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却听木逢秋续道:“故欲有大成者,务要绝识弃智,绝巧弃利,抱元守中,入神还虚方可。摒血气,则心恬而不冲;弃学识,则神明而不乱;废机巧,则慕大道而不惘。如此才是‘虚’字的真髓。”此一番话,直听得周四如堕云雾,孟如庭却暗生敬慕。
夏雨风心中不服,嚷道:“依你这么说,夫子圣人的书也不用读了,不识字反倒更好了?”木逢秋冷笑道:“古来圣贤,不知说了多少欺世盗名的鬼话;历代经史,也尽是不实之言。自来笔端墨下,更不知葬送了多少人,你反要学它么?”夏雨风晃着脑袋道:“我是不学的,可……”
木逢秋不再理他,眼见周四呆坐榻上,睛眸不转,忙躬身道:“属下并非故弄玄虚,只是教主若不能领悟还虚之理,便不能懂得‘灵’字的妙用,斯后一些盘根错节之处,必会迷惘。”周四若有所思道:“木先生只管往下说。”
木逢秋轻咳一声道:“适才讲还虚之理,是本体,靠苦思冥想是断难领悟的,要依个人天份。昔六祖慧能得禅宗衣钵,非其悟性高绝,实是天性始然。”凝视周四,又道:“教主天性质朴无痕,还虚之理已然在心,只是鸿蒙未启,尚不能豁然贯畅。它日必会如雨后春芽,应时而出。”周四道:“木先生是说,这还虚之理藏在每个人的心中么?”木逢秋含笑点头。周四想了一会,又道:“这道理是否像一棵树的树根,扎得越深,树干枝叶才越茂盛?”几人俱是一呆,心道:“他怎会有如此悟性?”
木逢秋喜道:“教主真乃天纵之才,竟能一语中的!须知‘虚’是根基,‘灵’只是枝叶。普通人看一颗树好坏,只看它是否枝繁叶茂,实则万物到了极境,高下全在于它博大的根基和深厚的底蕴。武学虽是小道,但最后比的却是一种意境和胸襟。若似江湖上那些鼠辈,矫揉造作出一些花招虚式,只能唬吓三岁玩童,又算甚么武功?”
夏雨风听到此处,已知他所言极是深奥,再不敢胡乱插言。孟如庭却听得热血沸腾,心道:“他说万物高下全在根基底蕴,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世人目光短浅,看人只重他眼前富贵,却不知草莽之中,有多少俊杰怀根抱基,破土欲出?孟某寄人篱下,志略难展,但若果有凌云之质,又何愁它日不能雄飞于世?”他怀才抱志已久,苦于无处施展,闻此深言,壮心怎不蓬勃?
周四虽与周应扬共处有年,但周应扬急于有人从旁助己疗伤,故此将小半功力直接疏了给他,随后只讲些运气疗伤的法门,因见其年幼,许多高深道理便未传授。这时听木逢秋一番妙论,虽不全懂,也是获益匪浅。
木逢秋乘兴说了一会,见周四眉头又皱了起来,知今日传授过多,他一时不能领会,便道:“夜色已深,教主且歇息一宿;若有兴致,来日属下再吐些愚词。”孟如庭道:“是呀,来日方长。木先生所言之理至深,四弟务要渐进方是。”拉夏雨风走出大帐。
夏雨风道:“这老儿虽说得有些道理,听着总觉玄玄乎乎。四弟年少,可别被他引入歧途。”孟如庭眼望各寨灯火闪亮,轻声道:“四弟在营多日,我二人不能常在他身边,有这么个人陪他也好。这人所言之理颇为正大,只怕四弟领会不得。唉,四弟患此绝症,也不知……”说到此处,忧情满腹,仰天浩叹。
此后数日,木逢秋便深入浅出地与周四讲授拳理。周四半学半玩,进步倒快,有时断章取义、别出心裁地提些疑难,木逢秋也无从解释。愈到后来,木逢秋愈觉周四虽不通世故,于精深道理却极有慧根,无知无识,反而不拘不执,对一些正邪善恶、伦理道德更是不萦于怀,心里又是高兴,又隐隐有些担忧。
一老一少终日促膝长谈,孟、夏二人不便打扰,只偶尔过来看看,慢慢听二人所谈道理过于艰深,反倒充耳不闻了。
这日清晨,孟、夏二人纵马在营外兜了一圈回来,去安邦彦处议了些军情,便告辞出帐,向周四所住帐蓬走来。刚一入帐,便听木逢秋正在夸奖周四。夏雨风道:“咱四弟只是个不经事的孩子,你这么夸他,是不是要巴结他?”木逢秋斜了他一眼道:“自古有大智大识者,多秉性纯真,不务世俗,虽饱经沧桑而仍怀赤子之心,岂能似市井碌碌之辈,入红尘而失本性?我家教主年幼,只不过不通尘俗琐事,与大道却息息相通。”夏雨风哼了一声,撇嘴它顾。
只听木逢秋又道:“道家讲还虚,释家谓空无,实则都是一理。这些日教主已知其况,但如何临敌应用,却还不知。”周四连连点头。木逢秋笑道:“技法便是以‘灵’字为用,不外乎手足伸缩之不逾矩,所谓守中而横。”话犹未了,蓦地晃到夏雨风身前,左掌轻飘飘拍向他顶门。夏雨风一惊,伸手来架,触及其臂,却觉软软绵绵,心中大乐:“这老儿不过如此!”手臂向外一抖,欲将木逢秋掼出,运劲之下,忽觉自家一股雄猛力道全无着力之处。木逢秋顺他来势一提一带,便将夏雨风毫不费力地摔在地上。孟如庭见他手法如流水行云,不露丝毫痕迹,倒似夏雨风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心下大为惊诧。
