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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研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低声说:“我自己出去,不许派人跟着”
她扬起头看着他,一张小脸绷得很严肃,脸上分明挂着狐疑。
他肯让她出去才怪,成天将她禁锢在这么小的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过才是巴掌大的天,着实让人烦躁。
能自由的出去这件事儿,对静研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好。”夏绥远应了下来,眸色一点点变深,墨黑中透出一点藏蓝,仿佛夜色里浩瀚无边的海,让人望不到边际,只会腻在那片温柔里。
他伸手重新牵起静研的手,将她带到一旁的书桌旁,另一只手抬起,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待到静研稳稳的坐在案前,他方才俯身,盯紧了桌上早已铺好的宣纸,一手不老实的摸过去,贴着她白玉似的耳廓道:“乖,好好写。”
“写什么?”静研避开他的骚扰,执笔在手。
“恩,我想想,就写……”他特意清了清嗓子,“章德元年六月十九,谨奏:臣弟性愚鲁,历蒙圣恩简擢,毫无尺寸报效,愧悚无地。兹于十三日卯刻恭接御笔敕命,臣弟虔开默诵,不胜感激惶悚之至。伏念臣弟至愚昧,何足此数,乃仰荷天恩,惟有竭尽犬马,力矢忠诚,以仰报圣恩于万一……”
他语速极快,索性内容不过是些溢美之词。静研自小便痴迷于读书习字,运笔如飞,当然毫无压力,不多时便录完。
夏绥远低头瞧她写的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直赞道:“静儿当真一手好字,怪不得外人云千金可买。”
被他夸了,静研也没见多高兴,这些日子未习字,乍一拿笔已有些生疏。更何况她的字精妙却缺乏历练,若是真正的大家见了一眼便可辩出少了些风骨,失了那种成年累积的韵味。
夏绥远却不管这些,他这人小时候吃了亏,写出的字虽然整齐不乱却无体,看着说不出的怪异,也绝对谈不上是好看,仅仅是工整罢了。
此刻他看着静研写的东西深思起来,又扫到她肌肤赛雪,柔软妙曼的手腕低放,倒忘了继续向下念。
静研收笔,抬眼示意他继续说,却未想瞥见对方紧紧盯着自己执笔的皓腕,一脸的心思神往,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就要将笔甩了走开。
“哎?”夏绥远见她动怒,方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将人扯回来,连声笑道:“静儿,别生气,别气。”
静研羞愤难当,咬唇一跺脚正色问道:“你还写不写?不写就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写,写。”夏绥远颇为无所谓的抬了抬胳膊,皱眉为难道:“可下面写不出来了。”
他凑过来瞧着她,“静儿,你知道我这人于书本上无能,不如你帮我想一个?”
静研心念一动,瞧着他今天这架势,写的应该是上奏的奏章一类的东西,略一思量便有了主意,倒要好好的耍他一下。
“好啊,那你要说个什么事儿?”静研自从被他带回来,甚少如此和颜悦色,此时眉目宛然,妍态毕现,十分的可爱。
夏绥远只当她是听了好话高兴的,心情大好:“恩,大概是就是谢恩典的话,顺便请陛下帮忙将欠着我几十年的俸禄银子一并发回。”
郡王的俸禄一年有两千两,如今亲王的三千两。只不过他从小到大一次都没领过,现在掐指一算,恩,数目不小啊。
静研顿了顿,心道他当真有些草包,浪费纸张上奏还是为了要账的。
心底这么想,笔下却缓慢写了起来:“至蒙恩谕谆诲,虑臣弟无处可依,关系甚大。臣弟益感而欲泣,永永时刻凛遵。虽亲如父子兄弟,亦不敢逾越,自当慎之又慎,明哲以善其身,以仰副天心委任之至意也。然为郡王二十一年,俸禄全无,缘系内务疏忽,理合奏复,望陛□谅。谨奉。”
落款处她想了想,另加上一句,“武敬璐亲王夏绥远”,方才小心的吹了吹,递给了他看。
若是没记错,当今刚登基的圣上,名讳“绥哲”,本来大臣们上奏的奏本上,如遇到这两个字都要刻意避开,或是增减一笔。她谅他没怎么写过这东西,此处故意改也未改,甚至最后落款处还写的大大的,就盼着陛下见了发怒,斥责他一顿才好。
最好拍他一顿板子才算解气,她心底带着那么一点儿恶毒,忍不住唇角微扬。
夏绥远接过来,专注的从头读到了尾,目光定定的盯在落款处便停了下来。
静研心头一紧,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小把戏,有些欲盖弥彰的开口道:“怎么?嫌我写的不好?”
夏绥远垂了垂眼,笑笑将那纸放于奏章专用的封子里封好,顺手塞进袖管中,这才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你先玩,我上朝去,午后便回来。”
静研“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随即假装好心的关切道:“那你早一些。”
“恩。”他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静研巴巴的望着他出门,又跑到窗前瞧他没什么异样的出了院子,这才回到屋内,乌溜溜的眼睛微微眯起,抿唇偷笑。
一直到出了王府,夏绥远骑于马上,摸了摸袖管里的那一份奏章,轻叹了一口气。
这小丫头还真是淘气,又不肯驯服,一天到晚的就琢磨这种玩笑似的手段戏弄他。
夏绥远从小就知道她这性子,面上瞧着乖的不行,实际上心眼活泛的很,在某件事儿上吃了亏,就必然在另一件上找补回来,一丁点的机会都不会放过去。
罢了,罢了,这回进宫去不就是为了顺当的把人纳了,到时候敕令一下,管她要死要活的?
