儿却是个如此不堪的人,竟以利用和死亡回报了你——所以,今日借了上天的手,你终于还是将赐与我的东西,全部都收了回去了么?
健康,快乐,和自由。
——你曾期许我的三件东西,如今完全都化成了齑粉。
那么……师傅,你可否告诉我,以后我又该怎样地活着?
在转过几条街,远离重兵把守的含光殿后,飞廉才放开了明茉。
后者恨恨的瞪着他,然而情绪也已经缓缓平静下来。
她下意识的将身子侧过,拉起身上凌乱的衣衫,躲避着路人的好奇目光——虽然已经是订了婚约的人,但在矜持而贵族气的帝都里,这般年轻男女双双拉着手在街上公然出现,女方还衣衫不整,也难免令人侧目。
飞廉也感觉出了不妥,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低声:“整理一下衣服。”
明茉脸一红,躲到了他身后,迅速的将被撕裂的衣襟掖好。
“哟,”忽然街角有人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飞廉,你们提前渡蜜月呢?”
飞廉脸色一变,霍地抬头,正待发作却看清了来人,一腔怒气便发不出来——那个停下马咬着牙签斜觑着自己偷笑的,是一个同龄的年轻军官,银黑色的军服上同样绣着金色的飞鹰,满脸善意的笑谑。
“给我闭嘴,青辂。”认出了是钧天部的副将、昔日讲武堂里的好友,飞廉松了口气,却还是没好气,“少说一句会死啊?”
“咦?”青辂跳下马来,笑,“现在不是军中,你可没权命令我闭嘴了。”
他看了看躲在飞廉后面的女子:“明茉小姐?真是名不虚传的美女啊……”他伸出手,用力锤了飞廉一拳:“你这小子,果然从小到大都走狗矢运!”
明茉脸上飞红,虽是平日聪敏干练,此刻也说不出一句话。
飞廉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低声怒斥:“收声!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好吧好吧。”青辂见好就收,撇了撇嘴重新跳上马,白了他一眼,“不和你这个走狗矢运的小子罗嗦,我还得去紫宸殿呢——今日一早就接到命令,居然要军团里九天全部集合,真是见鬼啊!”
“是元帅的命令?”飞廉心里一惊。
——居然要惊动征天军团全部九天人马,看来元老院方面,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云焕了。
“嗯,”青辂点了点头,却道,“可能要被派出去平叛了——听说东边和北边同时都燃起了狼烟,驻地的镇野军团已经无法控制局势,巫彭元帅下了命令,重新调配兵力,征天军团可能要全军出动了。”
原来并不是为了对付云焕?飞廉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全军出动?连平日镇守帝都的钧天部都要被派出去了么?
这些日子来他解甲休息,两耳不闻,不知道战况已经如此吃紧。他有些担忧的抬起头,拍了拍青辂坐骑的脖子:“小心些——对手很强。”
“知道。听说泽之国那边的主帅是前朝空桑的名将、剑圣西京呢!”青辂笑了笑,还是那样笑谑,毫无对生死的忧戚,“所以说你小子走狗矢运啊!这种时候你居然偏偏被解职回家了,不用再被派出去当炮灰。”
飞廉脸上却无笑容,心事重重地拍了拍马脖子:“走吧。”
青辂勒转马头,忽地回身,低声:“你什么时候回来?大家都很念着你呢。如果你还想回来,我们可以联名给元帅上书,请求他赦免你。”
——两年前,在还没有调任玄天部少将前,他们曾经是南方炎天部的同僚。他是裨将,而飞廉当时是副将,两人曾经合作无间地过了两年的军旅生活,然后各自被调到不同的队里,提升为不同的职位。
不像桀骜冷漠的云焕少将,出身门阀贵族的飞廉优雅而温和,一贯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在他五年驻守过的三个部队里,几乎所有的下属都成了他的朋友,青辂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帝国军规严苛,在这种情况下青辂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令人感动。
飞廉笑了笑:“不了,你还是让我多休息一阵子吧。”
青辂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却笑了起来:“也是,你一贯是个懒人啊,何况如今又走了桃花运——”他回头看了一眼听得出神的明末,策马扬长而去:“度你的蜜月去吧!战争这回事,还是让我们这种人去比较好!”
马蹄得得而去,明茉这才从飞廉背后走了出来,脸上尤自有红晕。
“走吧,”飞廉有点心不在焉,似乎急于结束这件事,“先送你回府上——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昨天晚上是出来找我的,结果我去了含光殿,所以你也只有跟去。”
“嗯。”明白对方显然是在为自己开脱,免得族里长辈责问,明茉低下头去,“谢谢。”
“不必。”飞廉态度客气地点头,然而说的却是毫不客气,“放心,云焕是我朋友,他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帮忙。不过小姐还是不要再插手了——这种事你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很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明茉红了脸,眼里陡然露出了不平,盯着飞廉。
“别看不起人!”她终于挣出了一句话,“我自己知道怎么做!”
她愤然转身,再也不理会自己的未婚夫,就直直地冲着街道那头的巫即府邸走了过去——飞廉也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看着未婚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怎么呢?原来说巫即家二小姐有头脑的传言,是假的么?
或者说,所有女人一旦陷入了漩涡,都会变得愚不可及?
原来自己要娶的,是这么一个女子呢……可真和以前的想象有点不一样。他想了一会儿,等回过神的时候,却看到了街角里静静等待着他的绿衣女子——碧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却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走神,就那么静静站着,一直到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碧,”他唤了她一声,“我们回去吧。”
“回府么?”碧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静静地问。
“不……”飞廉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心事重重地沉吟,“我想先去看看小谢。”
——元老院十巫里最年轻的十巫:巫谢,也是和他私交甚好的同龄人。以前两人都是十大门阀里出名的贵公子,门第相当,同样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每一次的宴会上都不分轩轾,到了最后两人都熄了争胜之心,反而有点惺惺相惜起来。
云焕的事,在十巫里,也只有这个最年轻的长老可能帮上一点忙了。
他一边沉吟,一边转身向着禁城外铁城走去——这些日子巫谢一直和他的师傅巫即一起呆在铁城,进行伽楼罗金翅鸟的研究,看来要找他们也必须去那个平民之城了。
然而他刚走几步,却听到身后微弱的咳嗽声。
“碧,怎么了?”飞廉微微一惊,回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鲛人女子。
“我……有些不舒服。”碧低声道,“可能一大早出来着了凉。”
飞廉连忙走回去,自责:“该死,我怎么忘了鲛人是特别容易怕冷的?还让你冒着寒气跟我出门!”
“没、没事。”碧勉强笑了笑,“稍微歇歇就好了。”
“先送你回家休息。”飞廉领着她回身,“让晶晶给你泡一杯绿藻暖暖身子。”
“不用了,”碧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赶快去吧。云少将的事要紧。”
飞廉想了想,最终点点头,脱下自己外袍披到她肩头:“你快回去休息。”
“嗯。”碧答应着,看着他转身离去,眼睛里忽然又涌起了无法描述的复杂神色——从含光殿到禁城大门,不过只有三个街口的举例,然而她站在那里看着飞廉一步一步走远,却恍然觉得他离开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仿佛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肩上的外袍还带着温热的暖意,那种陆上人类特有的体温缓缓渗入她冰冷的肌肤,却只是让她的心更加寒冷。
鲛人,本该就是冷血的么?
她怔怔站了片刻,直到飞廉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禁城下,才转过了身。
“咦?”拨开肥大的蕉叶,晶晶抱着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