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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去?汉阳、汉口乱成一锅粥,哪个消息是真,哪个消息是假,谁也搞不清楚,只怕连陈夔龙自己也不知道。刀架你脖子上,你敢说你不投诚?”
奕劻拿出鼻烟壶,抹了点鼻烟,一个喷嚏下去,顿时精神一振,又说道:“就算这是做戏,那也是高明的戏,这戏既是演给朝廷看,也是演给北洋军看的。咱们啊,得快拿主意,再让那个赵北这么上蹿下跳的话,用不了多久,我看,他陈夔龙陈总督也快成‘革命同志’了。”
“庆王说的有道理,王占元、卢永祥都是武夫,黎黄陂也是,如今落在乱党手里,如何捏,怎么捏,还不都是由乱党说了算?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坐在角落闭目养神的张之洞睁开了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朝廷万不可被乱党的疑兵之计乱了心神。依老夫看,还是尽快派兵大举南下,集中兵力先扫平武汉乱党,那个赵北比起其他乱党来要狡猾老练得多,实乃朝廷心腹大患,只要先剿灭了他,其他乱党不足为虑。不要小看了这个赵司令啊,从他这些通电和声明来看,此人阴险狡诈,他是想将这水搅得更浑啊。”
“派兵南下?谁的兵可靠?北洋新军?各省新军?”小恭王溥伟问道。{奇}他不是军机大臣,{书}原本是入不了军机房的,{网}现在是奉了懿旨在这里学习行走,自从袁世凯一跑,朝廷乱了套,不少跟袁世凯走得过近的大臣担心受到牵连,也纷纷举家躲到租界,连官也不做了,朝廷不得不多让旗人担待些朝政,如今这关口,只有旗人靠得住了。
众人默然,连黎元洪那样的稳健派人物都降了革命军,谁又能保证其他汉军将领的忠诚?靠八旗兵么?那还真不如卷铺盖回辽东了。
溥伟趁热打铁,说道:“另外,叛军里头不是有江苏兵么?他们人在武汉,可家眷在江苏啊,咱们不如按图索骥,一个个拿下,叫叛军人人自危,看谁还敢附逆。我早说过,汉臣靠不住,关键时候,还得咱旗人上!黎元洪、王占元、卢永祥为啥降得这么利索?因为他们是汉人呐,和咱们不是一条心。趁着北洋军现在还在发呆,咱们赶紧把兵权抓在自己人手里。”
张之洞听了这话,心往下一沉。原来自己为朝廷忙前忙后这么多年,到头来,在小恭王这帮旗人眼里,自己竟只配和黎元洪那些小角色站在一起,想到这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说道:“不可,万万不可!这是自取灭亡之道……”但话未说完,只觉胸口一闷,咳嗽几声,喉咙一甜,竟咳出一大口血来。
见此情景,摄政王载沣将脸一拉,呵斥道:“恭王!你怎么说话的?”
(勘误:在第六十八章里,150毫米重迫击炮的射速搞错了,应该是每分钟六发,而不是九发,多谢书友指正。话说当时写这段的时候,我想的是每十秒钟打一发炮弹的,可当写出来后却写成了每分钟九发……诸位明白导致错误的原因了吧?呵呵。当然,每分钟六发的射速也是相当的狂野的,不知道是否过于夸张了,不过考虑到炮管短、炮弹非制式,似乎也说得过去。)
第七十一章 独木难支(下)
见张之洞呕血,溥伟吓了一跳,他是有口无心,确实没怎么想去刺激张之洞,此时也是慌了手脚,袁世凯一跑,朝廷上上下下的汉臣无不人人自危,隆裕和载沣怪他不会办事,早就训斥过他,要是张之洞再被他气死,他这恭亲王的铁帽子只怕也得飞了。
奕劻幸灾乐祸,鹿传霖插不上话,瞿鸿禨是汉臣,也得避嫌,溥伟张口结舌,载沣又一向木讷,只有世续和那桐出来打圆场,两人一边拍着张之洞的背,一边喊人去叫太医。
但张之洞急火攻心,到底还是昏了过去,这一下,所有人都慌了神,也不及喊人,军机大佬们亲自动手,七手八脚的将张中堂抬上炕,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好半天才让张之洞缓过劲来。
太医过来了,小德张也奉懿旨赶来了,当着张之洞的面传隆裕太后口谕,对小恭王溥伟大声斥责,令其即刻退出军机处行走,并罚俸半年,随后又赏赐张之洞百年老山参两棵,金丝燕窝二斤,以示抚慰。
传完懿旨,小德张对张之洞说道:“中堂好好将养,您这只是急火攻心,不碍事。咱大清国还指望您老人家撑着呢,您可得自个儿多保重,千万别跟旁人的嘴皮子计较。小恭王一向口无遮拦,少年得志,您多担待,当年李鸿章老中堂在的时候,这位小王爷可是一口一个‘少荃’的,那也是把七十多岁的李中堂给气得够戗。”
张之洞苦笑着摇头,说道:“自个儿的身子骨自个儿知道,我张某人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怎会与后生晚辈计较?我是在为国事心忧啊。眼见天下乱起,可朝廷仍固执满汉畛域,实乃为丛驱雀,为渊驱鱼,岂是自固之计?国朝鼎定以来,诸般国策均甚妥帖,唯这满汉之分实乃天下汉人胸中块垒,一日不去,天下一日不安。新政以来,新擢之辈多是旗人,又怎能叫汉臣心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此乃张某肺腑之言,还望公公转告太后与皇上,万不可以满代汉,那是自取灭亡之道!”