他从不奢望任何人的给予,所以也不需要能轻易的获得她的真心,他只要她能乖乖的呆在他身边。
融化在骨血中根深蒂固的强硬于占有欲,是一个男人天生的血性。
夏绥眼微微闭上了眼,头有些胀痛,最近还真是没完没了。今日刚接到密报,他那位好三哥已经回到了封地,殇阳一郡正处于南疆正中,此时镇守南疆的是前朝旧臣楚氏,虽开国有功,但难免不会心生异动。
好在北部京师一线已经被牢牢的控制于掌心,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如几百年前,南北朝划涪江而治。
这城中暗线也未除的干净,几个月的无声无息,只怕是风雨欲来之前的那刻宁静而已。
他抬眼远眺,皇宫内院已隐隐可见黄砖红墙林立,屋顶上耀眼的琉璃瓦似乎要被日光晒得透明了。
那人这一刻应该在御书房内等着他觐见,夏绥远心头像被扎了一根刺,喉头一堵,苦涩难当。
他知道那人暗自里防他甚严,如今赐下了府坻,内部只怕也是玄机重重。
他们为了生存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如今想要彼此半分坦诚以待都是奢求。
只要不触及到底线,夏绥远心底暗暗的决定,只要那人不去招惹他必须捍卫的东西,那么这辈子替他守着这个偌大的基业,也是值当的了。
张良计
夏绥哲慢慢的将刚被呈上来的奏章合上,淡笑了一下问道:“就这么点事儿,也值得你大老远的跑一趟进宫?”
“恩,就这些了。”夏绥远还特意捂额想了想,抬头没心没肺的笑了出来,“皇兄,您要是想多给点也成。”
夏绥哲睨了他一眼,稍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朕会吩咐他们,你堂堂的一个亲王,平日里穷酸的太过也不合体统,但是记好了,别得寸进尺。”
夏绥远也不和他客气,嬉皮笑脸的谢了恩,这才起身施施然站到一边。
夏绥哲一抬手,自然有内侍上前将御案上他刚看过的奏章按照顺序理好。他扫了一下室内站着的几个人,目光复又落到正站在一旁的夏绥远身上,微微皱眉沉声问道:“老七,还有事儿?”
“哦,只是想再和皇兄讨个恩典。臣弟最近起了读书的心思,想从宫中的太平阁里借几本回府。”
宫中的太平阁本就是藏书的地方,且并不设门禁,夏绥远平日本来就可以随意进入,今日特意提起,就有些微妙了。
“老七怎么动起读书的念头了?话说回来,你今日的折子是旁人代笔的吧?字写的不错……”夏绥哲也没戳破他,索性顺着说了下去。
“皇兄过奖了,这字嘛,是臣弟还没来得及纳的一位女子教的,倒也谈不上是代笔。”夏绥远答得滴水不漏。一旁静立着听着的几位六部大臣却俱是错愕,找人代笔奏章已经是大不敬,何况还是个女人写的,这简直就是拿朝堂当儿戏。
夏绥远淡定的回头冲着那几位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老头笑了笑,完全不当回事儿。
“哦?你那位没来得及纳的姑娘是谁啊?说出来,朕给你做主。”他今日心情还不错,心知肚明夏绥远中意的是谁,故意顺手甩给他一个台阶下。
夏绥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呵呵不紧不慢的道:“皇兄肯管,自然是天大的福分,那姑娘的身份怕是当不起,是内定籍没的官奴。”
“身份什么的倒无所谓,老七你既然肯折腰为红颜,这面子朕就卖你一回,明日去孙大人那里除了她的奴籍便是。”
“那臣弟就谢恩了。”
这话一出,御案下首站着的孙日恭忍不住侧目望去,他今日袖管里正放着弹劾夏绥远私纵官奴,强抢有夫之妇的奏章,如此一来,就算上呈了也是无用。
夏绥远故意冲他挑了挑眉,一脸无辜的浅笑。
“恩,这事儿就如此定了,先退了吧,老七你留下。”夏绥哲低头咳嗽了几声,他的身体还是太过虚弱,坐不多时便是一身冷汗。
待到众人纷纷走了个干净,夏绥哲又摒退了屋内的内侍宫女,方才顺手取了案上的一本扔了下去,笑骂道:“你自己瞧瞧你捅的漏子。”这几天御史台联名上奏的奏章一堆,内容很简单,基本上都是朝着这位刚被册封的亲王去的,不是什么纵兵的就是抢人的,五花八门什么罪状都有。
“朕今日当着几位官员的面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了,你也该想想,怎么收拾这些了。”夏绥哲严肃起来,正色瞧着他:“你要是真想娶那刘家的姑娘,也不是不可以,她的身份只能是妾,不能给任何品级。”这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那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