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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擒住梁九,心中有底,忽将显文通高高提起,喝道:“这厮乃是吃里扒外的东西,留在世上,只会设计害人,不如早早除灭!”话音未落,只听显文通惨叫一声,左腿由足至股,齐根分离,热血呼地溅了一地。于、杨二老大惊,扑上前来,拚了性命。
周四两手不便,只恐被二人缠住,飞起一脚,向于长老心口踢去。于长老竟不闪避,抱住他大腿,死缠不放。杨长老趁机扑上,一把扯过显文通,转身向群丐跑去。
周四大怒,腿端运力一震,于长老脏腑尽碎,大叫一声,滚翻在地。周四怒火不息,抬起手来,又向杨长老背心打去。他盛怒之下,手上没个分寸,这一掌虽非两股力道齐出,一般有摧峦倒岳之势。杨长老受此一击,面上登现紫色,热血淤在体内,欲喷无途,当下拼尽全力,将显文通抛给群丐,随即直挺挺倒下,舌伸目突,一动不动。那面于长老抽搐片刻,也自气绝身亡,临死犹睁虎目,瞪视周四不放。二人年逾古稀,双双死于非命,可怜一生禀行忠义,到头来天与恶报。群丐见二人死状惨烈,无不恸哭失声,数十人齐望周四,均生入骨之恨。
周四见群丐眉眼含仇,愈发怒不可遏,挥起一掌,拍向梁九面额。却待发力之时,脑海中忽有一人闪现,这人好似酷暑下一杯冰茶,霎时浇灭他心中腾腾烈焰:“当年王三哥临终之时,曾托我好生照料群丐,此言耿耿在心,终身难忘。今日我连伤二命,已负其情,如再行凶,怎对得起死去的兄长?”
实则他心思虽毒,却非无情无义之人。当年他离开少林,孑然无凭,曾被一人暗器所伤,幸得王三悉心照护,方才保住性命。斯后二人结伴相依,所处时日虽短,情却胜逾骨肉。周四每念往事,总不免想起王三的许多好处,在他心中,王三虽是个落魄无用之人,但较之李自成、孟如庭、木逢秋等人却更为亲切可赖。此情逾久弥新,早已深入骨髓,这时猝然想起,禁不得刚肠转软,怒火成灰,手掌在梁九面上轻轻拂过,长长叹了口气。
梁九不识其心,以为他此举意在戏弄,横眉道:“咒不死的妖孽!如何消遣梁某?当年泰山上不曾取你性命,今日任你放横,休要折辱豪杰!”周四怒火复燃,切齿道:“当初尔等欺我年幼,相逼何急?一班狼心狗行之徒,亦敢妄称豪杰,岂不令人齿冷?”梁九自知难活,索性豁出性命,大吼道:“污滥匹夫,休要胡言乱语!梁某头颅在此,只待脑裂浆出,泼溅凶獠!”
周四闻此恶语,七窍生烟,心中暗叫:“好三哥,今日若不看你情面,这厮便有十个脑袋,也一发打个稀烂!”虽是如此,毕竟恶气难消,提起梁九,冷笑道:“我此前曾命人捎话与你,言道既有我在,江湖上便不许你上蹿下跳。这话才说不久,你便忘了!”言犹未落,只听几声脆响,梁九脸上已挨了四记耳光。梁九三十岁上便掌大权,数年来统领万众,从无人敢稍有不敬,受此大辱,无颜再立人寰,把心一横,便要咬舌自尽。
周四猛地卡住他脖颈,用力虽轻,却令他难以如愿。梁九求死不得,不敢再出恶言,只恐恼了此魔,更添奇耻,紧闭双目,面色铁青。群丐见帮主屈服,无不愤气填胸,有几人性暴口刁,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这伙人终日行乞街巷,什么污言秽语不曾学得,倘或冲口而出,势必如阴沟浊水,臭不可当。无奈一来帮主命悬人手,二来周四神威凛凛,不可冒犯,故此便有些肮脏词句,也只能骂在心头,聊解愤懑。
忽见群丐中走出一人,快步来在周四面前,抱拳道:“阁下武艺高强,敝帮上下无不惊服。我家帮主此来嵩山,并无交恶少林之意,帮中大小兄弟,亦不曾伤犯各位神僧。阁下大人大量,可否高抬贵手,开释我主?”
周四移目观瞧,见来人三十多岁年纪,身穿一件破烂夹袄,背上负了四五条宽大的布袋,体格瘦小枯干,一双眸子却亮得出奇,左颊上长了一块巴掌大的黑记,衬得一张面孔甚是狰狞,若在夜晚现形,任谁都要吓上一跳,不禁笑道:“你这厮既来求我,为何直身不拜?”
那黑脸汉子知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帮主在他手中多呆一刻,便多一份凶险,当即屈膝跪倒,恭声道:“丐帮弟子刘七,拜肯天佑大圣至神明尊,饶我家帮主一命。”言罢纳头便拜,触地有声。
众人见他如此示弱,心如刀剜:“可怜大好丐帮,竟也屈膝献媚,不顾廉耻。看来那黄脸男子说得不错,江湖上有此恶魔,各派怕是逃不了屈辱了!”
