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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爷也笑了:“你是说我这脾气。。。。。。嗨,老喽,改也难呵。。。。。。你先忙着,给先来的看,给先来的看,我喘喘气,定定心。。。。。。”
柳笛儿端来一盆豆腐渣,放在石桌上,仇家伸手试了试温度,抓一把团来团去,团来团去,猛地贴在王阿大的腿梁子上,烫得他“啊——”地一声惨叫,浑身可着劲儿颤抖。仇家不理他,用新布紧紧缠住,说:“好了,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来换药。。。。。。你自己来就行了,不必再劳动大师傅陪着了吧?”
大伙儿看傻了眼。就这?一碗白银也好,一碗白米也好,就换了三壶茶水一把豆腐渣?管事吗?能治病?王阿大结结巴巴地想问,又不知道咋个说。治好治不好,自己倒没什么,病这么久,也习惯了,就怕对不起灵峰和尚,白米是他给的呀。
仇家看出来大伙儿的疑惑,想说什么还没说,灵峰开口了:“仇施主,还用药吗?用点什么药呢?”
“用,当然用。肾气丸就管用。待我制好,明天拿给他。”他顺口背出汤头歌诀,“肾气丸中泽泻蒸,茱萸山药白云苓,丹皮熟地同舂烂,丸服忻然心肾宁。。。。。。”说着将写好的一纸药方递给大家传看。李老爷首先接了,只见上面写着:
干山药 四两 山茱萸 去核 酒拌 四两 泽泻 蒸牡丹皮
白者佳白茯苓 各三钱 以上为末熟地 用生者八两 酒拌 砂器
蒸半日 捣膏 蜜丸如桐子大 每服七八十丸 空心用滚汤或盐汤 温酒送下
“高妙,高妙。”李老爷奉承道,“一看就知道,是有来历的,一看就知道,是古方…是古方。。。。。。”
“。。。。。。明朝崇川人氏若虚老人陈实功先生所著,刊行于万历年间,后来又经本朝吴江人氏洄溪老人徐大椿先生校订的《外科正宗》有载。。。。。。臁疮可以用肾气丸,先培植元气。。。。。。”
“那么,这豆腐渣。。。。。。”
“《养素园传信方》是这样说的。。。。。。”
“豆腐渣也能治病,神妙致极,佩服佩服。不敢动问先生,这豆腐渣,还能不能。。。。。。”
“《随息居饮食谱》载。。。。。。“
“那,还能。。。。。。”
“《纲目拾遗》载。。。。。。”
“还能。。。。。。”
“《不药良方》载。。。。。。”
仇家明白,今天这场“考试”,绝难避免,“考”好了,医馆日益兴隆,“考”不好,信誉大跌,声名骤降,谁还来上门?这考官就是病家。而病家里面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人没有,刁钻古怪的多呢。其实也完全可以理解,病家把生存的希望,康健的希望,统统交给你,治好当然皆大欢喜,治不好呢,治坏了,治死了呢,对你考察一番难道不应该吗?他做好了准备,尽其所能,回答所有问题。此刻,他心里有底,回答得极快,崩豆儿似的,好象特能耐,特显摆。
谁想,李老爷收兵了。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抬手一拱,说:“先生读书万卷,佩服,佩服。老朽刚才无理了,万万海涵,恕罪,恕罪。。。。。。”
仇家松了一口气,说:“李老爷,你肯定知道,豆腐作坊出来的东西都是宝,豆腐、豆腐渣、豆腐泔水、豆腐浆、豆腐筋、豆腐皮、豆腐锅巴、油豆腐、霉豆腐、熏豆腐,再加上发不了芽的铁豆子,泡豆子时掉下来的豆子皮,点豆腐用的卤水,就连霉豆腐上的绿毛都可入药。如果用对了路,都是宝贝呢。”
一边说着,一边扶李老爷坐下,正要把脉,忽然看见巧月和柳笛儿悄悄耳语,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拉着翠儿和柳笛儿柳眉儿去内院,搬了好几把椅子凳子出来,巧月指挥着摆在葡萄架下,张张罗落地请人落座,一副当家作主的派头。这时候,病人渐多,都围着仇家看热闹,挤了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乱乱哄哄,让巧月一调拨,一安顿,顿时清净许多。
仇家没理她,任凭她指手画脚,只是聚精会神地给李老爷把脉。
“。。。。。。头昏,目眩,乏力,失眠,心悸,易怒,厌食,舌红,苔黄。。。。。。早晨尚好,下午渐重,行动摇摇欲倒,卧床头眩恶心。。。。。。李老爷,可是这样?”仇家问。
“说得对,正是老朽所患之症。”
“肝阳上亢,病在血分,着重珍摄为上。不知是否信得过在下。。。。。。”
“信得过,信得过。悉听先生吩咐。”
“。。。。。。每天卯初起床,不骑马坐轿,不让贵价搀扶,自己慢慢悠悠走着到鄙寓来过早,路上还得干点下人的活儿。。。。。。”
李老爷越发提起兴趣,探过身子,凑近了问:“不会让我背箩箩,挑担子,或者磕灰桶吧?”
