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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砍我的手!”他呆了半晌,拼命蹬着双腿想要挣脱,女子大声地叫嚷着,周围的人再次将他的双腿也死死踩住。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已经不属于自己,只有那两道白光在眼前不断闪烁。
他的哭喊声与母亲的尖叫声交错起伏,女子一张秀脸挣得通红,“杂种!杂种!给我闭嘴!闭嘴!”
手起刀落,寒光飞血。
他在昏迷的前一刻,居然看到女子用刀尖挑起两截断臂,疯狂地发出冷笑。
那是属于他的手臂。之前还紧紧抓着地面,可以感受到冷热酸疼的手臂。
连珺初再也无法隐忍,他忽而无力地俯下身子,心口猛烈地绞痛着,呼吸都难以维持。岳如筝被这一切惊呆了,见到他连站都站不稳,才晃过神来,颤抖着抱着他,慌乱道:“小唐,小唐,你不要吓我!”
他紧紧闭着双眼,嘴唇几乎要被自己咬出血来。岳如筝只觉他的身子在往下沉,她使出全力撑着他,双手紧紧抚着他的脸庞,眼泪滴落在衣襟上。
“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看一看我!”触手之处,只觉他的脸庞亦冷得像是冰雪铸成,岳如筝心如刀绞,哭得不能自已。
溟雨怔怔地望着连珺初那痛苦的神情,似是看到了当年连海潮因心悸而无力的样子,她抛下紫箫与璎珞,跪爬到他脚下,蹙眉含泪道:“岛主,求你不要再生我的气!我虽是有意将唐韵岚的事情透漏给了夫人,可我只不过是想让你断了这个念头,不要再与那个女人纠缠不清。这七星岛上已经有着属于你的一切,你却为何还要往那深山里去?”
岳如筝紧紧抱着连珺初,见他还是牙关紧咬,额上冷汗不断,不由颤声叫道:“姑姑!请你不要再说!他不是连海潮!不是!”
溟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暴喝镇住,此时连珺初喘着气微微睁开双眼,吃力道:“如筝……我该怎么办?”
岳如筝心头一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子还在不住颤抖,而另一边,溟雨则瘫坐在地,两眼黯淡地望着连珺初。
之前看到连珺初那快要昏过去的样子,岳如筝只是惊慌失措,而现在被他这一问,她竟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了一样。
“如果不是姑姑做的那一切,你的母亲就不会死,你也不会断了双臂,是不是?”她定定地看着连珺初,双手还抚着他的脸颊,可是却已经失去了温暖。
连珺初那双幽黑澄澈的眼里满是泪水,但却好像已经结成了冰,并不曾掉下。
他呼吸着同样冰冷的空气,心口还是绞痛无比。他想说一句“是的”,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沉沉压在心头。
泪水从岳如筝的眼中不住地落下,打湿了衣衫,犹如凌乱开谢的白梅。
“可是,她是以为我被你父亲抢走了,才会去找你报仇……”她带着泪,绽出奇怪的笑容,“小唐,原来害你没了双手的人,其实就是我。”
如果没有岳如筝的扶持,连珺初或许在那一刻就会跪倒在地。他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哪怕是,当初在七星岛上看到岳如筝想要偷走定颜神珠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甚至那不是绝望,而是一种万物皆成虚幻的感觉。
他想杀溟雨,可他动不了。
他想说些什么,可他发不出声音。
意识模糊之中,只觉得岳如筝一直都伏在他心口。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木然地抬起头,目光涣散地朝着前方,道:“如筝,你能让我杀她吗?”
岳如筝的呼吸为之一滞,她的嘴里满是苦涩的滋味。
没等她回答,连珺初自顾自地笑了一下,“你做不出,对吗?”
“小唐!”岳如筝用冰凉的手抓着他的衣袖,颤声道,“我不知该怎样做!”
