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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处在乎北府兵的动向。
刘裕充满自信的微微一笑,像一切已了然于胸,大大冲淡了议堂内紧凝的气氛。
燕飞忽又感到生的乐趣,作为“局内人”因荣辱得失而来的苦与乐,尤其是他明白刘裕的心事,明白他心内的痛苦。看着曾与自己共患难度生死的好友,在苦难的磨励下逐渐成长,他的感觉是异常复杂的,因为他明白刘裕为此付出了代价。刘裕已一无所有,所以他无惧,他能争取的,就是朝最终极的目标迈进。因此他此刻施尽浑身解数,像谢玄于淝水之战般,带领荒人迈向胜利。
当刘裕攻陷边荒集的一刻,他作为谢玄继承人的身分将告确立,不论南方北方,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能力。
拓跋仪则是心中更矛盾,他身为荒人的一份子,特别感受到刘裕现时对荒人非凡的领袖魅力。所以拓跋珪对他的看法是绝对正确的,问题是自己怎可以做这个破坏反攻边荒集大计的罪人呢?目前情况清楚分明,刘裕已成了无可质疑的最高统帅,只有凭他高瞻远瞩,洞察无遗的军事天分,方能与比他们更强大的敌人周旋到底。
像放弃边荒集如此高明的招数,他自问绝想不出来。
若说击败两湖和荆州联军是靠了点运道,眼前此战便是在完全对等的条件下,双方实力、战略、计谋的正面交锋,其中没有侥幸胜利之因。
荒人在这一刻,比之以前任何一刻更需要刘裕这位临危受命的统帅。
人人现出思索的神色,显示都在深思咀嚼刘裕石破天惊的判断。
高彦深吸一口气道:“敌人是作个幌子诱我们上当吧!该不是真的放弃边荒集。”
卓狂生苦笑道:“我看刘爷真的是要放弃边荒集。边荒集之所以兴盛,是因南北有来有往的贸易,假如敌人退至泗水,夹河建立军寨,等于中断了我们北面的水陆交通,我们只能在边荒集捱穷受饿,最后没有一个人会留下来,因为留下来再没有任何意义。他奶奶的,一座死集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姬别道:“若是如此,等于慕容垂和姚苌承认守不住边荒集,如此他们威信何在?”
燕飞留神注意刘裕,后者正用心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冷静中带着旁观者清的神态。燕飞心中涌起微妙难言的感觉。刘裕虽成了荒人这场反攻战役的主帅,说到底他仍是外人,收复边荒集后也不会留在边荒长作荒人,而是返回广陵挣扎求存,淮水之南才是他安身立命所在。正是这种既投入又超然的心态,令他有别于在座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至少没有人想过有此弃集的高招。
不过刘裕像所有荒人般,是不容有失的,失败代表一笔抹杀,把赚回来的全输出去,永没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眼前的刘裕显得如此异于往常,他正绞尽脑汁,务要夺回边荒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燕飞有点再弄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了。
江文清加入道:“假如敌人真的撤退,我们该如何是好?”
议堂静下来。
所有目光尽投往刘裕,唯他马首是瞻。
刘裕微笑道:“边荒集是守不住的,只要我们把她重重包围,在集外设寨立垒,一旦截断她的对外交通,在集内的敌人空有数万大军,也没有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敌人在水上的力量远逊我们,一旦颖河被我们封锁,她最后的命脉也会被断掉。所以以姚兴的才智,绝不会让自己陷进如此绝局内。而他可采用的应付之策,一是主动出击,一是撤离边荒集,我们首先要判断敌人究竟会采取哪一种策略?请大家给点意见。”
慕容战叹道:“他们若主动来攻,我们欢迎还来不及,由此推想,他们若如此做,是下下之策。”
阴奇道:“这个很难说,人会因自视过高,又或轻敌而犯错。”
呼雷方软弱的声音道:“姚兴不是这种人。”
众人大感欣慰,呼雷方于此关键发言,表示他的智力回复正常,体力和武功,当然不是一蹴可就,要假以时日。
卓狂生道:“如此便非常简单,姚兴既懂得用他的脑袋瓜子,该知我们战马齐备,兵精粮足,而因我们对边荒的熟悉,他的奇兵之计只是笑话。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撤离边荒集,化被动为主动,那时将轮到我们不知该否重返我们伟大的边荒集。”
费二撇道:“姚兴也可以有另一个选择,就是趁我们向边荒集大举进军之际,迎头和我们对撼。即使初战失利,仍可退守夜窝子,再决定是否应撤退。”
议堂内大半人点头同意。
刘裕向燕飞道:“你怎么看?”
