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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热情和希望,让二十年没有色彩的生命蓦然生动!我仿佛才刚刚睁开眼睛,第一次看见了蓝天下可爱的花鸟虫鱼,第一次敏感到自己心灵内纤柔的喜怒哀乐。从前连在路边小摊吃羊肉串都不会的小女孩,现在学会了耍赖地玩电子游戏,尖叫着开碰碰车,看球赛时疯狂地打口哨甚至在半年一次回家探亲的长途汽车上,我也不再烦闷,而是平心静气地听着破烂中巴上走调扩音器放出的老歌,对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零星桃花微笑,心底跳跃着莫名的欢欣鼓舞。因为我知道,当我到家时,电话铃便会清脆地响起,长线那头会传来熟悉关切的声音:喂,路上顺利吗?
被人关怀和重视,是多么好的感觉啊!
转眼间整整一年过去了,我们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他每天都会来看我,早上打电话叫我起床,下午下班来给我熬汤。我们都隐隐约约地感到,对方已成了自己骨肉相连的一部分,是生活里离不了的牵挂和依靠。
一天夜里,我突然生病了。恰在这时,雷来了。他说他正在上夜班,不知怎地总觉得心神不宁,强烈地感到我有什么事,于是请假跑来了。看我满头大汗昏昏沉沉的样子,连忙扶我下楼打的到医院。一检查,急性阑尾炎,医生立刻做了手术前的准备工作,给我打上青霉素点滴,说如果情况得不到控制,就马上做手术。雷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不停地安慰我。也许是他的关怀,也许是药物的作用,疼痛渐渐减轻,医生看了说不必动手术了,只要输一晚上青霉素就可以了。
这个寒冷的冬夜,窗外雪花无声飘落,病房的灯光昏黄黯淡。雷一直在床边守护着我。似睡非睡中,我恍惚听到他用轻柔如梦呓的声音给我读泰戈尔的《飞鸟集》: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鸟儿已飞过。
我多么希望他能把那句我们都明白的话说出来啊,但他没有。
很久以后我才从他表哥那里辗转得知他的真正想法。他说,他只是个连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小小修理工,而我是大学本科的白领,他不敢跟我开始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恋情,只要默默地关心我就够了——爱不一定要回报,何必非要说出来,互相伤害得遍体鳞伤才分手呢,保持现状至少大家心里还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不喜欢这种似是而非的借口。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一直坚持认为,学历、金钱和阶层不是真爱的鸿沟,在上帝面前,每一个高贵的灵魂都是平等的。但我不能说出口,这些必须要他自己去领悟。如果他是真的爱我,确实离不开我,那他眼里的世俗障碍自会应刃而解。我期待着他的醒悟。
但是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未婚妻是同厂的女工。
一刹那间,我的眼泪疯狂涌上眼眶。我拼命控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镇定地微笑着说:恭喜你。
可怕的沉默。
我们都不敢再说话,怕只要一开口,所有的坚强都会冰消瓦解。可怜可悲的现代人啊,面对身份地位的悬殊,没有直接讲出我爱你的勇气,更不敢象梁祝那样与世俗阻力做抗争。其实,真正的压力来自他自己内心。他不敢跨过鸿沟,怕承担不可知的结局,说白了,就是爱的力量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抵抗自私。
忽然,雷张开双臂,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热泪一滴一滴落入我的黑发,那分明是他内心痛苦的挣扎。我的矜持在这一刹那土崩瓦解,只想鼓足勇气对他说留下来吧,但他毅然放开双手,低着头大步走了出去。
这时我才真正明白,我们的爱情,原本就只是敲错了的一扇门。
一年后,我考上了研究生。就要离开小城的时候,我收到雷寄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他和相貌朴实的妻子搂着可爱的小女儿,眼中是成熟男人的平稳安详,还有一丝不动声色的淡淡忧伤。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知道,我们只是凡人。
【倾城之恋】
在下一个雨夜◎挪威森林
在下一个雨夜,溅起温柔的水线
1999·悲喜劫
是深秋微凉的夜,门口的槭树在风中哗哗作响,桑芷一边紧锁花店的门,一边想像着满树的槭树叶热火朝天红艳着的样子。这时,天空不期而至地下起了雨,桑芷无奈地踱到那棵槭树下躲雨。远远地,她忽然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威严地怒喝着:“小偷站住!再跑就开枪了!”桑芷立刻明白了是警察在抓小偷。
这时,桑芷听见脚步声已经跑到了自己的身后了,她下意识地伸出一只脚,只听一声惨叫,有人被桑芷拌倒了。桑芷得意地想这次可立功了。那男人哼唧了半天才爬起来,他走到桑芷面前,浓重的喘气声直扑过来。桑芷心想坏了,警察怎么还没跟来呢?
