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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辨得那是个人影不假,却连他身形相貌、男女老少都未看清。这些人反应却也不慢,一把把暗器连连射出。或是钉上墙壁,或跌落于地,却无一枚能射中对方,转眼间那人便已影踪全无。速度快极,门帘给几枚钢针钉在墙上,下端兀自摇摆,却似方才一幕不曾属实,无非是众人眼花一般。
房中众人一齐站起,沈世韵叫道:“我不管他究竟是个过路客,还是对手派来的探子,方才那一番话,若是给他捅了出去,另有政敌鼓动皇上先一步动手,咱们这一群人,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快给本宫派人去追,趁早灭了他的口,免除后患?”她这一着是有意将众人拉下水,到时自会全力以赴。李亦杰怔怔看着她身影,只觉他的韵儿早已不知所踪,这一身金灿灿华服下包裹的,只是个残忍歹毒,不知其名的蛇蝎女子。见她奔走指挥,面容阴鹜,脸上除去为诱骗众人,强装出的一点慌张外,只见得尽是理所当然。或是她这杀人灭口之事已做下极多,对于人命,早看得其薄如纸。
多尔衮官居高位多年,起初虽也难免一惊,却远比旁人冷静得早,沉声道:“慢着,紫禁城这么大,要遣人角角落落的去寻一个小贼,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怕是找到天黑也找不完。那时他早已有足够时间逃跑,兴致好的话,还会去告一笔御状,此事也就难以善了。”沈世韵见他不慌不忙,显然早已成竹在胸,却有意耽着不说,固然恼火,也只得顺着他意,客气道:“却不知依王爷高见,该当如何?”
多尔衮道:“据本王所知,这吟雪宫本是皇城中一座闲置宫殿,与正宫所距偏远。后因是皇上独宠娘娘,才将这块清静之地赠了给你……”沈世韵面色冷如冰霜,道:“如今不是品评我吟雪宫方位由来的时候罢?”多尔衮道:“正因相距太远,那小贼方才离开此地,不过瞬息之事,他纵然要跑,也逃不了多远。附近又无可避之处,咱们大可派出几路兵卒,在左近宫殿逐一搜查。对主人便称……皇宫里溜进了刺客,咱们是奉皇命搜查。到时即便小皇帝听闻,也叫他起不了疑心。只要详加盘问,他们有无做贼心虚,窝藏逃犯,自然一眼便知。”这一来却另起争执,武功高强之士偏好独来独往,不肯与人协作。而各路王公都不愿同对方士卒待在一处,以防给他有机可乘,对己不利。而要让一人带领自家旗下军队,旁人却也放心不下。
沈世韵道:“话是不错,就只怕那小贼敢在皇宫放肆,武功也还不弱。单寻几个本领低微的小卒,还对付不了他。索性大伙儿兵分几路,势力混杂,分别同行支援,如何?”提议看似稳妥起见,然而含义却是再清楚不过,她信不过席上各路王公,怀疑此事是由其中一人挑起,在房中引众人各将阴谋说出,而在门外则另行伏得有人,要将探听来的谈话作为最高情报,到皇上面前卖好,给自己通路。手下官员若有耳闻,到时必会有意给他行个方便。各人想到此番可能,却是谁也不敢出声质疑,此刻时机不妥,贸然开口,不免给人视为做贼心虚。最后定为胡乱编制,全不依军中次序。这一来致使兵将不熟,欠缺默契,战力凭空减弱不少。好在眼下不须上战场杀敌,不过是追捕一个逃得比兔子还快的小贼,倒也不需要军队如何强横。
李亦杰拉着南宫雪,还未等转身,沈世韵忽道:“李盟主,本宫也随你们一起。你武功高强,能得你贴身保护,也好放心。”李亦杰暗自苦笑,他已不是当年对沈世韵惟命是从的糊涂鬼。明知沈世韵绝无可能信任自己,恰恰是对他最生怀疑,谨防他与奸人乃是一伙,才更要亲自监视他,这才宽怀。李亦杰自也难以推拒。沈世韵主动提出同行,又对他武功大为赞赏,此事若是早几年发生,或能令他回味良久,但如今情势已易,对沈世韵的满腔爱意早化为疏离。但在他深心中,恐怕也有几分盼望将那人灭口。活着的嘴巴总是管不住的,而他一直将顺治当做兄弟,给他知道,连自己竟也背叛了他,在他失势之际落井下石,还不知有怎样难过。他向来最重旁人看法,只觉即使被人恶狠狠的骂一通,也不过是心里稍感害怕。但对方眼中被最信任朋友背叛后的深深绝望,那种示意着恩断义绝的冰冷,却是令他最难承受的深刻恐惧。纵然这一幕早早晚晚都会出现,也企盼着让它晚些再来。
上官耀华得令,几乎是当场就一步冲了出去,甩开随行将士。平若瑜则一路紧跟,锲而不舍。上官耀华专拣小路而行,一会儿绕过泥潭,一会儿走过崎岖不平的土坡,每等他稍一转头,总能见到平若瑜跟在身侧,面上神情越是乖巧,只能激得他更为恼火,似乎自己逃到天上地下,也是甩不脱这个累赘的了。而平若瑜则借妻子之名,更为有恃无恐。见他停下脚步,还道他是体贴自己,更是欣慰。
