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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所有人都是一惊,看向云烛。
“是,离开帝都。”巫真却是坚决地重复了一次,“一定要离开这个魔窟!否则全家人都会死在这里!”
“魔窟……”云焕却仿佛对这两个字有了反应,微微冷笑,不语。
——那,岂不正是适合他的所在么?
“你们准备去哪里?”飞廉开口问。
“回西荒去。”巫真脱口就答,显然已经过思考得出了最后的答案,“我们云家本来就是从那里来的,也只能回到那里去。”
“也好……”飞廉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来设法。”
明茉吓了一跳,看向飞廉:“什么?难道、难道你真的想送他们出去?”
“巫真大人说的有理。以如今的情况来看,云家的人走得越快越好,否则……”飞廉声音低了下去,“我也知道元老院习惯用什么手段来清除异己。”
明茉怔住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真的、真的就这样走了么?从此后一辈子都看不到了……怎么可以啊。
“可这样的话……飞廉少将,你会被处罚的啊!”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劝阻的理由,用力拉着飞廉的衣角,“请三思吧……说不定、说不定我们可以回去求求长老,让他们高抬贵手……反正、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长老们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滚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颤抖的话。
大家都是一惊,发现出声的竟然是云焕。
云焕躺在被褥里,缓缓闭上了眼睛:“你们,立刻滚。”
“……”飞廉和明茉回头看着床上的人。
厚重的被褥覆盖着伤痕累累的人。经过长时间的残酷拷问,曾经鹰一样矫健的战士消瘦得可怕,静静陷在被褥里,形销骨立,如此的单薄,一眼看去整张床居然是平的,看不到凸起的人形。
“别把别人当狗一样来照顾。”榻上的人急促地喘息,语气已然带了杀意,“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飞廉垂下了眼睛,不敢再说话。
他并不是不清楚同窗的脾气。六年之前,这个同窗为了克服对酒的恐惧,就曾经强迫自己喝下了整整一坛烈酒,因为强烈的不适反应而呕吐了一整个晚上,却一直一声不吭,甚至不让同铺的人发觉。
他是那种宁可死、也不会让自己落入被同情被照顾境地的人啊……
——难道……自己如今这样的举动,反而把他逼入了死角么?
“对不起。”他回到了榻前,屈下一条腿,平视着那个人的眼睛,“云焕,请离开帝都吧——哪怕是为了你姐姐和你妹妹考虑,请不要逞强了。算我求你,好么?”
床上的人没有睁开眼看他,却微微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一震。
“要离开帝都的不是我,”云焕闭着眼睛,冷然开口,“而是你们。”
什么?房间内的几人全数怔了一下。
“给我,立刻,离开。”云焕霍然睁开了眼睛,逼视着飞廉,一个词一个词的吐出,带着说不出的杀气,“带上我姐姐——立刻离开这里!”
“弟弟!”巫真脱口低呼,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了?”
然而那只手却是火热的,烫的她惊呼一声松开了手,倒退了三步,惊骇地看着床上无法动弹的残废之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弟弟的身体里……居然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她看到他的手,脱口恐惧地低呼了一声——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金色的疤痕,从弟弟左手的手腕上延展开来,往着整个手臂、整个身体蔓延!
云焕一直静默地躺在那里,然而身体却在难以察觉地激烈颤抖,似乎身体里有难以形容的剧痛,连说出一个字都让他痛苦。神智一分分的恍惚,那种痛……那种仿佛地狱火焰灼烤一样的痛,正在逐步地侵蚀他的内心!
不行……不行……为什么还不能……还不能挣脱这个身体……
“你难受么?”巫真急急地俯身,想试探他额头的温度,“我让云焰去请医生来!”
“不。”他猛然侧过头去躲开,低吼,“快走!”
一个耳光忽然落在他脸上,云烛全身颤抖,俯身看着他,泪水簌簌落在弟弟额头:“胡说!姐姐怎么能扔下你走?我们是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个耳光力道不大,却似乎将他从那种痛苦中打得清醒了一些。
云焕定定地看着云烛,眼里那种狂暴的神色渐渐平息,逐步地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好吧……我们离开。”他从咽喉里吐出低沉的叹息,努力想坐起来——然而全身散了架一样的疼痛,双腿已然全部麻木,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作不到了。
巫真俯身过去用双手托着他肋下,用尽全力将弟弟扶起,塞了一个枕头在他身后,让他半靠在床头。云焕平定了喘息,试着抬起自己的手——然而整条手臂毫无力气的软软垂落下来,肘关节、腕关节全部被粉碎,手指微微屈伸,却已经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
飞廉和明茉还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伤势的可怖,不由失声低呼,说不出话。
“呵……呵呵,”云焕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脚,慢慢笑起来了,抬头看着巫真,“姐姐……你是准备让我以这种模样活下去么?”
