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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盛怒下打了周四,也生悔意,眼见他脸上鞭痕深深,渗出血来,歉然道:“我一时恼怒,实非本意。”手抚周四肩头,意示安慰。周四心下气恼,嘴上却道:“我出言冒犯皇上,原是讨打。”言罢将头撇向一旁。
皇太极对他本是器重,见他闷闷不乐,心道:“此子悍猛绝伦,我若攻克明京,尚需借其勇力,这时当好言慰抚。”微微一笑道:“你见大军伤亡甚重,便当我胡乱杀人,不辨善恶?”周四漠然道:“我不过随便一说,皇上莫怪。”皇太极见他神色冷冷,目光他顾,心道:“我纵横辽东,鞭及蒙古,从无人敢对我如此无礼。这少年此刻之状,也算胆大妄为。”他贵为一国之主,人人皆对其毕恭毕敬,反觉乏味,眼见周四对己不理不睬,倒生了三分吃惊,三分好奇,更有三分喜爱,手拍周四肩头,朗声大笑起来。
周四摸不着头脑,疑道:“皇上为何而笑?”皇太极以鞭指其面额,哂笑道:“我笑你们汉人个个食古不化,假仁假义,不明善恶之本。”周四心道:“你为了什么大业,也不知害了多少人,这时反说我不明善恶么?”
皇太极见他一脸的不以为然,又笑道:“自来汉人有汉人的善恶,满人有满人的善恶,便是愚鲁百姓,无行寇贼,也都有各自的善恶。从古至今,众说纷纭,也无一定之规。可见善恶之念,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乃一国之主,所作所为,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懂的?尔等以为大恶之事,却正是我所欲行的至善。”
周四听得糊涂,神情更是茫然。皇太极笑道:“今明廷暗弱,不思抚恤民生,致令遍野哀鸿,盗贼蜂拥。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恶事?我统兵南来,虽不免有杀戮之事,但若果得汉人江山,必当尽心竭力,荡寇平贼,使百姓丰衣足食。”又提高声音,冲众人正色道:“以些许小恶得汉人江山,以至诚之心拯民于水火,此之谓以恶之行而终善之事。只是我一番良苦用心,却无人知之。”
众将听大汗一语,皆高呼道:“大汗心系天下,乃当今仁德之主。臣等愿效死力,克成大业!”呼喝声中,唯范文程目光他顾,默不作声。
皇太极听众将呼声如潮,忽露出一丝讥讽之意,又冲周四道:“你在帐中无礼,我也并未怪罪,但你辱我心中大志,却不能不鞭挞于你。”
周四不语,暗自嘀咕:“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听着总有些似是而非。”他毕竟年轻识浅,思来想去,也不知皇太极说的是错是对。
便在这时,只见东面遥遥奔来一匹快马,隐约望去,马上之人是个传令的军卒。范文程喜道:“必是明军被围,已有降意。”说话间那人已奔到坡下,冲上面喊道:“明军尽被围在东面山坳内,此时只剩四万人马,兵败乞降。众贝勒正恭候圣命。”
皇太极闻讯大悦,不假思索地道:“传令四旗统领,先招降明军,待其缴械后,尽皆杀掉,不可留下一人。”那人领命,打马而去。
周四急道:“他等既降,为何仍要杀害?”皇太极冷笑道:“山海关雄兵,乃我心腹之患,如何能不尽除?”周四见他眉宇间透出一团煞气,心头一沉:“无论他本意是善是恶,若要成就他所说的什么大业,可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想到数万人转眼间便要人头落地,心如刀绞,悲愤莫名。
众人立于高坡,又等了一炷香光景,忽听东面传来惨呼之声。这声音初时隐约可闻,并不甚响,只片刻间,便响成一片,到后来愈叫愈惨,愈叫愈悲,还夹杂了号哭之声。
周四只听一会儿,便毛骨悚然,不敢再听。皇太极与众将却谈笑风生,极是喜悦。工夫不大,只见东面奔过来数千人马,马上众人皆高声呼喊,不住扬鞭。待到近前,只见人人由马鞍后取出一颗人头,挑在马刀上喊道:“万岁!万岁!直捣明都!直捣明都!”喊声惊震四野,久久不息。
皇太极笑道:“此役既胜,看来直取明都,指日可待了。”催马下坡,向大营奔去。众将各催战马,尾随其后。
多铎见周四呆立不动,上前道:“此间大事已了,四哥快随我去。我让你看看我旗下的精兵。”周四心中悲痛,捱了一阵,方失魂落魄地随多铎回营……
是夜皇太极于金帐内大宴群臣。众将饮到酣处,异口同声地颂赞大汗威德武功。多尔衮见周四在席间郁郁寡欢,举杯上前道:“今日一战,若无四弟夺旗斩将,恐不能胜得如此轻易。四弟立下首功,来!我敬你一杯。”周四虽闷闷不乐,但见多尔衮一片挚诚,只得端杯起身,一饮而尽。多尔衮又命人斟满几大杯酒,道:“四弟救命之恩,深如沧海。愚兄这里再敬你三杯。”一口气先饮了两杯。