小德张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军机处里一时静得诡异,张之洞这番话若是放在往日说出来,就算不获罪,也得挨一通训斥,新政中最紧要一项便是消除满汉畛域,若非如此,那“满汉不通婚”的祖制又怎会废除?当然了,众人心里也明白,张之洞这话说得确实不错,朝廷嘴上叫着满汉一体,可实际上呢?还不是旗人高人一等?
二百多年的规矩,岂是一朝可以改变的?要说朝廷不想固国本,那是假话,哪个皇帝不想江山永固?但如果真照张之洞说的去办,只怕朝廷没等被汉人推翻,就先被旗人自己给拆了,那帮旗人大爷打仗不行,撒泼耍横可是他们的拿手本事。
奕劻收起鼻烟壶,说道:“张中堂还是赶紧回府将养几日,等缓过来,再回军机房,这里有我们,中堂放心好了。”
载沣也说道:“中堂的话本王记住了,回头再跟太后说一遍,你放心回府将养。等精神头强些了,朝廷还要指望中堂去湖广坐镇呢。另外,轿子就别坐了,路上雪厚,轿夫们走不稳,本王那辆四轮马车是英国公使送的,车底下安着弹簧,车轮还包着橡皮,马蹄子上钉着防滑马掌,走起来四平八稳,你就坐那车回去。”
张之洞拱了拱手,说道:“如此,便多谢摄政王,张某僭越了。这轿子,我还真坐不了了。”
两个小太监用肩舆将张之洞抬了出去。陪着他上了载沣那辆四轮马车。张之洞地两名亲随也跟了上去。但没敢坐车里。只站在车门边地踏板上。
车夫吆喝一声。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大清门。载沣派地十几个戈什哈也骑马跟在后面护卫。
两个太监在车里好奇地摸来摸去。张之洞也不去理会。只是微眯着眼。打量着车里地装潢。这种西洋马车他也有过一辆。却没这辆豪华舒适。
“这洋人。连享受都比咱们强啊。”张之洞无奈地闭上眼睛。开始考虑写遗折地事。自己地事情自己清楚。如今他已是油尽灯枯地时候。就算没小恭王地那句话。他也自虑活不了多久了。这遗折还是早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来不及。至于坐镇湖广一事。他压根就没考虑过。现在这种局面下去湖北主持大局。那是自取其辱。还不如就死在军机处里呢。
可是这封折子如何拟呢?
现在地大清帝国。真正是风雨飘摇。四处透风。国内民不聊生。叛乱四起。国外列强侵逼。嚣张跋扈。就在前几天。德国公使和英国公使又为了粤汉、川汉铁路地事要挟朝廷。逼着他张之洞在英德两国银行团中选择一个。选了英国德国不乐意。选了德国英国要抗议。朝廷夹在中间。硬是成了风箱里地耗子。偏偏这个时候比利时人也来凑热闹。借口革命军炸毁了京汉路上地两座桥梁。比利时参赞大闹外务部。要朝廷给个说法。虽说比利时是个小国。可是它地身后却站着一个法国。朝廷也是万万不敢得罪这个小国地。
列强要伺候好,叛军要尽快消灭,当前的急务千头万絮,理也理不清,不过有一点是明摆着的,洋人只是想赚银子,可叛军是想拆了大清这座破房子,两相比较,孰轻孰重,张之洞还是拎得清的,给大清的皇上效忠了一辈子,恐怕是做不了共和中华的臣民了。
但还没等拟出个腹稿,张之洞却听到马车外有人在高喊,听口音是南方人。
“载沣狗贼,纳命来!共和万岁!”
话音刚落,就听见车厢上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便“轰”的一声,顿时碎片纷飞,马车倾覆,张之洞也倒了下去。
“这遗折到底是写不成了啊。”这是张之洞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两个早就守在路边茶馆里的青年在马车路过门前的时候从茶馆里冲出来,扯去脑后的假辫子,向那辆四轮马车连续投掷了两颗碰炸型炸弹,将那车厢几乎完全炸碎,随后,两人退回茶馆,抽出手枪,与护卫马车的戈什哈卫队展开枪战,五分钟后,这两名青年从容就义,没有留下任何足以表明身份的东西。
又有两颗不知名的流星划过这漆黑一片的天空,虽然他们很快消逝,但在消逝前的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光芒却永远的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人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却知道,如果没有千千万万颗这样的无名流星,这漆黑的天空终究是不会亮的,而那颗照耀中华的太阳也是不会出现的。
……
公元1908年12月11日拂晓,中华革命共和军总司令赵北在汉阳誓师,随后,革命军在炮火掩护下于汉江上架起两座浮桥,向对岸发动猛攻,汉口战役正式打响。
同一日,清廷颁布两道上谕:
第一道上谕宣布次年正式立宪,于京城东华门外设立咨政院,从各省立宪派中挑选咨政,为皇家咨询政务,并同时在各省组建咨议院,咨议员由各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