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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不散,解不开了。”江冽尘听她语意缠绵,其中却又隐藏了无限难以描摹的哀伤,不悦道:“此话怎讲?”
纪浅念将怀中布包捧起,轻轻揭开裹在上端的一层布料,递到他面前,道:“我若是执意纠缠不清,大可以此为凭,但这一年来,我想过许多,还是决定离开你,成全你的宏图霸业。只是我对你的爱,永永远远也不会改变,直到生命的尽头。还要多谢你,给了我一点值得留念的东西……”江冽尘一向冷定如恒,直听过她这几句话,神色隐有动容,瞥眼向布包中看去。但见包裹在其中的竟是个瘦弱的女婴。柳眉如月,娇小的红唇极秀气的轻抿着,清秀的鼻梁高高挺起,脸颊粉粉嫩嫩,正自睡得香甜。虽还仅是躺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面貌却已出落得秀丽非常,一眼即知,来日必定是个美人。江冽尘稍一凝神,视线忽而厉如疾电,向纪浅念扫去,道:“你给我看这种东西,是何用意?”
纪浅念轻声道:“我想给你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啊。她才只有几个月大,那么小,那么可爱,看着她,仿佛世上一切的苦痛都已不在,仅余下幸福与美好——”江冽尘劈口打断道:“怎么回事?我不是一早吩咐你,把孩子拿掉的么?”纪浅念本未指望,能以孩子打动他的心。但一起始便是如此绝情质问,仍是心中疼痛不已。道:“不错,我的确答应过你。可我……我又怎能忍心?这孩子在我体内,一点点长成,她就是我的嫡亲骨血,是我所有的爱与寄托。十月怀胎之苦,是何等的煎熬,未曾亲历之人,绝难体会。多奇妙,咱们两个一向以杀戮为生的魔教妖人,竟能一起创造出一条小生命来。女人做了母亲,心便是最软的。甚至甘愿倾其所有,换取她平平安安的长大。与你不同,我自私的渴望保留她,因为这是一条单一的细线。一但剪断,从此天涯相隔,只能两相陌路。我不愿与你这般不了了之,即使无法长相厮守,只要我知道,你是我孩儿的父亲,咱们就永远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得不到你的心,能与你保有一点名分,即是我最卑微的奢望。”
江冽尘面部微微抽搐,显然这一手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好一会儿才道:“这又是何苦,自古有得必有失,如今一切的拥有,只会成为失去时更深一层的苦痛。我注定一世孤独,不配爱人,也不配被人爱。你对我付出再多,我仍然不会有任何回报。除了让你伤心、难过,一无是处,你为何还要珍惜我?”纪浅念摇了摇头,仍将孩子向他面前凑近,道:“不要说那许多。你……你看看啊,她是不是长得很美?那是自然,咱们的孩子,又怎会不是世上最完美的?我想,她定当取长补短,继承咱们的优点,避免那些不堪入目的缺点。我这一生,已是糟糕透顶,权且让它荒废了便罢!只希望,女儿可以代替我重活一次,实现我曾有的抱负。你说,将来等她长大,会不会像你一样的武功高强,像我一样的艳压群芳?”
无论她说得再如何动情,江冽尘态度总是一腔冷淡,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并不需要她像我。甚至她根本不该存在!本座要做统领世间的至尊,便须摒除一切卑微情感,绝不允许任何东西,足以成为我前进的束缚!你苦苦执迷不悟,最终什么也不会得到!难道你还不了解?甘愿吃力不讨好,究竟所为何来?”