周四推托不过,只得将面前几杯酒饮了。多铎见他酒量颇豪,也上前凑趣道:“四哥喝了我九哥的酒,我也该敬你几杯才是。”端过几杯酒放在周四面前。周四不便拂他心意,只好喝了。跟着豪格也上前说了些感念之词,与周四饮了几杯。
众将见几个贝勒依次敬酒,不便失了礼数,又有数人上前,与周四喝下数杯。周四烈酒下肚,心绪更乱,慢慢酒力上头,微有醺然之态。
众人敬酒之际,阿济格一直坐在旁边,冷眼相视。他在帐中被打,自觉大失颜面,及后众将上阵立功,各受封赏,独他一人寸金未得,更感沮丧。眼见周四微露醉态,心中已有计较,手捧两大坛酒来在周四面前道:“今日你上阵立功,人前显耀,可风光得紧。来,我也敬你一坛。”说着将一坛酒放在周四面前。
周四知无好意,忙摆手道:“前时已饮甚多,不能再饮。”阿济格怒道:“你喝了众人敬酒,独不喝我的酒,分明是看不起我。”端起酒坛,硬向周四怀中塞去。周四向旁微闪,“咣”地一声,酒坛摔在地上,酒水飞迸,溅了阿济格一身。阿济格大怒,将另一只酒坛望周四头上掷去。周四心烦意乱,不假思索地挥袍遮挡。这一挥本不如何用力,但他酒后神昏,力道失了约束,酒坛被袖风击回,正撞在阿济格头上,登时将他额头撞得血流如注。
众人见突生变故,都不知所措。阿济格手捂额头道:“我此生若不杀你,誓不为人!”抽出腰刀,向周四砍去。周四失手伤人,心知不妙,站起身来,瞪目而视。忽听皇太极喝道:“阿济格!你怎敢在金帐舞刀行凶?还不滚出去!”阿济格见大汗怒容满面,先自怯了,收刀入鞘,怒视周四道:“今日先任你得意,待一日必取你颈上狗头!”说罢气咻咻出帐去了。
皇太极见阿济格已去,对周四和颜悦色道:“此人鲁莽,不必介意。我手中金杯,乃老汗王所留,便赐你饮用。”将手中金杯着人送给周四。周四甚感惶愧,忙道:“皇上不怪罪,我已感恩,这金杯却不敢用。”皇太极走到周四面前,亲手斟了一杯酒,递到他手上道:“望你能体念我心,多立功勋。”周四知他言中所指,低头不语。皇太极微微一笑道:“你若不愿,我也全不怪罪。且满饮此杯。”
周四听他如此说,倒犹豫起来,心想这个皇上不以权势压人,确是难得,他若真有急难,我可不能不帮,举杯饮尽,微微点头。皇太极猜透他心思,含笑归座。
众人见大汗看重周四,又纷纷上前说些赞誉之词。饮至四更,兴尽而散……
却说皇太极庆赏三军已毕,翌日即率师进发,所过之处,尽为焦土。数日之间,已攻克蓟州、三河、顺义、通州等处。大军浩浩荡荡,直向明都杀来。这一日,到在明都城下。
皇太极立马城外,见城廓坚高,非一时可破,传令大军于城北土城关东面扎定大营,另派数万人马分头占定东、南、西三面。范文程见众将领命而去,进言道:“明廷飞檄各处,诏告勤王。今我军虽已先至,但明军各路人马如随后赶来,恐又生变故。此时须派几路人马分守各处隘口,阻其援兵,方不失为万全之策。”皇太极欣然依允,派五万人马分守四面险隘,严加防范。
明廷闻满洲大军兵临城下,朝野大哗。崇祯皇帝心急如焚,忙命大将满桂率兵迎敌。这满桂亦是明朝有名的猛将,既得圣谕,引五万精兵,开城迎战。
皇太极闻报,亲率正蓝、正红两旗驰出大营,在北城门下排开阵势。范文程立马阵前,见出城明军整饬不乱,旗幡上都绣着斗大的“满”字,与皇太极道:“阵前统兵明将,必是袁崇焕手下大将满桂。此人骁勇善战,颇为崇焕所重;他先抵京师,则崇焕不久必至。汗王宜乘明都空虚,一战而下,不然恐不易得了。”皇太极微微点头,正待传令人马向前,忽见明军阵中奔出一匹黑马,只听马上一将高声喝道:“尔等辽东野狗,不思偏安一隅,竟敢挥师犯阙,忤逆天朝!满某在此,必教尔等裹尸而回!”
皇太极定睛观瞧,见说话之人黑盔黑甲,相貌威猛,问众将道:“此人便是满桂么?”一将道:“正是此人。”皇太极挥鞭遥指满桂道:“前斩率教,已断袁崇焕一臂,若能诛得此人,敌必胆寒。”扫视众将道:“谁可为我斩了此人。”众将闻言,尽皆耸动,心想今至明都,若立头功,城破时必受重赏,当即便有二将催马上前道:“小将等愿取此贼首级。”话犹未了,两匹马已冲向阵前。
满桂见迎面奔来两员敌将,回身道:“社稷危急,谁可奋勇上前?”两员牙将道:“末将愿上阵杀虏。”满桂喜道:“二位将军多加小心。”二将领命,打马冲出阵来。当下四员将捉对厮杀,数十回合,胜负难分。
几将争斗之际,周四与多铎一直立在阵前观看。多铎见几员将武艺都甚平常,对周四道:“这两员明将本领低微,四哥何不上前生擒二人,立个头功。”周四摇头道:“前时逼死那条大汉,心中甚悔,此后再不想胡乱杀人了。”多铎劝了几句,见他执意不肯,只得作罢。
几员将又斗数合,两员满将突发神威,将敌将各刺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