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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如庭看了半天,瞧不出有何破绽,心下纳罕。龙雄见客人面有疑色,从桩上拔下一把尖刀,走到孟如庭身前,将刀锋在头上轻轻一扫,割下一大绺头发,笑呵呵地将刀发都交到孟如庭手上。
孟如庭见此刀虽非宝器,也是锋利异常,疑心尽去,笑道:“壮士神功,如庭佩服无已。”奢崇明哈哈大笑,极是开怀。忽听周四在座中拍手道:“真好,真好!不过……”奢崇明沉声道:“不过怎样?”周四若有所思道:“木先生说过,世上最高明的武学,都如疱丁解牛,妙在无争。无争则顺其势而不折,虽临阻碍却无不通达。这位大哥为何要与刀剑相触,逞那些无谓的刚强呢?”孟如庭知他所说乃是极高深的道理,暗暗点头。奢崇明却以为周四巧词讥嘲,登现怒容,冷冷的道:“你既如此说,那便与龙雄比试比试如何?”
周四望了孟如庭一眼,见他似不愿自己出头,忙道:“我……这个……”奢奉祥从旁道:“父王,这位小叔叔武艺高的很。我看龙雄也未必能赢他。”奢崇明适才因孟如庭夸奖周四,本已不喜,闻听此言,冷笑道:“既是如此,小兄弟便请下场显些手段,也让本王开开眼界。”
孟如庭道:“小孩家不知深浅,胡乱品评。大哥何必认真?”奢崇明嘿嘿一笑道:“常言说:‘自古英雄,都出在少年’。贤弟适才不也夸他了得,此时何又阻拦?”孟如庭听他这般口气,不好再说甚么,对周四道:“四弟,大哥既有兴致,你便向这位朋友请教请教,出手时有些分寸,切不可再逞性妄为。”他知周四武功现已颇高,故欲让他出手一试,奢崇明面前,也显得自己所赞不虚。
龙雄听了这话,心道:“你劝他有些分寸,难道是怕他伤了我不成?他一个孺子,便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暗自虽恼,表面不失礼数,冲周四深施一礼道:“请贵客下场指教。”周四见数百双眼睛齐齐望向自己,早没了主意。孟如庭道:“四弟,奢大哥在此,怎会让你吃亏?你便下场吧。”他知龙雄也非易与之辈,故出此一语,只盼龙雄心领神会,下手时稍稍留情。
周四无奈,只得起身来到大殿当中。龙雄见他迈步随随便便,全无习武之人凝重稳健之态,心生鄙夷,眼望奢崇明,征求其意。奢崇明会意,说道:“二位各施手段,不必谦让。无论何人得胜,本王都赏黄金百两,美女十名。”
龙雄精神一振,冲周四抱拳道:“请贵客先赐招吧。”微一退步,如古松渊亭般立在当地,双目似两道利剑,望向周四。孟如庭见他立在殿上,昂首似惊飙乍起,掣目如电光陡生,仿佛天摧地陷、岳倒山崩也难撼其分毫,暗吃一惊:“我只当苗人虽有些蛮勇,技击之术必陋,谁知这人只此一站,已是一代宗匠的气概。四弟识浅,如何能是对手?”当下双手紧握,一颗心猛然提起。
夏雨风从旁喊道:“奢大哥,咱别闹着玩了!”说着起身来拽周四。奢崇明脸一沉道:“我云贵各族最敬勇士。夏兄弟若要如此,岂不失了脸面?”夏雨风见众人面露轻蔑,跺了跺脚,赌气又走回座中。
龙雄傲立当场,见周四木然不动,只道他已然胆怯,喊了声:“失礼了!”陡然欺上,左掌虚撩周四面门,右掌直击周四前胸。他人虽生得粗俗,拳法却得苗疆异人传授,极尽刚猛之威,运化之妙。这一拳蓄势而发,眼前便是一只猛虎,亦可一拳毙之,各族健儿不知有多少人败在他一拳之下。此拳刚出,众人都惊呼一声,只觉得是一块巨石撞向一株狂风中的小树,有些胆小的女子忙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孟如庭腾地站起,只待周四一有意外,立时上前相救。
便在这时,忽见周四将华服肥大的袍袖轻轻抛起,灵巧之极地缠在龙雄右臂上。众人只觉眼中的惊涛骇浪似突然遇到了一个旋涡,又好像一块巨石猛地落入了深不可测的洞穴;那少年宽大的袍袖仿佛变成女人温柔的手臂,轻轻抚摸着怀中的醉汉,更如一片飘浮的云雾,裹住欲响的惊雷。殿上女子多是善舞之人,眼见那少年袍袖轻轻一抖,都不由为这一挥间深含着的缕缕温情而惊叹。
周四裹住龙雄手臂,身子微向斜引,袍袖散开之际,一股柔和的劲力将龙雄带得转了两圈。龙雄何曾受过如此挫辱,耳听两旁女子娇叹之声,更是狂怒难遏,双拳齐抬至胸,全身突然一抖,两只拳头霎时幻成了无数个铁锤,雨点般向周四打来。孟如庭见状,惊呼道:“风雷手!”龙雄听他道出自己招式,狞笑一声,加紧施为。
原来这“风雷手”乃是当年崆洞派掌门人会无学所创。此人自视极高,这套拳法也确是了得。时少林空寂不忿会无学轻狂品行,曾与其苦斗半日,后败在会无学一招“雷雨惊心”上,遂发誓永不再入江湖。会无学此役后更加飞扬跋扈,将武林中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降服。后在九华山与周应扬交手,就此下落不明,江湖上对“风雷手”却记忆犹新。
会无学在九华山败于周应杨之手,无颜再现江湖,愤而南行,流入苗疆,自思终有不甘,乃将平生所学尽授于龙雄。龙雄十余岁上习得这套拳法,多年来勤练不辍,火候已达十之七八,此即施出的正是“风雷手”中最具威力的一式“雷雨惊心”。
周四见对方似有无数个拳头打来,当下也不细想,脚尖轻踢自己宽大的袍襟,袍襟被他一踢,骤然飘起,如漫天铺洒下一张大网。龙雄连做数拳,都如撞在一个鼓胀的风袋上,拳劲尽数反击回来,胸口登时憋闷不畅,忙收拳喘息道:“你要真有本事,便与我对上一掌,只拿衣袖敷衍,算什么好汉!”周四挠头道:“谁说我是好汉了?我不愿用手,用袍袖有何不可?”龙雄喘了半天,内息方畅,气急败坏地道:“你欺我没穿衣服,便用袍子占些便宜,赢了我也不服!”众人见他年逾四十,却与一个少年争缠,莫不觉得好笑。奢崇明却面沉似水,不吭一声。
周四听他一说,觉得也有些道理,搓手道:“我可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过衣服。况且我也没想赢你,还是不比了吧。”龙雄虽知周四武功惊人,但自己连出数招,仍未碰到对方半根指头,岂肯甘心?眼见梁王面色阴沉,心中一寒,厉声道:“今日你若不与我对上一掌,绝不能完!”