纪浅念道:“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爱你啊。在这世上,只有一种人,即使被你伤害再多,仍然不会有丝毫怨恨,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关心着你,体贴你,那就是深爱着你的女人。她可以忍受你的嫌弃,承担你的辜负。对你的喜怒,永远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她为了你,可以失去全部的自我,可以折断翅膀,从天堂跌入地狱;可以不计较身份的云泥之别,只要你一句话,就可陪着你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可以被你伤得体无完肤,在黑暗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但等你一个招呼,仍会在你面前强装出笑脸,因为她不愿造成你的困扰,因为她渴望尽一己绵薄之力,替你扫清前路障碍,让你只生活在幸福中,活在阳光下。因为你一丁点的给予,对她而言,已是成就了她的整个世界。”目光微微闪动,凝望着江冽尘,道:“这孩子生下来时,还不足月,瘦小得可怜。我本来担心她活不下去,给她喂了许多补药,总算保住了她这条小命。我盼望着,她能够在祝福的环境中长大,从此生活的无忧无虑。能够遇上一个她爱着,同时也能同样爱着她的人。能够好好照顾她,关心着她,才不会使她承受,今日如我一般的痛苦。最起码,她的亲爹爹,能够看一看她,抱一抱她,给她一份父爱。而不是将她视作累赘,弃如敝履。”江冽尘淡淡自语道:“如果她当初活不下来,或许倒是一桩好事。”不该存在的东西,早晚都要从世上消失。朝那女婴厌恶的瞟了一眼,却不伸手去接。
第三十六章(31)
纪浅念道:“生产之时,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一个人在苗疆,在几个稳婆的帮助下……呵,你知道么?五毒教中,没一个人懂得接生。最后还是几位护法,到民间绑了一位稳婆过来。她口中本是怨气冲天,老大不愿意。可到了房中,一见床头、地板,积了满地的血,淌得到处都是,一个女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满头满脸的汗水,翻来覆去,低声呻吟。可见场面是何等之惨,竟连她的心也软了下来。不再计较报酬,便吩咐人准备毛巾和一盆水,又来教我如何用力。那时……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整个人都死过去了一般……在生生死死,明明暗暗中反复游离,意识忽聚忽散。好几次我都觉得,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或许再下一口气,接不上来,一眨眼也就过去了。但几度昏迷,几度醒转,始终在疼痛中饱受折磨。直到我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感到身体中轻了许多。那一刻,初为人母,苦尽甘来的感受,是世间任何财富权欲的追求,都无可比拟的极致喜悦。我享受这份感觉,也陶醉于这份感觉。在亲眼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我就……我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何其有幸,竟能如愿拥有你的孩子。她不仅是我的命,我也会——将对你的爱,都转移到她的身上。我的属下都说,跟随我十来年,从未见教主如此失态。其实,每个人再如何了得,那都是人前的表面风光。归根结底,在自己的小家庭中,他们都是最平凡的父亲、母亲。但正是这些平凡,造就了那些不平凡的光辉……无法与你商量,可孩子总不能没有名字。因此,我就自作主张,给她取名叫作‘残颜’,你说好不好?”
江冽尘目光一变,冷声道:“什么意思?你在讽刺我?”纪浅念这才想起他面容尽毁,取这名字,对他的确是个不小的刺激。苦笑解释道:“不,你误会了,这只是为了祭奠,在我对你无尽的等待中,所蹉跎的容颜……我再也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女,而是一个陋质不堪,腿脚不灵的乡下农妇……我说这一切,并不是向你讨债,也不是诉苦,而是要你明白,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可是这孩子,她的确是你的亲骨肉,如有谎言,管叫我天打雷劈!你就不肯抱抱她么?你瞧,咱们的孩儿,她在向你笑哪。我想,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早就懂得孝敬爹爹。”
江冽尘微微冷笑,顺着她意,抬手抚上那婴孩额头,顺着鬓角一掠而过,途经她柔嫩的脸蛋,略一迟疑。纪浅念见他忽转仁慈,还道他态度终于有所转变,大喜过望,道:“这孩子……你看她可不可爱?我就知道,你也不是全然绝情冷血……”
江冽尘淡淡道:“可爱倒是不假,只可惜……命不久长!”话音刚落,手掌刚好探到她颈侧,朝旁一转,五指扣上了她脖子,狠狠扼紧。
纪浅念大惊失色,本道他杀人不眨眼,极是凶狠,但虎毒尚且不食子,怎料到他会丧心病狂至此,对亲生女儿也下这等毒手?一瞬间全然慌了神,待得反应过来,慌忙探去拉扯他手腕,又哪里拆解得开。这女儿是她的宝贝,平常爱护得了不得。稍有个磕碰,也要心疼许久。怎能容忍她经人虐待,危及生命?一面做着徒劳努力,口中一迭连声,语无伦次的哀求道:“不……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害她!即使你不肯要我,对我怎样残忍,我都不怪你,也不会来苛求你。我知道,你志向高远,不愿受到任何感情负累。可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初为人母的女人,我的感情,那么脆弱,又那么哀伤。失去丈夫,失去地位,如今这孩子就是我后半生唯一的寄托。今日一别,此去经年,后会无期。我会远远的离开,到一个你再也见不到,也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守着你给我仅有的一点温柔,幻想你仍在我的身边,始终不离不弃。我会实现对你的承诺,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纪浅念这个人,就算已经死了,她会彻底离开你的生活,带走一切的痕迹,再不来惹你心烦。只要你……求你开恩,对你而言,你有权主宰旁人生死,一个婴儿的死活,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对我,却是关系到我全部的生命意义。我会默默守着这个孩子,无怨无悔的抚养她长大,同时还会告诉她,她的爹爹……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平平淡淡的度过我的余生……”
她这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可说已道尽生平苦痛之极,便再狠心无情之人听来,也要为她命运扼腕叹息。然而江冽尘却是全无动容,手上劲道亦不见半分松懈,冷冷道:“我并不需要你来为我扬这个名。在将死之人面前,任何说辞都是多余。我一早就对你说过,这个孩子不能留,你执意不肯听,那还罢了。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带着她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指望着能用一个孩子绊住我,让我留在你的身边,那纯属痴心妄想!一切是你咎由自取,须怨不得我。”
纪浅念饮泣道:“不……不……我从未想过,再来威胁你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