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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梅回头望去,不是那徐进嵘是谁?瞧他仍是方才的行头,竟似是匆忙得了消息才赶了过来似的。
屋子里一干丫头婆子们见他突然出现,急忙都过去行礼问安,被他一概打发出去了。喜庆经过淡梅的面前,朝她微微笑了下。淡梅这才恍然,想来她方才叫自己放心,竟似是知道徐进嵘会过来阻拦。莫非竟是她偷偷叫人过去报信的?
老太太见儿子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阻拦了自己的意思,一张脸一下拉得老长,气哼哼道:“你个混小子,仗着自己翅膀硬了,越发不把我这个老娘放眼里了。你道她是相府里出来的千金,服侍不得我这个乡下土婆子么?老婆子我再千年老妖,也不会把你这娇滴滴的媳妇一口吞进肚的。不过是叫她陪我老婆子两日,你就放不下心要忤逆我来着?好,好,我算是晓得儿大不由娘了,可怜我从前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扒拉大,如今你眼里只有新娶的媳妇,竟是没半分我这个老娘了!你既是这般不待见,我也不住你那甚么破园子了,这就收拾东西回青门老家,省得碍了你眼招人烦!”一边说着,一边已是直起脖子喊着外面的喜庆进来收拾东西要走了。
淡梅把头垂得低低的,面上绷得紧紧地,只眼角余光却瞧见徐进嵘被他娘骂得张不了口,心里大是痛快,巴不得她多骂几声。
徐进嵘见自己老娘已经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走,虽晓得她不过装模作样,只也一个箭步过去拉住跪了下来道:“娘请稍安勿躁。并非儿子舍不得媳妇,只是她刚入我家才两天,若是就跟着娘到外宅里住去,传了出去只怕外人会有微词。娘要儿媳妇的孝顺那是天经地义,何不再在此与儿子同住?这样我两个早晚伺候着娘起居也方便,这才是两全其美。待再过些时日,娘若当真觉得不惯,那时再让她跟你过去,道理上也才说得通。”
他这一番话自是在理,只是老太太前思后想地既已打定了主意,非要把这白虎克夫的儿媳妇给弄离开了自己儿子身边才放心,好容易熬到了她从娘家回门回来了,哪里还听得进去,撇开了自家儿子扯住她衣袖的手,怒道:“今日你不让她跟着去园子里伺候我,我立马就回青门老家,死那里了也不用你这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来看我!”
徐进嵘尚在犹疑间,淡梅已是开口道:“娘请勿恼。娘要媳妇的伺候,那是媳妇三世修来的福气,哪里会有不愿之理?媳妇这就回去收拾下东西,天色若早的话,今日便跟娘去那园子也是好的。”
方才那一对母子只顾你来我往地说话,弄得她都没机会开口。现在好容易捉到个空说出了话,这才松了口气。
她那话一说出来,不止老太太,便是徐进嵘也是面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两个人都是转头看向了她。
淡梅方才心中松了口气,那脸上便不自觉带出了丝笑意,连嘴角也微微上翘起来。突然对上了徐进嵘望过来的目光,心中一惊,立刻便收了笑意,转脸看向了他娘,一脸的诚挚之色。
老太太方才那被儿子顶撞了挂下去半截的脸这才稍稍现出了丝霁色,略带着些得意地瞥了眼一边默不作声的儿子,心道这相府里出来的果然懂眼色。她既是存心要将他两个分开,自然也巴不得早些走的,正要应了说今日便走,徐进嵘盯了淡梅一眼,已是道:“她自己既是这样说了,娘照方才意思,明日再去那园子也不迟,何至于这般慌慌张张紧赶着。”
老太太虽有些不情愿,只也听出了自家儿子那话里带了丝强硬的味道,只得应了下来。转念一想,只需再一夜,明日那新媳妇就跟自己去了园子另住,那白虎之气想必就再不会熏了他了,这才有些欢喜起来,脸上带了笑地又坐回了椅子上。
徐进嵘辞拜了自己娘,又看了眼一边低垂着头的淡梅,见不到她表情,眉头略微皱了下,便管自离去了。淡梅待他走得不见人影了,这才抬头对着老太太道:“娘若无事了,媳妇这就去收拾东西了。”
老太太见方才儿子拦着,她却主动开口顺应了自己意思,那嫌恶之心便已经略微去了些,嗯了一声,淡梅这才出了屋子。
方才里面老太太这般吵吵嚷嚷,守在外面的丫头婆子早都听得一清二楚了。此时淡梅出来了,急忙低头行礼,只那眼神却都透出了丝异样,连喜庆看着她也是疑惑不解的样子。大约她是想着自己特意好心去叫人通报了徐进嵘,方才他的口风也是不乐意老夫人打那主意的,只要他不松口,那便也和前次娶亲之时一样,最后不了了之了。只是想不通这位新夫人为何竟拂了大人的好意,自己主动应了下来。刚进门两天的新妇便离了主宅丈夫去侍奉婆婆,不管内里如何,被外人晓得赞一声孝顺后,其实是件极其落脸的事情。
