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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卢鸿便早早起来,洗漱已毕,让洗砚携了文房四宝,与自己同去。郑昭道大得几岁,却是不方便再混到诗会中装嫩。郑昭德不过二十多岁,且他本就以才学闻名族内,倒是要去了,因此便来候着卢鸿,带他一同前往。出得门外,见早就预备下了车辆。这郑昭德也带了一个书僮,长得肥头大耳,甚是憨厚,却取了个名字唤做典琴,让卢鸿心中偷偷笑了一回。
自门口便见多有郑府学子同行的,或是乘车,或是骑马。行不多久,众人早就出了荥阳城外。再行得数里,便见远远依山傍水一座庄园,园门前一湾清水,绕园流去,颇为清幽。进得园中,方见园中遍是桃花,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园中桃李连绵成片,便如同天上的云霞,掩映着曲水流觞,真好似人间仙境。
此时园中三三两两,已经到了不少人。郑昭德便引了卢鸿,将相熟的朋友一一为卢鸿介绍。其中与郑昭德年纪相仿的,多是与卢鸿颇为亲热;只是其他年龄小着几岁的,就难免眼中有些复杂的神色了。更有几个经人介绍是郑家年青一代中拔尖的才子,年龄不过在十五六岁,见了卢鸿,更是摆出一幅眼高于顶的神态,眼中全是不屑。
卢鸿却是不以为意。他本就多了一世记忆,虽然行事由心,每每与亲人相处时,流露顽童之态,但对此等外人事务上,心机却便成熟得多。何况近来卢鸿与学业上,颇有所得,风骨才情,日渐不同,与这等骄傲之人,更不屑做那意气之争。因此对方越是傲慢,卢鸿越是不卑不亢,淡然若定。旁边的郑昭德等见了,心中都是不由得暗暗称赞。
郑昭德带着卢鸿走了一圈,却见那诗会已经备下席榻,就在桃园中一脉流水两岸,设下书案美酒。后来的前辈名贤,都是在园中一处水阁之中,另设酒席,不与年青人相混。又见流水源来之处,设下了绣幕罗围,知道便是红粉闺阁们的绣幕所在了。问了郑昭德才知道,绣幕中诸位红粉佳人,却是从后门由女先生引导而入,诗会之中或有声气相传,只是若想赏花鉴美,却是云遮雾罩,难窥真颜了。
郑昭德又有些得意地言到,当年自己便是在这桃园诗会中,出口成章,才惊四座,打动了绣幕中佳人,最终抱得美人归的。说到自己当年的得意事迹,不由略略有些忘形,拍了拍卢鸿的肩膀说:“阿鸿,我看你少年潇洒,风度翩翩,更有神童之名,才学出众。可不要放过今天这等良机。只要你尽展胸中才学,吐露锦绣,不难打动绣幕众多红粉佳人,掳获芳心……啊不对不对……”他这才想起,这阿鸿本是自已的便宜妹夫,自家有主的名草,怎么可以反劝他勾引别家名秀,诱野花而采之?
只是这郑昭德确实是颇有几分急智,马上口风一转说:“愚兄之意,是我那妹妹柔儿,今日也会在这绣幕之内。阿鸿你定要不负我妹妹拳拳之意,展露才学,也好为她长长脸面,我那妹妹自然对你倾心。”
卢鸿听了暗笑,见自己这二舅哥一边说着,眼睛望向那绣幕之中,却满是向往热烈的眼神。心想这二哥与自己姐夫却是大异,家中已有美妻,兀自花心不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哪有姐夫般老实本份。看来才学品性,洵难兼具。这郑昭德才华尽有,有了老婆却还免不得做风流之想;姐夫恪守夫道,只是才学便要差了,不然怎么会不走科举之途,却是推举出仕。再想到姐夫当年肯定也参加过这桃园诗会,估计是才不出众,无人喝彩,才最终娶了卢秀儿这母老虎吧?
