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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蔷薇,去文化宫看电影吧?”潘正的提议没有我想像中的热情,口气平平淡淡。
“这,太晚了吧……”我嘴上这么犹豫着,潜台词却是说:“好啊,快走吧!”
“怕啥?看完能赶上末班车,我陪你等车。”他的口吻,像大人们在谈工作。
我又忸怩了片刻,才怯怯地跟着他上了人行道,朝市区的文化宫方向走。我根本不敢转头看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前方,只是低着头,看着路灯下两个人忽短忽长的影子。他跟我靠得很近,不时两个人会轻轻撞在一起。从现在开始,我觉得我心里不再那么冰冷了。后爹算什么?家庭不幸算什么?我已经有个人了呀,潘正这不是主动来找我了吗?他的到来,不是使我的生命有意义了吗?从今以后,受再大的罪,吃再多的苦,心里都有潘正为我撑着了……
大约走过十来个路灯,他用小手指勾住了我的小手指,我被电得浑身颤了一下。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连,尽管是通过两个小手指——这么不重要的部位。一股强烈的热流,通过他的小手指传遍了我的全身,再辐射给这巨大的世界。世界顿时变得温暖如春,我仿佛看见了叶绿和花开。
文化宫电影院的人真不少,需要对号入座。座位在后排的角落,对看电影来说没好处,可我跟潘正两个人都明白,走进这个电影院,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电影是个黑白港片,故事编得不怎么样,讲一个富家女爱上了一个挺帅的穷小子。但港片中的亲热镜头相对来说,肯定多于国产片。潘正受不了亲热镜头的刺激,坐在座位上显得局促不安。
我与潘正的初次陶醉(2)
终于,他在黑暗之中,悄悄解开了我的毛衣扣子。我很害怕,心慌意乱,本能地挡了挡,没挡住。他的一只手伸了进来,隔着一层秋衣抚摸我的胸脯。这样的触摸感觉比较钝,有点怪怪的。他显然比我先进入了角色,银幕上的白光照在他脸上,表情显得这么生动。眼睛半闭着,无限陶醉……我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可是,上下眼皮刚一接触,泪就像溪水一样流了出来,淌在脸上。
“你怎么哭了?”他有些紧张,贴在我耳边轻声问。
“没……没什么……”我掩饰着,抹掉泪水。
“闭上眼睛,别说话,好好享受。”眼泪显然没有胸脯对他的吸引力大。
我听话地闭着眼睛,集中精力,感受着他的抚摸。少女的敏感遍布全身,我似乎真的感受到了某种陌生的陶醉。这是我的初次陶醉,也是他的初次陶醉,他是处男,我是处女,虽然没有成年人陶醉得那样不成体统,但敏感程度一定比他们强。
接下来的电影,谁也没再看进去。漆黑一团中,他贪婪地看着我,我也贪婪地看着他,我们成了彼此的电影……
王斌是个不要脸的混球(1)
初三下学期,“五四”青年节前后的一个黄昏,王斌说他弄到一盘张蔷的磁带《害羞的女孩》,约我去他家听。
“我不想去你家,你把磁带借给我吧?”张蔷的歌叫我心动。
“去我家听吧!我爸妈都不在家。”他神秘地说,“告诉你,我拿住潘正的把柄了,你去我家我告诉你!”
一听到潘正的名字,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捅了一拳,很快问道:“他有啥把柄能被你拿住?”
“反正跟你有关!”
我经不起潘正的诱惑,就跟着王斌走出了校门。
王斌的家是一座乳白色的小楼,进门是个豪华的大客厅,墙壁上装点着几幅字画,水磨石地板上放着一套乳白色的皮沙发,茶几上有两部电话。彩电很大,遮盖着紫红色天鹅绒罩子。木楼梯的拐角处有只高脚小几,上面放着一盆长势茂盛的吊兰……纨绔子弟几乎没有可爱的,可他们的家、他们的财富却总是不惹人讨厌。
王斌从旁边的酒柜里拿出一瓶琥珀色的洋酒,对我说,“这是法国白兰地,尝尝什么味儿吧?”
“我不会喝酒!”我忙说。
“就喝半杯,醉不了。”他说着,带我上楼,来到了他的卧室。
卧室里摆放着美国进口音响,可以听磁带,也可以听唱片。他把张蔷的磁带《害羞的女孩》放进去,按了“PLAY”键。他要我坐在他的床上,他自己则坐在书桌旁的一张椅子里。
张蔷的歌声很快流淌出来,原来我那台单声道录音机还把她的声音丑化了!这个音响连她那轻微的鼻音都能清晰地传达出来。“你就像一条,潺潺的小河,掀起涟漪一朵朵。我独自乘一叶无舵的小舟,随着你呀缓缓地流……你呀你呀,为何那样怕羞?总不肯伸出你的手……”
王斌把酒注入两只高脚杯,把一杯递给我,又跟我碰了碰杯,各自喝了一口。
“哦,你不是拿住潘正的把柄了?快说吧?”我赶忙直了直脊背。
他不屑地笑道:“你太傻了,怎么可能喜欢潘正?他虽然喜欢你,但啥也不会给你。”
“你怎么知道他啥也不会给我?”我奇怪地问。
“他爸妈都是普通工人,祖辈都是修理地球的,做梦都想攀高枝儿,拿几个孩子打翻身仗。好在他三个姐长得都很漂亮,全嫁了高干子弟。他自己也是个势利眼儿,正在追一个高干的女儿呢。”
“追高干女儿?你怎么知道的?”