此时上官耀华也不知往何处寻的为好,暂且默许这只扰人的麻雀随在身侧。皇宫中亭台楼阁,这般漫无边际的乱闯,没一会儿就走得晕头转向,不辩来路。平若瑜忽然一声惊呼,拉着他奔了几步。因前些日子下过一场大雨,又是接连几个阴天,地面上积了一滩水,至今未干。上官耀华一把将她甩开,不耐道:“又在大惊小怪什么?这边又有什么好看?”顺着平若瑜指点,就在本来水平如镜的潭面,如今竟在微微晃动,一旁溅出两滴水,在土地上各自洇出一块湿痕。上官耀华颇不以为然,冷哼道:“女人便是头发长见识短,只会对着些小孩子家的东西兴味盎然。你要是嫌不够,那就一个人继续看下去,不然咱们可没时间耽搁。”
平若瑜笑道:“夫君,咱们运气真好,八成是找对了。我听说武林中人便是轻功再高,也不过是水上飘来、踏雪无痕。却无人能逾水而过,还不激起半点涟漪。从这水面晃动来看,显然那人才走不久,而旁边这几滴水嘛,就是给他一脚踏落,溅出在外的。”说着双眼直望着他,急等听他肯定。
上官耀华冷笑道:“倒不信得能歪打正着!这几日风大,水面晃动,说不定正是给风吹动的,偏是你有这番好兴致,再来胡思乱想!哪一位高手不肯好好走路,放着大路不行,偏要将好端端的一双靴子,踏到水潭里去?”平若瑜给他贬得一无是处,心中不服,正想寻话辩驳,上官耀华忽地抬手将她一推,转过身冷冷道:“明人不做暗事。你一路上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到底是何居心?”
平若瑜长剑横在胸前,也跟着他转向来路。江冽尘无谓一笑,从亭台廊柱后转出,淡淡道:“你的耳力倒是大有长进,可喜可贺。方才韵贵妃也说过,各人随意分组。说我跟着你就罢了,何必再加鬼祟二字?”平若瑜听他语气阴晴不定,想起在吟雪宫受他苦苦相逼,再忆及从前在平家庄中,听到种种传闻,都说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冷血疯子。是以心中虽然憋得有火,当了他面,也不敢如上官耀华一般造次,强笑道:“江大人,是……是你啊,你迟迟不肯现身,可是为给我夫妇多些时间独处?那可多谢你了。唔,你见多识广,想必对此事更多几分把握,不如——咱们就结伴同行如何?”
上官耀华冷冷道:“那种莫名的厌烦感,只当见到你时才会有,与耳力无关。”江冽尘道:“原来小王爷对本座印象如此之深,这倒是荣幸之至。”上官耀华冷哼一声,道:“你尽在嚣张什么?那个赌约,我是认真同你下。”江冽尘淡笑道:“本座也不是讲假的。”见上官耀华气得脸色铁青,又道:“刚才那个小贼,你觉着是什么来头?”上官耀华道:“自然是你的人,还啰嗦什么?就不知你又在打什么阴谋算盘。”江冽尘冷笑道:“沈世韵一举一动,尽在本座掌控之中,还不必如此费力。凡是坏事,你就一律推在我头上了,是不是?”
上官耀华冷哼一声,道:“懒得跟你废话。若瑜,咱们快继续追下去。”江冽尘抬手按住上官耀华肩头,道:“那是吟雪宫的家事,你这般热心做什么?”
上官耀华随手甩脱,道:“你本来就是反贼乱党,自无所惧。但要是给皇上听到消息,我……我的王位就……”江冽尘一听即知,道:“你担心王位不保?如此说来,你起初倒并非受福亲王所迫。跟着那女人作乱,就为在政变后保住王位,如今担心给皇上知晓,也是怕他废了你的封位?区区一个小王爷,芝麻绿豆的小官,也值得你如此小心?本座一早说过,只要你答应加盟我教,即便是副教主尊位,任你挑拣。”
第三十八章(33)
上官耀华对他提议从未动心,宁可去同平若瑜纠缠,至少自己尚可掌握主动,转身道:“我们走。”江冽尘道:“慢着。耀华,我有话给你说,同你最在乎的东西有关。让她先回避。”平若瑜微微一怔,似是将上官耀华视做自身私有之物,唯恐给人抢了去似的,慌忙抱住他一边手臂,道:“不要,我跟耀华已经拜过了堂,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没什么不能听的。”江冽尘对她全无耐性,道:“与你无关。何况这一件事,我看你不会有兴趣。大不了事后让他向你坦诚便是。”平若瑜望了望上官耀华,见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好似想到些许顾虑,一时犹豫不决。最终却仍是拍了拍平若瑜肩膀,尽量将声音放柔,道:“你先回去等我,不会有事。”平若瑜见上官耀华也发了话,在外人面前,总要给丈夫一点面子。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微笑道:“那好罢,你可要快点回来,别让我一个人等急了。”新婚夫妇间恩爱,若是任何一人脸皮不薄,又或是苦追如愿,在外人面前便都要大加展现,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二人好得蜜里调油。上官耀华硬着头皮挨过她亲吻,总算劝得她答应回府。眼中虽有不耐,脸上却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江冽尘看着他给老婆摆布得欲哭无泪模样,忍俊不禁,道:“原来‘位高权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