燕飞道:“情况形势的变化,是出乎慕容垂和姚苌的想像之外,也令他们在支援人手各方面出了大问题。首先是被我们先一步揭破弥勒教渗透边荒集的阴谋,有所准备,又知情逃亡,让敌人大失预算,未能将我们赶尽杀绝。”
他不但总结了整个形势的来龙去脉,与刘裕的分析互为呼应,使人有种他的看法不但独到,且绝不会错到哪里去的感觉。
燕飞续道:“弥勒教的崩溃和骚乱,严重打击敌人军心士气,也造成粮资各方面实质上的损失,更严重的是建康军因南方形势的恶化,被逼退出,更令姚兴和慕容垂失去南方的支援,只余下北方的粮线。要养活多达三万人的大军,把粮资从百里之外源源不绝的送来,即使在和平时期,也是非常吃力之事,何况现在慕容垂和姚苌均在多个战场展开军事行动?所以只要我们在这里摆出长期对峙的姿态,又采游击的战术,突袭对方运粮的队伍,换了姚苌或慕容垂亲自镇守边荒集,亦要不战自溃。”
江文清点头道:“这是敌我两方都清楚明白的情况,姚兴等人该知没法守得住边荒集。”
卓狂生道:“此正为边荒的作用,在淝水之战前,每次苻坚派人南下攻打晋室,谢玄都是采取同一策略,就是凭强大的水师,避重就轻,一方面令敌人没法正面交锋,另一方利用边荒资源无从补给的独特形势,断其粮道,结果每战必胜,苻坚的军队损兵折将而退。反之亦然,过往每趟南人北伐,均因粮资不继无功而还,总之,边荒特有的形势令南北势力,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燕飞道:“依照我当时听姚兴和慕容麟对话的语气,显示他们不但不会放弃边荒集,且还是成竹在胸,似有十足的把握应付我们。现在经我们的刘爷提点,终醒悟到他们的对策,是先放弃边荒集,始有机会保着边荒集。”
姚猛倒抽一口凉气道:“对!如果我们趁他们撤退进占边荒集,形势将会倒转过来。”
红子春皱眉道:“敌人虽然退往泗水,大大缩短了粮线,但总不能长期呆在那里。而我们则可以边荒集固垒稳守,粮食在一年半载的时间当不会有问题,我们该比对方更能撑下去。”
燕飞道:“赫连勃勃曾向我提议攻打边荒集的最佳策略,莫如截断对方北面的运粮线,当时我感觉他是不安好心,可见姚兴方面是有方法应付这种情况的。”
慕容战道:“边荒是我们的地头,除了撤退这一招,绝没有方法应付我们游击突袭的战术。所以我认同刘爷的看法。”
卓狂生呵呵笑道:“在我进来开议会前,从没想过可以对敌人的策略得出定论,现在则有非常良好的感觉,似变成敌人肚内的蛔虫,达到知己知彼的境地。
各位!我们请刘爷说出他反攻边荒集的大计如何?“
高彦首先鼓掌喝采,接着姚猛附和,然后是满堂的鼓掌声和喝采声。
燕飞朝刘裕瞧去,刚好刘裕向他望来,两人眼神接触,同时现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刘裕身子一起,众人立即静下来,屏息静气听他说话。
刘裕走到堂中,道:“两军交战,双方的策略会因应形势而变化,假若我们现在大举反攻,肯定敌人无任欢迎,等待我们长途跋涉的去送死。可是若我们改采截断对方粮线的策略,敌人当立即撤退。所以赫连勃勃教燕兄攻击对方粮线,表面说得好听,实是包藏祸心,希望姚兴一方以焦土策略对付我们。赫连勃勃正是这么一个人,自己得不到的,也希望没有人能得到。我指的是边荒集。”
卓狂生第一个作出反应,遽震色变失声道:“焦土战略?”
刘裕本背着卓狂生,闻言旋风般转过来,沉声道:“这是最高明的策略,上上之计。既守不住边荒集,又被我们截断南方的联系,占领一个死集再没有任何意义,何不来个玉石俱焚,把边荒集夷为平地,捣毁所有楼房、烧掉所有东西,趁雪溶的当下焚毁周围的山林野原,把残渣倾进颖水,使河水泛滥,遇上春雨更可淹没全集。最后拆掉钟楼,携走象征我们边荒集的古钟作战利品,撤往北方,那慕容垂便可以在千千面前耀武扬威了。那时边荒将真的变成边荒,没有数年时间,我们休想能恢复边荒集的光辉。而我们可以不事生产支持这么久吗?何况其时北方形势已见分明,慕容垂爱什么时候来接收边荒集,我们就只好把成果拱手让人。这是敌人必胜的策略,所以姚兴和慕容麟胸有成竹,故而姚兴先一步把赫连勃勃遣走,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我们荒人,不怕我们的游击战术。”
继卓狂生后,人人听得脸如死灰,就像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当头泼下,把热情冷却。
燕飞感到自己完全投入到这种情绪去,如逼得敌人用上焦土策略,什么也都完了,不但没法进行营救纪千千的大计,拓跋珪将会被慕容垂歼灭,刘裕失去作为本钱的边荒集,荒人则变成无家可归。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司马道子坐在大厅一角沉思,听到脚步声方抬起头来,朝走过来的司马元显瞧去。
司马元显神采飞扬的向司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