仇家没接茬儿,只顾自己说:“。。。。。。田间地头采一把鹅耳肠。这种草一年四季都有,很好找。。。。。。”
“你说的不是猪草吗?莫非。。。。。。”
“李老爷说的没错,鹅耳肠炖鲜豆腐,大清早空腹吃。。。。。。”
“好,好。听你仇先生的,我就当一回猪。。。。。。”还没说完,李老爷就笑得连咳嗽带拍巴掌。
仇家接着说:“。。。。。。早晨略活动活动,阳气上升,浊气下降,利于血归其经,营卫具得调理。用药说不上,算做食疗吧。”
李肇元结结巴巴,欲说还咽地问:“就这。。。。。。这么简单。。。。。。这药资。。。。。。”看着手杖又要举起,赶紧跳到一边。
李老爷说:“仇先生,你忙你的,我坐这儿看你行兵布阵,可好?你还别说,好郎中既是八面威风的大将军,用药既是用兵。。。。。。君臣佐使,如臂使指,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好,好。唉呀,今天真开心,真开心。。。。。。”
巧月捧了茶壶,来续水,李老爷打量着问:“这位是。。。。。。”
“哦,这位是兆府的千金小姐。。。。。。”
兆府的千金小姐?兆府的千金小姐咋个跑来当下人?猛然想起,兆府曾经放出话儿来,治好小姐的病,未婚者招为东床快婿。他恍然大悟,兆小姐是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他还睃见翠儿一个劲瞟自家小姐,柳眉儿一个劲翻白眼。
第七章
看看时辰已到巳时,仇家吩咐柳眉儿作好准备,请兆小姐进上房等待,他打算抓工夫再看一个。一个中年汉子捂着肚子,扭鼻子扯脸地躲在人群后头,仇家喊他过来,一边把脉一边问:“你肚子疼?”
他哼哼唧唧地说,三天前就撒不出尿来,快憋死了。去尿吧,只能尿出几滴滴,还没系上裤子又憋了,再尿还是几滴滴,憋得浑身冷麻,肚子扭着筋疼。仇家站起来,进了里院,转眼端个铜瓢出来,冒着蒸蒸热气递给他,说:“趁热喝了,喝得越快越好。”
李老爷好奇地问:“喝的啥子?豆浆?”
“豆腐泔水。”
“泔水也能治病?”
“他这是窿闭。《纲目拾遗》是这样说豆腐泔水的——性清凉,通便,下痰,通窿闭。。。。。。咱们等一会儿再看。”
一瓢豆腐泔水喝完,仇家又端来一瓢,硬逼着他喝下去,没用一顿饭的工夫,中年汉子就急急忙忙去了茅厕。回来的时候,竟是一脸轻松,笑嘻嘻地呲着牙说:“尿啦,尿啦。。。。。。”
“尿得可痛快?”李老爷逗他。
“好似小河淌水,哗哗的。。。。。。”逗得大伙儿哄堂大笑。
柳眉儿将一盆豆腐泔水放在堂屋地下,一边挽袖子一边说:“脱鞋脱袜子,洗吧。” 兆小姐好象没听见,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眼皮也不撩。柳眉儿再叫,“兆小姐,快趁热洗吧?”
“你出去。”
柳眉儿一楞,想想,说:“叫翠儿给你洗?好吧,我去给你叫。”
仇家进来了,问:“洗吧——啊?”
巧月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头扭向一边,勾下去,搭在椅撑上的手臂,风中柳条儿似地瑟瑟抖动,她费好大力气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眼看着就要哭了,可怜巴巴望着仇家,想说什么,嘴巴张张,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她再瞥一眼仇家,又把头垂下去,垂得更低。这时候柳眉儿伴了翠儿进来,翠儿刚要开口,巧月猛地抬起头,脸色唰地白了,两眼圆睁,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出去,都给我出去!”
俩人吃了一惊,咋得啦,没有谁招你惹你呀!我们出去,你自己洗?好好地说呀!翠儿是丫鬟,不好说啥子,柳眉儿不干了,就要上前理论。仇家半是安抚半是推搡地把她俩哄到外头,回手关严屋门。他琢磨着,不用丫鬟,是等着我给洗呢。唉,谁让你“救”过我的命,谁让我“拿”了你家钱?他蹲在地上,替她脱鞋扒袜。
巧月的脸鸡血似的,手臂抖得更厉害,两腿也抖,嘴唇也抖,哆哆嗦嗦,蚊子叫般哼唧着,说了句话本上的词儿:“相公,请。。。。。。请。。。。。。温柔些个。。。。。。拜托了。。。。。。”
仇家也有点紧张。倒不是说没见过一双女人的脚,行医治病,啥人没见过,哪个部位有了病变,不得亲自动手?是环境,独处于静谧又密闭的房间里,面对一个青春少女,让他有点不舒服,不自在。他根本没听见巧月在哼唧什么,把一块木板架在热气腾腾的盆上,一双烂脚丫搁好,掬了滚烫的豆腐泔水往脚上淋,一边淋一边问:“小姐,烫不烫。。。。。。忍着点,忍着点,烫烫得洗才管事呢。”
再看巧月,仰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四肢伸开,摊成一个大字,手臂不抖了,两腿不抖了,软蔫蔫地躺着,极享受,极舒服,极惬意的模样,只是呼吸有些粗重,还没有开始隆起的胸脯拉风箱般扇动。
淋了一会儿,仇家抓住一只脚,试探着放进水里,一边淋一边泡一边轻轻搓。白色的硬皮渐渐泡软,稍一揉搓就白烦烦化在盆里,沉入盆底。他用指甲轻轻刮,厚茧似的硬皮渐渐变薄,边缘地方露出新肉。再看巧月,呼吸越发粗重,两手紧紧抓着椅撑,身子一挺一挺,自己在使劲,嘴里还发出声音,象没出满月的娃儿寻找妈妈的奶头,吭吭哧哧,嘤嘤咛咛,哼哼唧唧,好似待哺而泣,又似撒娇而啼,听着好似可怜兮兮,又似娇态可掬。只有两脚还算规矩,一动不敢乱动,任凭仇家揉搓。
仇家听到小姐的动静,抬起头,问:“。。。。。。是不是有点烫。。。。。。忍着点,烫烫得洗才管事,忍着点,忍着点。。。。。。”
说话之间,水温已经不高,仇家把两只脚都按进盆里,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