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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使。”
小稚看着五剩儿趔趔趄趄被驱赶的身影,眼里不由不争气地就要流下泪来。五
剩儿还尽量想走得稳当些,想尽力表现出一种淡视强加在他身上屈辱的尊严来。可
那小小的反抗与那么无助的尊严更让小稚心里发酸。他从小接触的都是温柔和雅的
人,再也没想到会见到这么粗砺的人生底色——他们就不知道一个孩子也是有尊严
的吗?土谷祠四周绿树田畴的景致一时在他心里也失了色彩——父亲从小教他读‘
归去来’,看父亲的样子,是那么想回到一个平和的乡村,获得一场平和的休息,
但他要回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粗劣、野蛮、照样有人欺压人的乡村吗?那又和他们出
了长安城在道上被人追杀的感觉有何不同?
五剩儿的后娘是外乡人氏,一个河间妇人。村里人提到她的藉贯总不由有一种
蔑视的表情,那表情让小稚很不舒服。人生处处是不平——远处田里一个赶着牛正
在犁田的农人本正在看着这边的热闹,这时见河间妇已带着五剩儿走远了,牛却得
了空闲着偷了会懒,他就一鞭狠狠地抽在那瘦瘦的牛脊上,鞭出了一道血痕。那声
间尖啸啸地刺进了小稚的耳朵里,小稚一扭头,不忍看。土谷祠看祠的老头儿这时
也正吐了口痰,狠狠一脚向那条他从来不喂、这时正缩缩地凑上来以为是什么好吃
的、要舔他吐出那口痰的那条癞皮老狗身上踹去。那老狗便瘸了一条腿低呜着跑开
了,老头儿脸上露出丝难得的笑意。小稚的眼里又一次涌上泪,他觉得心里好不舒
服:五剩儿回家看来又要带着一身的淤伤干他那永远干不完的活了。小稚走远了些,
躺在河边的青草地上,忽然好想好想有一身好高的功夫。他也不知要功夫来做什么,
只是他不喜欢这个世界,他要——要五剩儿不再挨打、要那老牛不被鞭抽、要给那
老狗一口饭吃、也给那看土谷祠的老人一点除了踢打老狗外别样的一点快乐。在这
个‘七家村’住了快两个月了,以前在长安城、生活里的熟人们或有意或无意地遮
在他眼前的一点柔纱似乎都揭了开来,让他看到饥色与不平。他象在那一刻忽然明
白了江湖的含义。江湖是什么?——江湖也就是孩子们逃避他们不情愿看到的一切
的时候所痴心妄想欲逃入其中的一个渊薮吧?虽然它其中的波诡云谲、挣扎苦斗可
能并不真是他们所想象的那么快意的。但小稚幻想着自己要是有一天可以有力改变
这身边让他不满的一切时的样子,不由渐渐开心了起来。——他心中的江湖是个快
意平生可以如烟花一般灿烂的江湖。
小稚的眼望着天上的云,一时只觉脸中闷闷沉沉。河间妇那张黑的有着麻子和
苦恨痕迹的宽脸似压在他的眼前,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入了梦里。
……………………
第三章 械斗
下楼子的二赶子的深一脚浅一脚地抄着近路,趟过田沟地渠,好容易才赶到了
七家村。然后,祠堂的钟声就响起了。
——说他深一脚浅一脚,是因为他一条腿有些瘸——他带来的消息当场就让村
里的老人们黑了脸。不为别的,只是插秧的季节又到了,跟七家村接边的武候庄的
人们又要有所动作了。
早年,那还是十多年前,有一年干旱,七家村为水源的事就和武候庄的人发生
了一场争斗。七家村在这条‘耿水’的下游,上游就是武候庄。那年,武候庄的人
在小溪上游修了个小坝,把流向七家村的水全截住了,村里于是井绝堰干。七家村
当时没有什么青壮年男人,有的多是一群妇孺,不说种地,连人和牲口的饮水也全
断了,眼睁睁地看着上面武候庄的人用水恣肆随意,他们派去上游运水的车也全被
武候庄截了下来。七家村的村民也知道武候庄的用意,当年他们为一桩婚事和武候
庄的人翻过脸,以后双方就有了仇怨。何况七家村多是外来之人,是余老人当年置
业把镖局的一干妇孺安排在这里的,对方早就看上了他们这块膏腴之地,一直想逼
得七家村的人呆不下去,好把这块地贱卖给他们的。这一着他们可说是图谋了多年,
只是七家村的人一向忍气吞声,才勉强存活下来。那次他们得了机会,绝不肯轻易
放手。七家村为了存活,两村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七家村里虽还有一两个伤残的
镖师,无奈对方人多,他们这些年心冷江湖,也都把当年的工夫放下了。这一仗,
七家村死伤了七八个人,还是没有抢回水源来。这段事日后就成了村里老人们常给
后生小孩讲的古。
——小孩儿们问:“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找着的水?”
