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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显道神埋在雪中,只露出脑袋。
张献忠大笑道:“事隔几年,你这老道怎变得如此不济?莫非这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喽罗们也哄笑起来,羞得显道神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入地缝,再不露面。与此同时,一人已快步走上台去,立目仗剑,逼视周四。
周四向来人望去,见他身着蓝袍,腰系丝绦,脸长颈长,双目半睁半闭;右面袍袖空空荡荡,齐根断了一臂,左手持一口青霜宝剑,仍显得气度沉雄,颇有威势,问道:“朋友是哪一营的人物?”那蓝袍人双目微睁,沉声道:“我是左金王麾下小卒,特来领教剑法。”回身冲台下喊道:“抛上一把剑来。”台下有人掷上长剑。那蓝袍人接了,递给周四。
周四操剑在手,把玩两下,摇头道:“天下我只与一人比剑。我二人比也无趣。”那蓝袍人见他握剑手法随随便便,只当他不会使剑,说道:“听朋友之意,我是不配与你比剑了?却不知配与你比剑的那人是谁?”刘文秀和一伙亲兵在台下喊道:“彭师傅,这件事你有所不知。其实这小子暗地里只与他妹子比剑,不但比剑,还时常比枪,每回都扎得他妹子嗷嗷乱叫。”台下贼人素日淫掠成性,听了这话,色心皆起,添油加醋,更说得污秽不堪,连闯营喽罗也捂嘴偷笑,觉着受用。
周四心头火起,抚剑冷笑道:“朋友既要比剑,那也容易。”一抖长剑,疾风般刺出。那蓝袍人只觉迎面剑气袭来,如洪水横流,势不可挡,左臂抬起半尺,长剑便被震断,随觉身上一凉,一件厚厚的蓝袍竟片片飘落,转眼间上半身裸于寒风之中。这等剑法,已非人力所能。众人眼望布片四散飘落,都不信那只是一剑所致。
那蓝袍人吓得面如土色,再不敢向周四望上一眼,跌跌撞撞奔下高台,一头栽在雪中,竟被适才那一幕吓晕了过去。
周四傲视台下,忽将长剑掷出,“噗”地一声,插在献忠马前,入士盈尺,剑身颤个不停。张献忠一惊后退,神色大变。两旁亲兵拥上前来,护在左右,不少人挽弓搭箭,指向高台。
周四朗声道:“各营但有死士,只管来斗……”话犹未了,忽听弓弦一响,一箭自台下飞来,直射其喉。周四看也不看,大袖一挥,来箭登时转了方向,顺原路飞回,只听扑通一声,孙可望滚鞍落马,战马前额中箭,自颅后穿出。倒地时压在孙可望身上,将他肋骨压断两根。献营前队亲兵心惊胆寒,举弓在手,却谁也不敢乱射,真个箭在弦上,欲发不能。
忽听射塌天队中有人喝彩道:“朋友好俊的功夫!我来斗你一斗!”声落人出,只见一条汉子三步并做两步,几个起落,蹿上高台。这汉子刚一上台,便冲下面喊道:“我若不行,你再上台,顶不济咱俩个一块斗他。”下面有人笑道:“你用九路戳腿和八翻手斗他,里面糅些寸手翻子的路数,他未必便能赢你。”
台上这条汉子哈哈一笑道:“我这点家数,你是一清二楚了。一会儿我要挨了揍,可得看你的看家拳了。”转过身来,向周四拱手道:“在下练的这路戳腿翻子,用的是少林章法。朋友若与少林有些渊源,便请知会一声,免得我失手伤了你。”
周四见他身材不高,手足显得十分灵活,站在台上,只以脚尖着地,仿佛随时都要起腿伤人,却又非故意做势,知他所练武功必有特异之处,或许腿法上独有一功,笑道:“朋友便伤了我,少林派也不会找你麻烦。”那汉子道:“如此说来,在下便不客气了。”迈步上前,身子闪摆不定,双臂在胸前翻卷出拳,两个拳头立时雨点般打向周四。只一动作,便使出措崩、冲、挑、托、劈、裹、封、盖、锁、挂等数种手法,两个臂膀似两条软鞭,打上翻下,虚下转上,翻生不息,粘连不断。若不亲见,真不信一人举手间便能施出这等缭人眼目的招术。
周四从未见过如此绵密脆快的拳法,随手招架,倒也闹得手忙脚乱。但觉对方接手而绵,化力而柔,暗中发力,起手便带出绵、滑、寸、巧几种劲法,力自内发,外分阴阳,极为了得。一时来了兴致,索性与他见招拆招,以快制快。
那汉子进退如龙,出手奇快,连出数十招,如放一挂响鞭。周四双手圈转成网,守得风雨不透,任对方占了八成攻势,也不回击。那汉子一路寸手翻子使足六趟,仍奈何对方不得,忽将拳式一变,架势舒展开来,由寸巧软绵转为猛烈刚健。硬攻直进,手足放长击远,一路大翻子拳使到妙处,周身是手,捶肘密布,如蝴蝶穿花,蜻蜓点水一般,四面旋绕,上下环转,重重叠叠,刚柔难辨。
众人见这汉子两只手虚实互生,千变万化,快得几乎不可思议,顿时彩声四起。射塌天一营将士更是大呼小叫,兴奋异常。
那汉子听台下彩声不断,精神倍增,斗到酣处,当真起横不见横,钻翻不见翻,连如何出手也看不真切。二人在台上绕步闪展,那汉子攻势如潮,愈斗愈疾。众人见周四只守不攻,手法单调,均盼那汉子一鼓作气,早些得胜。
