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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此时身处一条山谷中,这里树林茂盛,郁郁葱葱的大树巨大如圆伞,将天空都遮蔽了,一束束阳光象一根根金黄的巨矛,从叶缝里直刺下来,忽然,王兵各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看见了一道刺眼的反光闪过,极象是一束阳光映照在一把刀上发出的反射。
他悄悄向身上摸去,飞刀已经没有了,脚一踢,一枚小石破空而起,直向反光处射去,只听一声闷哼,树林里‘哗啦啦!’一阵响动,似乎有一人摔倒在地。
响动声引发了急变,树林中爆发出一声呐喊,紧接着‘嗖!嗖!’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又狠又准,事起突然,只有王兵各料敌在先,他反应极快,一把抱住阁罗凤滚翻在地,躲到一匹被射倒的马后面,一面观察局势,一面寻找逃脱之路,其他人却没有他的反应和武功,又无盾牌遮挡,顿时被射个人仰马翻,只两轮箭,一百多人便被射倒大半。
阁罗凤被王兵各按在身下,只觉他的手臂如铁箍一般,自己动弹不得,口鼻无隙喘气,几乎被他闷杀,而且腿上又中了一箭,又痛又痒,血流不止。
这时,他只觉那双铁箍一松,他能喘气了,但听见的是自己手下惨叫声连连,看到的是又快又狠的箭矢,阁罗凤心恨得要滴血,大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王兵各的胳膊上刚刚中了一箭,箭劲力极大,箭矢几乎要穿透臂骨,痛得他几乎晕过去,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样的劲箭只能是南霁云射的,他只射自己胳膊,显然已经手下容情,听见主公的问话,不及回答,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机会,在他的前方箭矢明显减少,他立刻明白,这是唐军在放他一条生路,但他又怎能丢下主公,王兵各一把抱起阁罗凤,拼尽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起,向树丛中冲去,只要进了树林,就有逃脱的机会。
但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他刚起身,一左一右两支劲箭如闪电般射来,正中他的两腿,‘扑通!’一声,王兵各摔倒在地,手中的阁罗凤也滚翻在一旁,他万念皆灰,长叹一声对阁罗凤道:“是李清!”
“不错,正是我!”
从两边的草丛、树林里涌出大队唐军,将他俩团团围住,手上端着钢弩,锐利的箭尖闪烁着死神的狞笑,一些受伤未死之人也被他们补上一箭射杀,只见他们中走出一人,目光冰冷,长身挺立,正是李清。
李清默默地看着阁罗凤,他也在看着李清,两人已经几轮交手,此时却是第一次相见,半晌,还是李清先开了口,“大王子,真的很抱歉!让你功败垂成,可是我不能让你活下去。”
阁罗凤慢慢站了起来,仰天一笑道:“李清,你很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可惜你不能为我所用,死算什么,我早有准备,只要不是死在于诚节那狗贼手里,我便无怨无悔!”
李清沉默,他又看了看王兵各,沉声道:“想不到我们竟走到这一步。”
王兵各冷然一笑,举起他缺一指的左手道:“我王兵各从一个流浪汉能做到黑帮头子,中间不知经过多少凶险,但我还是败了,败在我自己的手上,重义、记恩、妇人之仁,结果送了我这一条命,你看见没有,这儿少了一根指头,就表示我们已恩断义绝,你今天若不杀我,我必取你的狗头为主公报仇!”
谷地里寂静无声,所有的唐军都看着李清,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李清眼睛一垂,黯然伤神,他缓缓跪下,向王兵各一拜,随即站起,一仰头,黯然的神情已消失无踪,他冷冷道:“这一拜是回应你断指绝义,你说得对,我是不能有妇人之仁。”说完,他的手断然地一挥。
……
天宝四年四月,大唐密使李清在南诏毒杀皮逻阁,成功了挑起阁罗凤与于诚节的内讧,在这场内讧中,阁罗凤失败,逃亡时被唐军伏击身亡,他死后,于诚节即位南诏国王,但阁罗凤之子凤伽异在清平官段附克和大军将段忠国的扶持下在丽水称王,南诏从此分裂为东西两部,历史的车轮终于向另一条岔路缓缓开去。
卷六 会挽雕弓如满月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返京
五月初的长安已到仲春,阳光从窗格里透射进来,将暖意带进御书房内,屋角,蟠龙玛瑙炉内青烟袅袅,房间里异香弥漫,暖洋洋地空气中洋溢着催眠的味道。
但大唐皇帝李隆基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在御案前奋力批阅奏折,堆积如山的奏折压得他的心中沉甸甸的,他已经几天没有进御书房了,但每天来的奏折却并不因此而中断。
前几日是他的六十岁寿辰(注),举国欢庆,张灯结彩尤胜上元节,且都是官家出资,李林甫又刻意讨好,所耗费的钱帛不计其数,可在奏章里却只字未提,李隆基也猜得到,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数字。
批着阅着,他开始觉得头脑眩晕,注意力集中不起来,望着堆满案的奏折,李隆基暗暗叹息一声,心中竟产生一种畏惧。
这也难怪,他已是六十岁的老人,可仍然象年轻人一样夜夜行房,怎么还能有精力应付纷繁的国事,或许无数朝代的衰败都是种因在这些不起眼的小事中,好色自然要透支精力,透支了精力自然就会昏庸。
当然不能指责红颜祸国,也不能一味责备君王好色,有自制力的人毕竟是少数,问题的关键是君王为何能拥有如此多的女人,打住,有点走题了。
李隆基将一叠奏折随手一推,奏折斜斜倒下,桌上地上,落得到处都是,他按着眉头颓然地倒在椅子上。
‘高力士!’