淡梅晓得喜庆心思,只是能离了徐进嵘,往后不用与他朝夕相处,在她看来也未必不是好事。况且北城东华门除了花市,大多的花农也都是聚居在那里。自己既是存了暗地重操旧业的心思,在徐进嵘眼皮底下开圃种苗不大现实,住到北郊的话应该更方便些才是。至于自己爹娘那里,他既存了攀附之心,这事又是他自己娘先弄出来的,她不过顺势应下,以他一贯的细密心思,他应该会想办法圆过去的,不教旁人说闲话。主意打定,对着喜庆微微笑了下,便带了妙春妙夏回了自己屋子,叫紧赶着收拾起东西了。
妙春瞧着似乎有些不解,抑或是不愿。大约是觉着离了主宅,离自己那心思也就远了些。妙夏倒是心无城府,虽同样也觉着自家出来的这小娘子行为怪异,倒也未多想,只是欢欢喜喜地照着吩咐和另些个丫头一道收拾了起来。
妙春做事向来妥当,待天黑之前,便已经指挥着一干人收拾妥当了。虽已按照淡梅的意思简单了,只最后也是出来了大大小小五六个箱箧,请了淡梅过去察看下。淡梅对这些向来不上心,随意看了下便说好。这时已是晚膳时辰了,徐进嵘没打发人来说在此用饭,想必又是出去了或者去西院,正要过去叫东厢的慧姐一道吃饭,却见她已是站在自己门外探头探脑,眼里带了丝欣羡之色。
淡梅过去牵了她手一道往膳食间去。慧姐拨拉了几口饭,便呆呆望着淡梅不动了。边上奶娘刚要说她,淡梅已是阻拦了她,望着慧姐笑道:“可是有什么心事?怎的连饭都不吃了。”
慧姐咬了下唇,却是一语不发。边上那奶娘这才抢了道:“夫人你有所不知。小娘子自晓得夫人明日要随老夫人去北门园子里单过了,竟想着也跟了一道过去。被我给劝住了。夫人是去孝顺老夫人的,她跟过去哪里妥当。”
慧姐听奶娘这般说,头便低垂了下去。淡梅心念一动,正要开口,突听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门口立着伺候的人齐齐叫了声大人,晓得是那徐进嵘过来了。暗叹了口气,只得站了起来,算是迎了。
徐进嵘进了,眼睛扫过桌上的菜品,皱眉道:“我家是破落了吗,叫你吃这等寒酸的菜。”
桌上的碗碟比起淡梅第一次用饭的时候不过少了些不能下饭的蜜煎时果和些劝酒菜而已,边上司菜丫头听见了,唬了一下,战战兢兢道:“回大人的话,是……是夫人说菜色太多吃不完,大人若不在此用饭的话,就叫少几个菜的……”
淡梅不待徐进嵘出声,已是打断了司菜丫头的话,看向他道:“官人怎的此时突然过来?因未曾遣人说要回来用饭,故而未曾准备,官人若嫌少,这就叫他们做去?”
徐进嵘盯了她半晌,这才淡淡道:“我若未曾提早与你打招呼,听你意思竟是不能过来吃饭了?”说着已是自顾坐了下来,边上早有丫头递上了净手的水,又铺设了碗筷。
慧姐自他过来,怯怯地叫了声爹后,那头就更垂得见不到脸了,连淡梅见了也难受,干脆叫奶娘带她下去了,自己这才坐到了原来的位置,陪着他吃饭。
徐进嵘吃饭速度极快,没几下便吃下了两大碗的饭,推开了碗筷,见淡梅面前那碗里的饭还剩小半碗,又皱眉道:“不是叫你多吃些饭吗?怎的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喂肥了猪,好让你宰杀?淡梅心里暗自腹诽了下,面上却不敢现出来,心道好歹熬过了今晚,明日就得解放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了,否则他万一又改主意就糟糕了。见他说完了话,仍有些不满地看着自己,往碗里舀了几调羹的汤,急急忙忙地送下了腹,这才朝他笑道:“我吃饱了。”
第十一章
徐进嵘唔了一声,站了起来当先往外走去,淡梅跟着出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着淡梅道:“我有事出去下,晚间宿你屋子里。有事。”也不待淡梅回话便背手出去了。刚到门口,便见西院里一个瞧着仿佛是赵总怜身边的丫头匆匆过来,偷偷瞥了眼淡梅,俯首小声道:“大人,赵姨娘方才头又疼,这回却是比往常厉害,脸都煞白,口里叫着大人……”
徐进嵘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淡梅,见她头微微垂下,便似没听见一般,犹豫了下便拐了方向朝西院去了。
淡梅吐出一口气,回自己屋子时,已是掌灯了。路过见慧姐东厢那里灯还亮着,想起她方才也没吃几口饭,怕夜长肚子饿,便拐过去看下。进去时见慧姐正趴在榻上一动不动,边上奶娘手里拿了碗野鸭花色粥,正央告她再吃几口。见淡梅过来了,慧姐急忙从榻上起身要下去给她见礼,被拦住了,只是笑道:“慧姐怎的生气了连饭都不吃?周妈妈可都是为你好。”
边上奶妈倒是第一次听新夫人夸赞自己,一时有些感慨道:“还是夫人晓得老身一心为小娘子好。当初前头那夫人去的时候,明里虽说是让周姨娘看顾,只这些年还不都是老身时时看顾?这宅子里人虽多,不是老身自夸一句,真掏心窝对小娘子好的,也就老身一个了。”
她不说也罢,说了竟把那慧姐惹得眼里垂下了泪,淡梅瞧了不忍,把慧姐搂进了自己怀里,这才对奶娘笑道:“周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