他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脸色白得吓人,“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岳如筝怔了许久,方才慢慢地松开了手,他的衣袖在夜风中拂了起来。
溟雨独自坐在唐韵岚的墓前喃喃自语,岳如筝看着连珺初像是迷失了方向似的朝着松林深处胡乱地走去,心头就像被狠狠抽去了什么似的。
她呆立在风中,夜色一点一点地沉下来了,雨后的山间也更加清冷。她终于忍不住,按照他走的方向追随而去。
松林清幽,怪石嶙峋,在那陡崖之际,连珺初坐在月华下,面朝着茫茫云海,深青色的长袍上好似覆了霜意。
岳如筝在他身后站了许久,她与他现在只差数尺之远,可这短短的距离,却好像深深沟堑,让人无法逾越。
一直以来,她只担心自己与小唐会不会有血缘关系,因此一直急于想要找出答案,可是如今这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这是最最可笑可悲的事情。
两个人以为是上苍注定他们相遇,那个雨夜的初逢,南雁荡的青春岁月,其实只不过是孽缘的后续。
她极度痛恨那个女人竟连年仅九岁的小唐都不放过,也曾想要为他复仇,可事实却是因她而起。
……如果没有我,是不是,是不是小唐就会跟他娘亲一起,永远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生活在云雾缭绕的天台山之间。
岳如筝脸上的泪痕被山崖上的风吹干了,她深深呼吸着,走到了连珺初身后。
他却还是呆滞地坐着,望着空洞无物的前方。
她原以为已经哭干的眼泪不由自主又涌了上来。“小唐……”岳如筝跪倒在他身边,颓然伏在他的肩头。
连珺初很轻微地侧了侧脸,她能感觉到他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气息。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曾怀念着他清浅的呼吸,即便是在旁人看来残缺的身体,在她心中,也从不会感到异样。
……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姓唐。
……我姓岳,岳如筝。
不知为何,在此清辉旷茫的境界中,她脑海里却忽然浮现了最初的对话。
“对不起!”岳如筝哭喊着抱着他微冷的身子,久久不能止声。
一滴泪水自他脸颊流落,悄无声息地划过岳如筝的眉间,最终与她的眼泪融为一体。
夜深了。
上弦月高悬于夜空中,在即将隐没的最后一瞬,遍洒下空明澄净的光辉。这琼台夜月的盛景,就这样幽寂而又恢弘。云层翻涌,清辉弥漫,上穷碧落下黄泉,世间万物仿佛都在这时刻苏醒过来,匍匐在无暇的月光之下,绽放出不惹尘埃的优昙花。
虽是早春二月,可这山崖上寒意深重,岳如筝紧紧依偎在他身边,依旧想要像以前一样,用自己来为他取暖。
连珺初从她来到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岳如筝的心已经沉到了底,她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徒劳,可她还是不忍放手。
“我想再抱一抱你,小唐。”她带着酸楚的语气,抬起头来。
连珺初紧抿着唇,怔了许久,终于转过身来。
岳如筝坐在他身前,伸出双臂轻轻地拥着他。
“你不会原谅我了,是吗?”她在连珺初的胸前低声自语。
连珺初的心中一阵抽搐,他无法承受如筝这样悲伤,“如筝,你别这样说……”
“你也抱我一下吧。”岳如筝却似根本不在乎他会做出什么回应,又近乎乞求地说着,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连珺初低着头,默不作声,如同那年在海滩边一样,屈起了双膝,环在她腰间,将她紧紧贴在胸口。
岳如筝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指节突出,好像想要把那衣袖撕碎一般。她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连珺初身上,他的心跳声沉缓清晰,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她耳边。
忽然想到,十九岁那年,也这样被他环抱着,然后她听着他的心跳声,道:“这就是大海的声音。”
岳如筝闭上双眼,似乎回到了那片浩淼无边的蔚蓝色海洋边,伴着潮起潮落,听着鸥鸟飞鸣。
月亮沉下去了。
连珺初从那种冥思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岳如筝还依偎在他怀里。
“如筝……”他费力地坐直了身子,道,“别再留在这了。”
岳如筝怔然,缓缓抬起头望着他。
他无力再想岳如筝此时心中的感受,勉强镇定着道:“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你是要走了吗?”岳如筝的嘴唇都冷了,长发在风中飘飞。
“走?”连珺初喃喃地念了一遍,迟缓地望向她道,“那你呢?”
岳如筝怔怔地望着天际,“我要是走了,姑姑怎么办?”
他无端感到一阵寒冷,“你要跟她在一起?”
“你觉得我是疯了是吗?”岳如筝勉强笑了一下,似乎早已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连珺初也笑,可是那笑容却有说不出的苦涩与悲凉,“如筝,她害死了我娘!”
“所以你无法再面对她的。”岳如筝异乎寻常地冷静,眼睛里连泪光都没有,只有深深的灰色。
连珺初无言以对。
天快要亮的时候,连珺初给出妥协。
“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他自知不是圣人,无论如何,母亲的死,自己的惨状,一直都是难以愈合的伤。
岳如筝静静地看着他的眉眼,然后道:“小唐,你回七星岛吧。”
他愕然,茫然。
“不然你现在能留下,面对着姑姑和我吗?”岳如筝深深呼吸着,话音虽低,却含着果决之意。
连珺初心中很苦涩,他抬起头,看着她疲惫的脸,道:“那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岳如筝沉默片刻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离开琼台之巅,岳如筝找到了溟雨。她还守在唐韵岚的墓前,此时天光放亮,晨曦洒落林间,映出她丝丝缕缕的银发。
此时的她,好像又恢复了宁静,也好像忘却了对唐韵岚的怨恨,一味地合十叩拜,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为了避免再刺激她,连珺初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只是远远地站在松林之间。岳如筝默默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或许,这么多年来,她始终都将自己放逐到了无间地狱,不得超脱。
紫箫与璎珞被弃置在地上,岳如筝俯身拾起那串曾经让她记挂于心的璎珞,低声问道:“姑姑,其实我与七星岛根本毫无关联,对不对?”
溟雨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