李隆基低低呼唤一声,却没有人答应,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近。
“皇上,老奴在!”声音低微而悦耳。
不是听了几十年的声音,李隆基登时记起,高力士操劳他的寿辰,累得病到了,他抬起疲惫的眼皮,眼前是一名约四十岁左右的宦官,和一般宦官普遍白胖相反,此人面皮微黑、身材高瘦,若不是他声音尖细,乍一看倒象一名从西域归来的将军。
他也是李隆基十分信任的宦官,名叫边令诚,在高力士染病期间暂代替他几日,不等李隆基吩咐,他手脚麻利地从地上拾起奏折,轻轻将它们放在桌上,随即垂手站在一旁,等待皇上吩咐。
“你帮朕分一分,中书省传上来的放一边,翰林院传上来的则放另一边,还有就是御史的折子单独放置。”
这是李隆基的批阅习惯,以往的高力士不等他吩咐,总是会做的妥妥帖帖,如今高力士不在,这些小事也需要他亲自安排了。边令诚答应,不一会儿便将上百本奏折整理完毕,御案上只剩下小、中、大三叠折,可见边令诚对大唐的人事结构十分熟悉。
“做得不错!”
李隆基赞了一声,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御史类竟只有一份奏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难道天下真是太平吗?”
李隆基笑了笑,随手拾起奏折,只看了两行,便立刻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他又翻回封面,是御史中丞王鉷上的折子,说姚州都督李宓弹劾果毅都尉李清在滇东假传圣旨,擅自封寒崇道为南宁州都督,洋洋洒洒数千字,说得活灵活现,每一个细节都讲到了,仿佛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李隆基又看了几遍,心中一阵冷笑,他相信这个李宓说的是真的,李清也敢这样做,他若不敢,就不可能替自己解决如此棘手的南诏问题,问题不在这里,王鉷是李林甫的心腹,这份奏折李林甫怎么可能没看过,上面却没有他的批阅,而且御史的奏折就只有这一本,可能吗?
借别人之手行事,这是李林甫的一贯做法,只一眼,李隆基便看透了李林甫的心思,他嫉妒李清在南诏的功劳,恨他与韦坚合作,欲对他下手。
李隆基心中忽然一阵厌烦,随手将这本奏折扔给边令诚,道:“宫里人中,你算有几分见识,你来说说,这事如果是真,朕又当如何处置?”
边令诚望着奏折,仿佛在看一块诱人的胡饼,他想看吗?他想看,他并非自幼入宫,年轻时他也曾饱读诗书,游历大好山河,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这曾经是他的梦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也曾为他向往,但后来入宫,年纪又长,使他的锐意消退,暮气渐生,虽然他也曾在李隆基面前表现过他的才能,但生理的残疾让他自卑,宫廷的险恶使他胆怯,他不敢和高力士争权,只打算默默无闻地残了此一生。
不过高力士的病倒了却使他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丝光明,这几日他替代高力士,使蛰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一颗种子因雨逢时,竟悄悄地滋生、抽芽,机会终于来了,皇上竟将大臣的奏折让他来评述。
边令诚却不敢看,奏折仿佛又是一块烧红的碳,让他迟迟不敢拿起,这是高力士才享有的特权,拿起它会有什么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他微微抬头,却一眼瞥见皇上严厉的目光,手一哆嗦,拾起了奏折,他收拾过不计其数的奏折,却从没有象今天这一本如此沉重,机遇靠自己把握,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他便再没有回头路。
边令诚深深吸一口气,匆匆浏览一遍,有人竟敢假传圣旨,这可是灭门之罪,边令诚刚要开口,却仿佛有一只胳膊将他往后猛地一拽,‘等等!事情决不会这样简单,否则皇上就不会如此神色凝重,还让自己参详。’
他的脑海里在迅速思索,忽然想起昨日皇上给玉真公主说的话,‘你给朕推荐的李清,只带三百人去南诏,竟解决了让朕发愁十几年的南诏困局,这是朕今年收到的最好的一份寿礼。’
话语欣喜,还开怀大笑,多少年也没见皇上如此高兴过,现在竟有人在这个接骨眼告李清假传圣旨,边令诚迅速摸准了皇上此时的心情,不屑、恼火。
想到此,他猛地下定决心,拿自己的未来作赌注,押它一宝,边令诚毫不迟疑道:“皇上,老奴年幼时家境贫寒,有一次母亲生病,家里无钱去医治,我便去医堂偷药,结果被抓住了,可那医者并没有打我,更没有抓我见官,反替我母亲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