周四听到“天佑大圣至神”六字,倒是一呆:“我枉为明教之主,却不知头上还有这顶冠戴!”他虽非好大喜功之人,却也着实欢喜,不觉露出笑容道:“你这人倒还乖觉,可惜余者不似你心。今日若群丐俱来拜我,我便饶梁贼不死。”说罢将梁九举过头顶,手臂摇动。丐帮人众受辱不过,许多人浑身乱抖,手心捏出汗来,奈何形势所迫,好歹发作不得。
那黑脸汉子神色不改,冲周四笑道:“若要如此,原也不难,只是须借阁下一物。”周四垂视他道:“欲借何物?”那黑脸汉子笑指其怀道:“便是此物。”周四闻言,不自觉地向怀中望去。那黑脸汉子趁他不防,蓦然跳起身,将梁九抢在手中,挥袖之间,一包物件扑散开来,化一团白雾,罩住周四上身。
周四一惊,急忙闭气前纵,抓向那黑脸汉子左肩。那黑脸汉子抱了一人,闪让不开,突然飞起一脚,踢向周四心窝。这一脚好不厉害,才一踢起,便闪出十数个腿影,恍恍惚惚,乱人眼目。周四本欲躲闪,不想那团白雾罩定其头,犹如附了魂灵一般,随他来回飘移,只是不散。周四换气不得,兼之粉尘障住双睛,这一脚便难躲过。但听砰砰几声,胸肩等处早吃了几脚,对方腿劲极强,直踢得他摇晃开来,险些散了功架。
那黑脸男子如风般踢出几腿,眼见伤他不得,急忙挟了梁九,飞身逃命。周四性起,耸身一跃,跳在丈余高处,凌空抓向那黑脸汉子后颈。那黑脸汉子觉察有异,转回身来,摆拳相迎,拳法丑怪无比,不可捉摸。
周四见来拳刁狠异常,大有与自家争锋之势,心中一凛:“我这一抓劲气强盛,常人裹在其中,立时骨断筋残。这厮浑似不觉,难道真有惊人艺业?”他虽不信丐帮中有此能人,但临敌不敢托大,手臂一折,拿向对方脉门。那黑脸汉子见他换式奇快,拳法亦是一变,顷刻间崩、缠、拐、压,单手与周四过了三招。每一招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出力来,令对方大感别扭,无暇反攻。
周四难以猝胜,恶生胆边,大袖一展,左掌上又使出杀人手段。那黑脸汉子早知他魔掌有异,专一用来害人,眼见掌到,哪敢放胆去碰?忙不迭地拧腰纵起,斜踢周四肘臂。周四左掌击空,右掌随起,两股大力尚未迸现,地上尘土已漫卷开来,状如沸浪。
那黑脸汉子骇怖已极,大叫一声,斜刺里飞了出去,腋下虽抱一人,并不见丝毫迟慢。周四只恐走了此人,养生后患,掌发如箭,隔空送劲。他念及王三恩情,有心留下梁九性命,一掌打了出去,只用上四成力道,自忖对方武艺虽精,毕竟受不得这份摧残,心下暗生快意。实则多亏他有此一想,方留下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日后抗拒清廷,为丐帮争足脸面。
那黑脸汉子向前奔窜,猛觉背后大力袭身,急忙扑倒在地。此一扑恰是时候,周四掌力涌到,竟有半数被他卸去,余下两成力道高低难躲,正撞在背心,破夹袄上顿时现出一洞,棉絮四散飘飞,似洒一场瑞雪。
那黑脸汉子遭此毒掌,一颗心恰似片片崩裂,一时忍熬不住,抱起梁九,嗥叫着冲出场去。所过之处,热血喷了一地。周四见他生机未灭,心中暗笑:“这花子果然了得!想是我使力轻了,被他挣出命来,今日纵然不死,久后亦难活命。可笑此辈无知,偏要受那份熬煎。”负手而立,并不追赶。
群丐见帮主逃生而去,哪个愿在虎口停留?发一声喊,尽向场外奔去。众人心头虽慌,脚下走得不乱,各自极力把持,不肯露狼狈模样。几名长老落在最后,直奔出数十丈远,兀自回头怒视周四,顿足切齿。此番丐帮首倡兴师,名义上乃是各派领袖,哪成想无端折了两名长老,帮主又在人前饱受凌辱,颜面丢尽。自此丐帮与少林结下深怨,数世之交与流水共逝,直至满清入主中原,各派协力复汉,两家仍时有抵牾,难释仇怀。后郑成功兴兵北上,在应天广聚各派,力劝两家共赴国仇,抛弃旧恶,僧俗之间方始和好如初,此是后话不提。
各派人物见群丐散了,人人心底发毛,仓皇欲走。站在外围的一些人得地利之便,悄然转身,便要溜之大吉。
周四在场中见了,纵声喝道:“我看哪个敢走!”一声好似轰雷,震得林中抖摇。众人耳膜欲裂,惊得弓腰缩颈,不敢大喘。有那几个吓破胆的英豪,扑通通坐倒在地,死活挣动不得。
周四慑住众人,高声道:“尔等既来问罪,此时胜负未分,如何急着便走?周某在此专一恭候,不知哪位出场来斗!”众人畏之如虎,谁敢去捋虎须?各个缩了手脚,不敢抬头。
周四见状,冷笑道:“尔等无心再战,那是自认不敌了?想来少林若败,必受各派整治欺凌,大小几人能活,却也难说。天幸众僧奋勇,好歹争了上风。尔等既已服输,理当俯首称臣,叩拜请罪。”说罢走到众僧面前,凛然四顾,只待众人来拜。各派人物眼见此举羞人,无不暗暗叫苦,都知有此一跪,数世再难抬头,故此齐向后退,不甘就范。
周四大怒,望定北面着蓝衫的两名大汉,一掌遥遥击去。那两名大汉毫无防备,但觉一股凌厉的劲气袭来,个中顿时说不出的松爽,尚不知是何缘由,骨肉忽然负了前情,四处迸飞,起一团浊浪。众人见两条大汉活脱脱炸成肉屑,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