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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断锁开门,见此门比前一道更是坚固,上面一排排铁刺好似枪林,不禁暗想:“这地方好不严密,似是怕什么人闯出来。这人是何等猛兽?竟须群道如此仔细!”再向前来,又有三道铁门阻拦,愈往里去,寒意愈重。周四虽然功深,也有些抗不得这寒冷,只觉四体僵麻,怀如抱冰,心头大是犯疑:“此地我尚且不能支撑,旁人岂能久呆?里面就算有人,也必是僵尸一具。”猛然想到:“那厮诓我至此,难道要将我困在里面?他若将铁门反锁了,我如何出得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毛骨悚然,吓出一身冷汗。转过身来,正欲拔腿走时,忽听背后有人冷笑道:“小道士慌里慌张,怕我吃了你不成?”声音似从地底下发出,极为阴森可。周四大惊,急回身时,近处几根长烛忽然熄灭。他暗叫不好,倏然贴向石壁,一时有眼如盲,心中大急。
过了好一会儿,前面却没了动静,那人似幽灵一般,竟自隐遁了。周四幼年曾居洞穴,目力原本极佳,但此洞全然黑暗,与少林后山那个深窟又自不同。他双眼虽已适应过来,仍是伸手难见五指,自不敢轻举妄动。
忽听那人又阴恻恻地道:“小道士好没胆量。你这般靠在那里,要到何时是了?”声音竟是从十几丈外传来,乍一听又好似就在身旁。周四更感骇然,心想:“这人距我甚远,如何能看清我举动?必是他胡乱猜测,碰巧说中。”晃动身形,蹿上对面石壁,手足扣住凸凹之处,全无半点声响。
孰料刚一动作,那人便大笑道:“小道士上蹿下跳,想逗老子开心么?你这轻功是哪个牛鼻子传给你的?看着倒有些模样。”周四听了这话,始知他目力过人,跳落在地,心里一阵发毛。那人看出他极为不安,冷笑道:“松竹这几日碰上了什么对头,害得你这小道士也变颜变色?是少林派的秃驴们找上门来了么?”不待周四答话,又嘿嘿一笑道:“贼秃们没啥出息,怕是再练一百年,也不敢到这里闹事。那一定是单思南来了,或许还领着笪象川那个小白脸?松竹得罪了他们两个,可头疼的紧。”言罢未见周四回答,只道猜得不对,嘀咕道:“那是谁?难道是神光临汾那一支弟子里出了能人,竟找上了松竹的晦气?”周四定了定神,不敢作声。
那人几猜不中,焦躁起来,骂道:“日你奶奶!老子几十年不曾走动,难道江湖上就变了模样?连没出身的也敢来武当山撒野!”这一骂开,竟然收之不住,东一句西一句没了边际,其间夹杂了许多市井俚语,周四听过之后,总要愣上一愣,才能明白他言下猥劣之意。
那人骂了半晌,忽似想起了什么,双手一拍道:“对了!一定是华山派出了像样的弟子,剑法出神入化,要与松竹争天下第一。华山剑法虽自慕天鸣手上坏了,但内涵深微,意象无穷,千变万化,没有极限。若是天才人物修习,不数年艺可登天,可惜落在慕天鸣、谢天洛之流手里,白白糟蹋了玩意,便是苦练一千年,也只是二流角色,摸不着门径。”
周四站了一会儿,已不似前时紧张慌乱,听他极赞华山剑法,冷笑道:“尊驾猜错了,华山派再过两千年,也出不了你说的天才人物。”那人听了这话,半晌不语,继而打个哈哈道:“小道士好不刁猾,原来松竹并未遇上对头。那为何这几天无人送饭?是想饿死老子么!”周四心道:“这人见识不俗,想是武当派的耄宿,得罪了松竹,因而被囚。”正思间,又听那人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饭送过来!”
周四不摸底细,故意怯声道:“这里如此黑暗,我……怕你会……”那人哼了一声道:“松竹的弟子也不过如此。我身上缠着铁索,面前还挡着这座铁门,想奈何你也不能够。你只管过来便是。”
周四不知真假,定了定神,缓步向前走来,那人咦了一声,似乎极为吃惊,问道:“你真是松竹的弟子?奇怪!小小年纪,脚下怎有这般火候?”言下颇有些心烦意乱。
周四走出十余丈远,听前面没了声息,遂收住脚步。那人沉默了许久,打个唉声道:“看来松竹是想让我死了。他命你来此,还有什么话说?”周四此时离他极近,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当下不敢分心答话。
那人见他不语,自顾自地道:“这些年你师傅养我不杀,其意我自知晓,只是他这人心高气傲,不肯明说罢了。今日你来这里,我才知他已不稀罕我这套掌法了。可他掌法既已高我甚多,本该亲手将我杀了,才称心愿,却为何派你前来?这可不是他的性格。”说到此处,突然醒悟过来,怒道:“难道他这等自负,竟派手下弟子来杀我么?”一语说罢,放声大笑,笑声中却满是悲愤之意。周四暗想:“照他说来,松竹这些年不下毒手,乃是贪图他一套掌法。此人是谁?竟连松竹也艳羡其技!”