“那女孩叫方玲,就住在这个大院里,我亲眼看见她领潘正进来过!方玲在市二高上高一。”
“她比潘正高一级,潘正怎么会追她?”嘴上这么问,其实我心里已经相信了。
“你忘了?潘正是小偷,是留级包!他原来就是跟方玲一个学校的!”
“那个方……她漂亮吗?”
“说真话,没你漂亮。可她老爹有权有势呀。你爸有啥?”王斌一笑,笑得挺恶毒。
我懵了,心中隐隐作痛。张蔷的歌,让人心里难受,歌里的忧伤是少女的忧伤,也正是我的忧伤。歌里的爱情背景总是那么浪漫,而我和潘正的爱情背景却是一条杂八凑的小街,有吸面条擤鼻涕的声音;文化宫简陋的电影院就更差劲了,满场的磕瓜子声和咳嗽声,还有呛鼻的香烟味儿和难闻的体臭……
王斌脸上渐渐露出一种笑,怪怪的,他这么笑的时候真是其丑无比。我想吐,头一次,为一个人的相貌反胃。
“哎,我说,这回对潘正死心了吧?跟我谈朋友吧!我送你一块表。”说着,他真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漂亮的女表。
这算什么?用一块表收买我?我看着这块漂亮的女表,迷乱地摇摇头。
“潘正那个穷小子有什么好?不就是脸比我的好看点?你也看见了,我家什么样?我爸只我一个儿子,你要是跟了我,要啥我给你买啥,保证你穿得全校最牛逼!”
我烦得不得了,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准备开门走人。
王斌猛地扑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眼巴巴地望着我说:“张蔷薇,多跟我待一会儿吧!你不要手表,我不给你就是了!你不知道,我……我天天晚上,都是想着你过呀……”
他说得含糊其词,我听不大明白。
“这次你就行行好,帮我一次吧……”说着,他的手就放的不是地方了。
“你胡说什么呢!让开,我要走了!”我的脸一下子发起烧来,赶紧背过身去。
他像一个陀螺,很快旋到我面前,扑通跪下,哭丧着脸说:“张蔷薇,我喜欢你!你就把自己分给我点儿吧!你看看它,就知道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啦……”
这算什么?这个不要脸的混球。骗我来他家,原来是想对我耍流氓的!我立即火冒三丈,劈脸就给了他一巴掌。
王斌是个不要脸的混球(2)
他似乎被我打傻了,脸上竟出现了虔诚的笑容,挪动身体,让到了一旁。
我趁机逃出门,他在后面悻悻地说:“辣,真辣!潘正调教得不赖嘛!”
李老师穿着花裤衩
初中升学考试结束后,漫长的暑假来临了。
我天天都在想潘正,天天都想见他。我可以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他,不吃不喝也不睡,就这么看着他,神仙样地过上一辈子。窗台上的紫丁香开了,成簇的淡紫色小花瓣,在夏夜的风里恣意地芬芳。我坐在窗前,伸手摘下一枝。紫色是我的魂,我酷爱花瓣上的紫,只要是花瓣上的,什么样的紫我都会宽容。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潘正却一点儿不知道。关于我的,潘正又了解多少呢?关于我的,他又真正关心了多少呢!看着这淡紫色的小花朵,我流泪了。潘正总能使我无端地流泪。我明白,我早已明白了,这世界上的异性千千万万,和我对应的,只有潘正一个人。
我拿出日记本,在紫丁香的花影里,写下了潘正的名字。也许,我不该怪他了,也不该怨天尤人,在我青春的生命里,能为一个人惆怅和苦闷,能有一个名字叫我念上一遍又一遍,写上一遍又一遍,该知足了。爱是自我的体验,既然我爱他,即便是为他痛苦,也是我的幸运。至于他对我怎么样,也许不必去计较了。
高中分了班,一、二班是重点,三到七班是普通班。其中七班是文科班。
我在一班,洪敏和四只眼儿张叔林二班,潘正和王斌都在四班。分班在学校可有点讲究,一、二班的学生几乎都能上大学,其他班的基本没戏。这意味着我和潘正的爱情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快夭折了。
语文老师和化学老师都是刚分来的,大学毕业生。语文老师姓李,化学老师姓钱。学校暂时没有房子,他们就住在一间闲置的大教室里,两张床用隔板隔开,其他的空间共用。
李老师瘦长,河南人士,五官还算端正。他是个挺讲究风雅的人,也比较精明,喜欢诗词书画,也喜欢风花雪月。钱老师则矮胖,江苏人士,大器早成,20岁就大学毕业了。他戴眼镜,唇红齿白,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