孟如庭见二人动手几式,才知周四武功已远远超出自己想象。实则周四在帐中与夏雨风比剑时,已初露端倪,只是孟如庭以为夏雨风有意相让,故未在意。这时见周四招式上远胜龙雄,心中高兴,说道:“四弟,你便与他对上一掌,只是别出全力。”他知周四内力远在自己之上,龙雄更是不敌,是以先行警告。
龙雄听了,怒吼一声,将毕业功力都聚在右掌,不再求变化后势,只期一掌将周四拍为齑粉。周四见他手掌距自己尚有三尺远近,掌风已将长袍吹得“扑喇喇”直响,当下不敢怠慢,左掌微微扬起,迎上来掌,手腕翻沉下领,将对方掌力消了大半,手臂顺势回缩,把来掌余力尽数化解。他眼见龙雄一张脸狰狞可怖,心下惊悚,掌上骤一吐力,向龙雄击去。二人手掌尚未分开,龙雄已鲜血狂喷,向周四面门溅来。周四惊呼一声,慌忙闪避。龙雄霍地飞向殿门,扑通一声,摔在三四丈外,头上、胸口满是血迹。
奢崇明慌忙站起,现出痛惜之意。孟如庭飞身奔到龙雄身边,将一股柔和的内力传入其体。过了一会,龙雄睁开眼来,目中已满含热泪。周四见他脸上血泪交融,惊得不所措。
忽听孟如庭斥道:“我让你留些余地,为何还下此重手!”周四委屈道:“我本没用力打他,谁知他会……”孟如庭不等他说完,迈步走了过来,抬手打了他两记耳光,周四白暂的脸上登现青紫之色。周四见大哥竟打了自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夏超风跑上前道:“大哥,你这是何必?”
孟如庭瞥向奢崇明,见他神色冷漠,不理不睬,心道:“奢大哥见我打了四弟,仍不出言劝解,可见心胸也不剩半点了。”心中一冷,挥手又向周四打来。夏雨风急道:“大哥,你为何要打四弟?兄弟们虽然敬你,可凡事总要有个原由。”抱住孟如庭,神情大是激愤。
奢崇明这时方冷冷的道:“比武较艺,难免有失。如庭,不要再怪他了。”说罢令殿外军校将龙雄扶起。龙雄满面羞愧,哽咽道:“属下无能,失了大梁王脸面,请即赐死。”奢崇明见自己心爱的勇士狼狈不堪,心中难过,安慰道:“你且回去养伤。区区小事,本王不怪。”龙雄狠狠瞪了周四一眼,扶着两名军校,踉跄着走出殿去。
奢崇明见周四哭得伤心,也觉过意不去,干笑两声道:“小兄弟果是不同凡响!本王也不食言,先赏黄金百两,这殿上女子,你随便选十名便是。”周四擦了把眼泪,赌气道:“我……我才不要呢!”奢崇明见孟如庭低头不语,心思难测,又笑道:“你若嫌少,那便再赏黄金百两,美女十名如何?”周四见两旁女子笑靥如花,有些更以手自指,暗送秋波,倒羞得说不出话来。
却见孟如庭急行几步,跪在奢崇明面前道:“金银美眷,非我等兄弟所求。如庭此来,只求哥哥一事。”奢崇明见他神色郑重,忙伸手相搀道:“贤弟有事,但说无妨。”孟如庭道:“小弟来时,已闻官军入黔,因恐我这兄弟年幼,军旅中多有不便,故欲托付哥哥身边。望哥哥看护他,如待小弟一般。”说罢挣出手来,磕下头去。
奢崇明横了周四一眼,脸上掠过一丝阴云,旋即笑道:“如庭所托,敢不依从?快快起来。”孟如庭起身对周四道:“四弟,还不拜谢奢大哥。”周四悻悻地跪下,给奢崇明磕头。孟如庭又道:“安大哥那里军情紧急,小弟还要立刻赶回。兄弟之情,它日再叙。”奢崇明急道:“既来这里,为何急着要走?”孟如庭一路上惦念战事,来此见奢崇明诸般行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