却听那人冷笑道:“松竹既派你来杀我,事先却断我饮食。这等小家子气,还惦记着称霸江湖,真让人哭笑不得。也好!我倒要看看他教的弟子有何能为,配来取我性命。你把铁门打开,咱两个活动活动筋骨。”只听嚓地一响,那人划着火镰,将身边一根长烛点燃。烛光荧煌,一条长长的身影顿时投到周四脚下。
周四心中一喜,只见前面数尺远近,果然立一道铁栅,栅内先窄后宽,里面竟可容纳数人,那人靠在最深的石壁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神情诡异之极。
周四凝神注视,见这人身材好不高大,头发乱蓬蓬遮住面目,身上穿了件破烂长袍,已辨不出本来颜色。猛一望去,活似茹毛饮血的野人,任谁都要吓一跳。他多看几眼,忽生出一种异样来,只觉对方藏在发后的两只眼睛,竟是说不出的邪恶凶狠,一经被他盯住,心间直似有血刃相侵,全身每根毛孔都竖了起来。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唤道:“你为何还不过来?是怕我手里拿了杀人刀?还是怕我揣了歹念头?”说话间脸上荡漾出一丝笑容,声音转柔,撩人魂魄。
周四心中一宽,不自觉地向前走来,随即醒悟:“不好,这厮是在施法惑我。”当即把定心神,突然大喝道:“杀人刀也好,歹念头也罢,总强似假充雌声,摄害人心!”边说边潜运真息,一字字传了过去,极具穿透之力。
那人毫无防备,激凌凌打个冷战,面色登时变了。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复了常态,嘿嘿笑道:“小道士果然有些门道,你进来吧。”
周四走到铁栅前,眼见仍有铜锁把封,当即蜷曲一指,向锁身弹去,啪地一响,铜锁断裂,落在地上。那人见状,大瞪双目道:“这……这是什么功夫?是松竹传你的么?”周四不吭声,拉开铁栅,走了进来。那人满面惊疑,从上到下又打量周四一番,嘴唇动了几动,欲言又止,低下头不知打起了什么主意。
周四就近观瞧,见这人体如高杆,形相清癯,须髯满颊,甚有丰姿,只是一张脸白里泛青,非是常人之色,暗淡烛光之下,隐约透出一丝鬼气来。他猛兽在前,不敢大意,急向这人手足瞥去,不看犹可,一看魂胆飘扬:原来这人手脚并无锁链牵缠,竟是自由之身!
周四一惊之下,倏地跃开两丈,左掌护身,右掌疾拍向前。那人见他神情慌乱,斜眼笑道:“小道士好生仔细,与你师傅倒没差样。他靠几条锁链虽锁不住我,这铁鞋却端地厉害。牛鼻子会耍花样,我算是服了他了。”从地上拾起几条铁链,向周四掷来。
周四侧身闪开,向他脚上望去,只见果然套着两只铁鞋,鞋底与下面一块巨大的铁板熔在一起,原来早将这人牢牢钉住,心下登时宽解。
那人见他戒心已消,忽露出不屑的神情道:“我本打算与你较量一下掌法,但看你适才那一掌的火候,倒也不用比了。你回去再练二十年,或许能杀了我,目下却是不行。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拿去交给松竹,他看了此物,定会亲自前来。那时我与他做个了断。”探手入怀,颤抖着掏出一物,背过身看了半天,又紧紧攥在手中。
周四见他目中晶莹,显是对此物极难割舍,不由得好奇心起,走上前去,伸出手道:“何物如此珍惜?拿来我……”一个“看”字尚未出口,那人突然抓住他手臂,顺势向怀中猛带。
周四猝不及防,待要拿桩站定,忽觉对方力道收了。便这么微一迟疑,那人手上立时生出古怪,一捋之间,看似浑不用力,周四却定身不住,望前便栽。那人见周四失了重心,狂笑一声,一口咬在他后颈上,仿佛饿狼扑住了羔羊,只顾撕扯皮肉。
周四头垂腰弯,什么招术也施展不出,情急之下,两股大力齐向颈部冲来。那人正欲吸血噬肉,猛然间大叫一声,双手捂住脸面。
周四得此良机,一掌击向他小腹,出手毫不留情。那人右手仍捂在脸上,左手虚晃之间,已搭上周四掌背,只用几根指头送劲,便将来掌带在一旁。周四招术使得老了,被他轻轻一带,竟有些站立不住。那人一有觉察,立时转身,腰腿之力倏然传上指头,把周四斜着抛了起来。这一下举重若轻,确是难乎其难。须知如此抛人,必得两者功力相差悬殊,始能做到,那人行来毫不费力,一者欺周四下盘不稳,二者劲力极巧,确有神鬼莫测之功。
周四惶然落地,颈后疼得钻心,眼见那人满脸鲜血,狰狞无比,心下又恨又惊。那人手捂口鼻,静静地站了半天,忽然吐出几颗断牙来,恶狠狠盯住周四道:“小畜生好不吝啬!我腹内无食,便吃你一块肉,喝你一口血,也不算委屈了你。你直这般寻死,须怪不得我不留全尸!一会儿先拿你充饥,待松竹来时,再与他见个高低。”
周四怒极,飞身上前,一掌击向其面。那人略闪一闪,来掌便即走空,跟着右手一穿,托在周四腋下。周四大力袭身,顿觉体欲飞空,一惊之下,急忙抓向那人手臂。哪知触及其臂,五指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