巫真全身激烈地发抖,仿佛极力克制着失声的冲动,伸过手去握住了弟弟孱弱颤抖的残肢:“到了西荒……我们…我们再去找医生……不要担心,你、你还记得叶赛尔他们么?听说他们那个的巫医很灵,我们可以……”
“叶赛尔……?”云焕喃喃重复了一遍,回忆着极遥远的童年,神色瞬息万变,忽地冷笑起来了,“别开玩笑了!那群贱民怎么会救一个沧流帝国的少将?做梦吧……”
记起了几个月前在沙漠里的遭遇,他眼里焕发出了刀锋一样的冷芒:“他们,同样想置我于死地!”
他低头看着云烛,叹息:“姐姐,别傻了。不会有人可以指望……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有人,会象十五年前一样,再来救我。”
仿佛身体里那种痛苦再次无法抑止地燃烧起来,云焕的手发出了一阵痉挛般的颤抖,从云烛掌心垂落。血无止境地从他手腕那一道旧伤上涌出,温热而湿润,似乎试图用属于人类的热度来掩盖住其下那一道不停蔓延的金色烙印。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了,血色遮掩了所有的视野。
那是……那是无数尸体的堆叠,无数废墟的陈列。
“你们,必须,离开这里!”他克制着全身的颤栗,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几乎是挣扎般地呻吟,“必须,离开……离开这里……”
——不离开的话……不离开的话……
会被一起毁灭掉的!
他咬着牙,沉默地忍受着那种拆骨剖心般的痛,内心有一个声音在焦急地呼唤着,呼唤着那种可怕力量从这个残破不堪的身体里诞生,让他苏醒过来,重新获得掌控一切的力量——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身体……还不能动!
“你的憎恨和毁灭欲望还不够。”
“你心里还有微弱的温暖,还有不想毁掉的东西……
“所以,你还无法解脱。”
那个神庙顶上的声音响起来了,在黑暗的内心世界中回响,宛如神谕。
六、父子
“飞廉,不好了!”
一个轻灵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打破了室内短暂的沉默。
“碧?”听出了是留守在外面的鲛人,飞廉微微一惊,“怎么了?”
碧贴着窗纸,微微喘息,显然是急奔而回:“外面……外面忽然来了好多军队!含光殿……含光殿整个被包围起来了!”
“什么!”里面的人齐齐失声。
“怎么回事?”飞廉推开门去,看到了气息平甫的碧,“是什么军队?”
“是钧天部的士兵!”碧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神色紧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想法子去引开他们,你趁机快走,千万不能被他看到你来了这里!”
飞廉也吃了一惊:“钧天部?”
——元老院已然结成了联盟,不遗余力地打压云家,甚至连巫彭元帅都已经默许。自己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对十大门阀的叛逆。如果让人知道了,恐怕连叔祖脸上都会下不去吧。
“还有明茉小姐,”碧着急地看了一眼怔在那里的贵族女子,“你也得赶快走。”
——这个门阀贵族小姐,居然背了家人私下来这里探看解除了婚约的未婚夫。这种事,如果被十大门阀知道了那更是大大的不妙,简直可以毁掉她一生的声誉。
巫真望了外面一眼,也苍白了脸,急急看向花园一侧的小门:“你们快从那里出去!”
“不!”
然而那两人却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了一个字。
然后,仿佛吃惊似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飞廉定了定神,开口:“没什么——反正我也已经被解职了,还能处罚什么呢?我倒要看看,巫彭元帅还想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云家的人怎么样!”
听到那个名字,巫真的脸苍白了一下,身子微微一震。
“明茉小姐……”她转头看着同样脸色苍白的贵族女子,“你却是真的必须走了。否则,你会有一辈子难以洗脱的麻烦。”
“……”明茉紧紧绞着手,回头看了看室内,却摇了摇头,“不。”
她低下了头,脸颊上尤自有淡淡的红云:“我……”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声惊叫,伴随着轰然巨响。
“云焰!”听出了幼妹的声音,巫真云烛大吃一惊,顾不得多想,立刻从房间内奔出,穿过廊道跑向了庭院,“云焰,你怎么了!”
“她没什么。”一个声音忽地回答,“巫真大人不必惊慌。”
白衣圣女忽然间全身僵硬,站在了原地——是他?是他的声音?
她一寸寸地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那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站在院门内的是一位四十许的男子,高大挺拔,剑眉星目,鬓发微霜,银黑两色的笔挺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