却听木逢秋道:“所为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便是如此。”夏雨风一跤跌得糊里糊涂,爬起身喊道:“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木逢秋微微一笑道:“出手之时,胸中虚无一片,随感而发,随机而动,微妙玄通,人不能识。”言落影移,已到孟如庭面前。孟如庭知他要与自己动手,好示范给周四看,胸中豪气陡生,向后微退半步,气定神凝,观其来势。
却见木逢秋右手抬起,随随便便地点向孟如庭前胸。孟如庭见他来势甚缓,运掌上撩,掌风纵横如网,将对方来臂裹住。木逢秋忽然犹豫起来,便似一个人踩在薄冰之上,欲行而又止,手指在孟如庭眼前不住地晃动。孟如庭只道他已生怯意,化掌为指,弹向木逢秋手腕。势到中途,忽觉木逢秋招式虽未稍变,浑身却骤然松驰散漫,仿佛春天江河中的浮冰,亦虚亦实,漂流不定,自己一指弹去,心头恍恍惚惚,竟无半分把握。他身经百战,经验极丰,指到中途,又化而为掌,拍向木逢秋面门。木逢秋并不闪避,浑身上下突然变得浑浑沌沌,倏忽间又澄清异常。孟如庭见他周身俱是破绽,又似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一掌拍去,如击向污水中的游鱼,更似击向空阔山谷中的飞烟,心中烦乱已极,再不敢向前推出半分。眼见木逢秋一根指头幻了无数个变化,又似根本未变,轻飘飘点来,自己竟不知如何招架,不由大叫一声,束手立于当地,万念俱灰。
木逢秋微微一笑,收指赞道:“好功夫!江湖上能胜你的,不出十人。”孟如庭心如死灰,垂头不语。夏雨风叫道:“那江湖上能胜你的又有几人?”木逢秋笑而不答。实则明教除周应扬外,武学上便要以木逢秋为优,只是他生性淡泊,不大在江湖上走动,因此声名反不如萧问道、叶凌烟等人。
周四曾见孟如庭在泰山力挫群雄,威势惊人,这时见木逢秋轻易胜之,惊道:“怎会如此?”木逢秋笑道:“此即还虚通灵之妙。教主若假以时日,必能达此境界。”周四见孟、夏二人神情沮丧,摇头道:“恐怕我是学不会了。”木逢秋走到他身边,说道:“世上深奥道理,初习时不免艰涩难懂,待一日豁然开朗,便算不了甚么了。”又冲孟、夏二人道:“我欲与教主练手,二位均请自便。”孟如庭知他要传周四实战之术,忙拉夏雨风退出大帐。二人均感羞愧,此后数日,只从侍女处打听周四境况,于周四所住大帐,却再未去过。
这一日孟、夏二人正在安邦彦帐中议事,忽闻细作来报:“官军十万大军分四路向云贵逼近。”孟如庭与邦彦议了些应敌之策,转身出帐,心想:“官军不日即到,我与二弟助安大哥上阵杀敌,四弟便无人照顾。况万马军中,也非四弟久留之地。”当下找夏雨风商议道:“此地军情紧急,四弟又患绝症,所剩时日无多,何苦让他受许多颠簸之苦?梁王与我是故交,不如将四弟送至昆明,托于梁王之手,享几日人间快活。”夏雨风道:“此处吃紧,咱二人又断不能负了安大哥。四弟如去昆明,那便没人照料了。”孟如庭道:“梁王与我亲如兄弟,决不会亏待四弟。我二人择日起程,安排好四弟,立刻还要回来。”夏雨风道:“那四弟的病怎么办?”孟如庭叹息道:“死生天命,非人力可挽。只盼四弟吉人天相,能渡过此劫。”
二人商议已定,遂往周四所住之处走来。一入大帐,便见木逢秋与周四各拿长剑,正在帐中比划。只听木逢秋道:“教主须知,任何一种兵器,都不过是手臂的延伸。教主近日虽有长足之喜,但仍未达到心手合一、不拘于物的深境。有时推陈出新之际,过于着重剑意,反倒有迹可寻了。”孟如庭见周四手握长剑,颇为专注,在一旁默默观瞧。
却听木逢秋又道:“属下再舞一回,望教主认真揣摩。琐碎之处,切不可留心。”说罢长剑凭空虚指,舞了起来。孟如庭见他动做虽缓,周身上下却幻渺如烟,仿佛一身精气都融入了三尺青锋之内,一时也看不清人往何处,剑指哪端。虽非挽花狂舞,但绵密幻化之中,却似一股清泉,已不知不觉地渗入到最隐密的罅隙里,其间那股淡然清弱之气,实是不可言宣。无争无觉,而又无往不至;无意无形,偏偏难料难敌。不经意处,似深潭游鱼;或有心时,如九霄灵燕,实已臻剑法之极致。
孟如庭见了这等剑法,心下黯然:“孟某一生颇自负于武学,但若与此人比剑,仍会如那日一般,他运剑想刺我哪里,都不费半点周折。”
却听周四道:“木先生舞剑时意念全无,又好像意念无所不至。我只能将剑意运得饱满,若将其隐得无影无踪,却还是不能。”孟如庭听此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