射塌天喊道:“赵老四,你若赢了这小子,我将冀西四营都拨给你调遣!”话音未落,那汉子突然停下手来,喘息道:“好朋友,手上咱不如你。我二人再来比一比腿上功夫。”周四笑道:“这翻子拳我初次得见,倒也大开眼界,可惜不是少林正宗。”他自习“易筋经”后,对少林武学了然于胸,只要是少林门的家数,一望之下,无不识其神髓。
那汉子点头道:“朋友说得不错。但不知适才所使一式是何名目?”原来他与周四相斗,初时尚见对方换些手法,待其将拳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周四反而不再变式,双手只在胸前或缠或绕,便将其凌厉招式一一化解,虽是信手缠带,内中却似藏了无穷奥秘。那汉子斗到后来,闪翻进退俱难,出手回手徒劳无功,知对方高己太多,只得罢斗。
周四笑道:“这一式是我胡乱想出的,只觉用着顺手,倒忘了给它起个名目。”那汉子神色一黯道:“咱这翻子拳大小六十四趟,看来还比不上朋友胡乱想出的一式。朋友技艺通神,这腿法也不用比了。”冲周四微一拱手,便向台下走去。行到一半,又向下面喊道:“三哥,好朋友在上面。若不向他讨教一回,你日后定要后悔。”随听一人高声道:“好朋友确是了得!我正要与他试手。”只见一圆脸汉子自射塌天队中走出,迈步上台。
这圆脸汉子全身肥胖,两只小眼睛却烁烁放光,上台后笑望周四道:“你手法正中有邪,一多半是魔教的家数。魔教周应扬已亡,余众星散,却不知你武功得自何人?”周四道:“我若说内功得自周应扬,剑法得自木逢秋,你可相信?”那圆脸汉子怔了一怔,咧嘴笑道:“小朋友真会开玩笑。我活了六十多岁,还没有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周四见他满面红光,发丝乌黑,最多不过四十余岁,笑道:“我活了四十余岁,也是头一次听人信口开河。”那圆脸汉子疑道:“你……你有四十多岁?”周四扑哧一笑道:“你既有六十多岁,我当然四十出头了。”那圆脸汉子绷起脸道:“老夫年过花甲,岂能有假?你这么没大没小的胡闹,不怕我打你屁股?”周四移目偷笑,却不开口。那圆脸汉子打量他片刻,又道:“魔教当年气焰冲天,教中有”莫云秋霜道,晨雨盖飞烟“十位长老。这十人之中,确有一人唤做木逢秋,只是这人不大在江湖上走动,想来武功也好不到哪去。老夫年轻时,倒见过莫羁庸和柳心云二人。那个柳心云性子和缓,武功看不出深浅,莫羁庸那厮手段可是真高!他自吹掌法天下第一,我还不信,后来见他出手,只一掌便杀了少林三位空字辈高僧,这才信他所言。你要是跟他学过武艺,咱二人便来比试,如是别的三脚猫师父传过你把式,那便不用比了。”
周四心道:“当年叶凌烟也说那个莫羁庸掌法了得,我若见了此人,倒要与他较量较量。”说道:“莫羁庸武功再好,也不配来指点我。你有何手段,只管使出来便是。”那圆脸汉子脸一沉道:“小朋友口气倒狂!你可知道莫羁庸那厮当年纵横天下,杀孽较周应扬犹重。现魔教已衰,你胡乱说说也不打紧,若早几十年,单凭这一句话,便能招来杀身之祸。”周四笑道:“明教十位长老便一齐赶来,见了我也得毕恭毕敬,单只莫羁庸一人,又算得了什么?”
那圆脸汉子愕然半晌,叹口气道:“你既然如此嚣张,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为?”走上两步,说道:“老夫所习乃螳螂之技,是取螳螂之形,兼容各家手法而成。不识者着手即败,比起来也无兴趣。现我将其理说与你听,你仔细琢磨后,咱二人再来比过。”顿了一顿,又道:“螳螂拳流派繁多,大致分光板螳螂、梅花螳螂、七星螳螂、甩手螳螂和地趟螳螂几种。我且将梅花螳螂的手法演给你看。”说着起手做势,两条臂膀随便抬至胸前,突然缠绕交叉,穿花般环转重叠,一式三变,每一变三击五弹,两手如梅花开放,眩人眼目。
周四见了,点头道:“这拳法劲力由长匿短,由短匿长,周身是手,能刚能柔,确使人入手无路,触手即伤。很了不起!”那圆脸汉子听他点出此拳精髓,疑道:“你怎么知道?”周四不答,又道:“这拳法适于近身粘、拿、贴、靠,似还能打里加跤。不错,不错!看来那七星螳螂,必是以五峰两梢为用,头、肩、肘、手、胯、膝、脚七点齐发寸劲,做势出手如七星摧崩,故此得名。”
那圆脸汉子愕然道:“你如何得知?”周四笑道:“这梅花七星手法虽是不错,但意象尚不够浑然,似还缺少阴阳之变,抖弹之力。若再能补以跌仆之法,那便无懈可击了。”那圆脸汉子更惊,说道:“阁下大有眼光。所谓光板劈阴阳,甩手抖弹力,地螳九转十八跌,便是补此拳之不足。五种螳螂手法俱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