男人愤怒地朝桑芷大叫一声:“你是瞎子吗?没看见我在抓小偷吗?”桑芷尴尬地吐吐舌头,原来被自己绊倒的是警察。
那警察不依不绕地问:“你是小偷的同伙吧?跟我到警局去一趟。”
桑芷觉得自己真倒霉,当然,这个警察也够倒霉的。
两个倒霉的人就这样认识了。
那天晚上从警局出来时已经很晚,是这个叫沈阳的警察送桑芷回的家。在桑芷家门口,沈阳笑着说:“尽管你今天帮了倒忙,但还是要谢谢你。社会的稳定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市民来维持。”他的笑声爽朗醇厚,听上去有一种细沙从指缝间滑落的舒适。桑芷不愿答理他,重重地扣上了门。
刚才去警局的路上,桑芷一直被沈阳蛮横地拽着。到警局门口时沈阳才发现了异样,他把脸凑在桑芷面前,恍然大悟地说:“啊,原来你真的是瞎——啊不,盲人。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你就无法看见我这张‘痘’志昂扬的脸了。”桑芷又愤怒又恼火,几乎要被气哭了。
桑芷的生活在18岁那年脱离了正轨。那一年她是夹着书本、恬静地走在校园林阴道上的大一新生,但一种罕见的眼科疾病令她的大学生活戛然而止。她跟着父母辗转各地求医,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后,全家人接受了桑芷失明的现实。在父母的帮助下,桑芷开了一家花店。
想想真是可笑,高三时几乎被试卷淹没了的桑芷巴不得自己失明,这样就永远不用考试了。可遭遇这场变故后,才发现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整整三年,桑芷一直在等待有好心人捐献角膜,因为医生告诉她,只有角膜移植手术才能使她的双眼重见光明。
1999·马蹄莲
花店离家并不远,桑芷习惯了每天清晨独自步行到花店。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她觉得有人在跟着她。桑芷机警地转过身:“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是,是我。”来者有些嗫嚅。桑芷听出了他的声音,气愤地问:“昨天晚上你还没闹够吗?”
“对,对不起。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沈阳的道歉方式的些奇特:他买下了桑芷花店里的一束马蹄莲,然后送给了桑芷。临走时,他善意地提醒桑芷,那束花还可以再卖一次。
正午,花店的生意终于清静下来。桑芷倚在窗边,手中的那束马蹄莲似乎还保留着沈阳手中的温度。阳光煦暖地流淌在桑芷的长发上,她将马蹄莲迎向阳光,尽管看不见,但她可以想像出在阳光的照耀下,花汁在花瓣的脉络间汩汩流动的样子。她想起刚才沈阳善意的提醒,有些忍俊不禁,他实在是一个有趣的人。
桑芷很想告诉他,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束花,她不会将它卖出去的。
傍晚时分,沈阳又来了。他看见那束马蹄莲完好无损地传遍依偎在窗棂边,立刻笑起来:“哈,这束花是没卖出去还是舍不得卖啊?”
桑芷没有说话,但她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开始消融,此刻他们的心灵共享着一束马蹄莲的默契与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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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三个人
桑芷和沈阳,这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的人,就这样走进了彼此的生活。桑芷渐渐知道了沈阳是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是阳光般灿烂的男孩。在他的感染下,桑芷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她学会了微笑,学会了用感恩的心情去享受每一缕风,每一滴雨,每一束阳光。
沈阳的朋友很多,其中一个叫柯伶俐的女孩引起了桑芷的注意。柯伶俐是沈阳在警校的同学,现在又在同一个警局工作。柯伶俐本人其实一点都不伶俐,大大咧咧活像个假小子。她不止一次地告诉桑芷:“在警校的时候,沈阳什么都是第一,连打架都是第一!每次我都只能屈居亚军!”桑芷听出了她的口气里的崇拜。
很显然,柯伶俐对桑芷心怀警觉,她非常在意桑芷对沈阳的感受。有一段时间,桑芷在柯伶俐面前没法做人,因为柯伶俐既不允许桑芷说沈阳的好话,也不允许桑芷说沈阳的坏话。于是两人在一起时桑芷只能一言不发,痛苦地听着柯伶俐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谈论着沈阳。
出于女性本能的直觉,桑芷发现柯伶俐在恋慕着沈阳。令她尴尬的是,她发现自己也正在被沈阳所吸引。沈阳身上有很多气质正是桑芷所匮乏的,比如自信乐观,比如健康爽朗。和沈阳在一起的日子,桑芷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快乐。但也就在同时,桑芷的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忧伤,总是觉得发生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而且,她宿命地预感到,这一切是不会长久的。在喧嚣的聚会中,她会突然沉默下来,她仔细聆听着身边沈阳的笑声,心潮却忧伤无助地暗涌着,直至将心底的伤口次第淹没。
冬天到了,桑芷终于冷静下来,她决定退出三个人之间的游戏——桑芷一直认为,爱一个人,是让他幸福,而不是拖累他。
2001·三生约
第二年初春,桑芷的父母听说北京一位著名眼科教授刚从国外访学归来,还带回来一项无须手术的新技术,全家决定去碰碰运气。桑芷将花店托付给了沈阳打理,沈阳很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