——老人们说:“后来,实在熬不下去了,咱们给咱们的大恩人余果老送了个
信,他连夜马不停蹄地赶来,跑死了三头牲口。是你余爷爷来了后,一刀劈断了耿
溪上游的断龙闸边的压闸石,武候庄的人才压下了他们的骄气,答应卖水给七家村
的。”
那段故事几乎成了七家村小儿心中最精彩的故事。有人就问:“那余爷爷那么
厉害,怎么不教我们两手呢?”
老人们的脸上就有了一丝悲哀:“你还想学武?你知道学武是什么下场?你满
村里问一问,哪一家没有爷爷辈死在刀剑之下的。——兵者为凶器,善泳者死于溺,
你们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你以为武是那么好学的?”
村里最德高望重的冯三炳就问二赶子道:“他们真又要在上游修闸门了?”
二赶子点点头——他正想娶村上的二凤,所以有了消息便忙忙来告。冯三炳就
叹了口气:“可今年不旱呀。他们这是有意找岔了。”
二赶子也叹道:“是呀,他们本就是有意找岔,说你们在这地儿再住下去,就
真住得根深叶茂了,所以这一回,他们是铁了心了。据他们村上的人说:当年一刀
断石的余老人现在多半也老得爬不动了,他们再不怕你们七家村有什么能人了。何
况他们庄里现有人在襄阳城当官,这回可是特意请了‘东密’的高手来。”
冯三炳就不再说话。他当然知道‘东密’究竟是些什么人。这些年他们势力日
盛,已开始插手民间纠纷了。冯三炳这么想着,额头上的皱纹不由就更深了两分。
正说着,有田地和武候庄交界的农户在田里被武候庄的人打伤了,这时被人抬
了回来。被打伤的有三个人,其中数路华强口齿最伶俐,他三言两语已把事情交待
清楚——说对方当时来了二十多人,出手把两村之间的界石给刨了,这界石还是当
初余老人出手后亲自立的,说过两村村民互不过界。七家村的路华强几个看不过,
上前拦阻,就这么被打伤了。
路华强看着他冯三爷样子很是伤心,只听他道:“三爷,他们是明着欺负人呀。”
冯三爷也动了怒,一拍腿,愤道:“七家村的人还没死绝呢!”挥手便叫自己
已有十九岁的大孙子出去,然后、土谷祠门口的钟声就响了。
土谷祠也是七家村的宗祠所在,钟声一响,七家村里的老幼就都惊了。要知,
不是年节祭祖,这钟声可只响过两次,一次就是十几年前和武候庄械斗的那一次。
这钟声里有着血的记忆,一听到钟声,裴红棂母子寄居的房东路阿婆的手就一抖,
手里刚舀的一瓢水一歪,就全扑在了灶炕里的柴火上。柴火正旺,猛地被水这么一
浇,一片青烟就滋滋地冒了起来,呛得屋里的裴红棂母子一时直要咳嗽。小稚跑出
来,口里连叫:“阿婆,阿婆,怎么了?怎么了?”
路阿婆的眼里一片心伤:“出大事了。”
说完,她就已颓然无力。她想起了十几年前那声械斗中丧生的她唯一的孩子。
……………………
第四章 祠堂
七家村的宗祠象所有的宗祠一样,里面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肃穆的气氛。唯
一不同的是,七家村的宗祠里面一共供了七个姓氏人家的先祖,他们都是当日威正
镖局保镖护队的镖师,大多已死在当日的护镖之中。因为身死非命,七家村的人每
次进这宗祠时心里比平常人更多了分惨肃的心情。
这时,只见正案上难得地点着两支牛油大烛。火光虽盛,但房子太大,还是照
着一干赶来的人脸上阴晦不定,象看清彼此的神情一般。
正案旁边就坐着冯三爷,另一边坐了几个也好有六十开外的老头。冯三爷见路
阿婆也来了,就叫人端了一把椅子,说:“阿姐,你做。”
路阿婆说:“这是你们男人家的事体,别叫我坐了。”
冯三爷却叹道:“当年,你男人还是局里的副总镖头。这上席,怎么会没你的
坐?”
旧日的事在七家村好少有人提起了,因为那总关联着惨痛的回忆。可‘副总镖
头’几个字一出口,座中几个年老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又伤惨又怀念的神情。七家
村的先人们可不是什么孬种,他们干过刀头舔血的生涯,当日威正镖局在江湖中叱
咤喑呜、名盛一时,可都是他们打下来的金字招牌。抚今思昔,一干遗属此时都苟
活于七家村,被别人欺到头上来尿尿,座中之人如何会不神色惨然?
只听座中一个缺了一臂的刘姓老者道:“副总镖头?只要咱们现在还有一个囫
囵圆的镖师在,也不会被人这么骑在头上拉屎!”
一语即出,座中一片惨然。
陆续地还有人来,多是小辈,轻轻地溜进门来站住了。宗祠的钟声一响,七家
村是人人都必须赶来的。渐渐人到齐了,一共有一百二三十口。冯三爷将眼向堂上
一扫:“人齐了?”
底下人游眼四顾,稀稀落落地道:“齐了。”
冯三爷叹道:“那开议吧。大家伙儿可能也猜到了,距下落子二赶子来报,武
候庄又在上面开始修闸了。”
堂下一时静默。人人心里都不愤,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