感叹之余,卢鸿颇觉得如自己这般才德兼备的男子当真是吉光片羽,弥足珍贵,不由心下大生自许之意。
第三卷 南下荥阳
第四章 桃园诗会进行时
陆续又有数人到来,过不多久,隐隐听得远处绣幕中传来笑谈之声,自然是诸位闺阁佳人已经到了。
片刻之后,只见一簇人,拥着几位身着冠带的老者进那园中来。卢鸿见其中一人,正是昨天曾经拜见过的一位郑家前辈,名唤郑权的便是。昨天便曾听闻,这郑权精研《诗》、《礼》,学识修养在郑家颇受尊敬。见他与身边几人边笑谈,边步入园内。
园中各青年才俊却也奇怪,见了这些前辈,并不行礼,只是神态颇为恭敬,自行让出一条通路,让各位长者步上小桥,入那水阁去了。卢鸿大为惊讶,忙问身边的郑昭德,才知道这诗会与他时不同,别有规矩。因着吟诗做赋,最紧着便是心畅意适,自然流露。为免着诗会才俊为外务所扰,这诗会中却是免去一切俗礼,皆以诗友相称。这些前辈也并不参与诗会内容,只是在室内自行饮酒论文,点评佳作,以为发掘后进才人。
正与郑昭德谈论之时,忽然闻得铮地一声,便有一个女子爽然的声音道:“诸位才俊高贤请了,今日桃园诗会之上,若有佳作新篇,自可吟咏讽诵,以求众赏;本会另有拈题雅趣,专邀各位俊秀同作,以为胜事。”
卢鸿向着那声音望去,却见流水岸边,站了数个妙龄少女,皆做丫环打扮。最中一个身量修长,着一身粉红衣服,手拿一个小小木锤,旁边案上摆着一个小小石磬。粉衣少女身边站着一个小丫环,手中捧了一个小小的木托盘,其中用彩纸折了数个方胜,想来便是要拈的诗题了。
此时散落于园中谈诗论词的学子都慢慢聚将过来,那粉衣少女便将手中小小木锤轻轻敲在石磬之上,铮然一声,又开声言道:“哪位才俊,愿来拈这诗题?”
听得此言,诸学子纷纷便出言推荐心中人选。正在此时,却有一个小丫环远远跑过来,对那粉衣少女偷偷说了句什么。粉衣少女点点头,又将小木锤轻敲石磬道:“不知哪位是范阳卢鸿,卢公子?”
卢鸿听了,却感觉甚是奇怪。自己初来乍到,怎么会特特问起自己来了,莫不成有人做下了什么安排不成。虽然心下颇为疑惑,却也无惧。卢鸿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小可便是。敢问姑娘有何指教?”他这一站出来,场内众人眼睛便一下子集中在他身上,卢鸿微微一笑,却是神态自若。
粉衣少女一双美目上下打量了卢鸿一番,眼中也流露出欣赏的颜色,说道:“早闻范阳卢公子神童大名,今日一见,果不虚传。今日莅临诗会,洵为增色。小女子斗胆请卢公子为诗会拈题,不知卢公子意下如何?”
卢鸿淡淡说道:“卢鸿本后生小子,才疏学浅,略略虚名,也不过是三人市虎。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日群贤毕至,多有才俊。姑娘要卢鸿为这拈题之人,却是惶恐难当。”
粉衣少女便说:“今日本是以诗会友,哪来诸多虚礼。公子也是一时俊秀,北地英才,难道拈个题也畏手畏脚么?”
卢鸿早就抱定了“即来之,刚安之”的心态,听这粉衣少女出言挤兑,遂“哈哈”一笑道:“既然姑娘有言,敢不从命。”上前几步,却看着粉衣少女说道:“却是不知拈这诗题,还有何讲究?”
粉衣少女看卢鸿行事进退有据,从容淡定,不由暗暗点头说:“诗会例来规矩,这拈题之人自是公认诗才俊秀。今日诗会诸学子所作诗篇,经公议所得佳作,却要籍成一卷,以为流传。因此便请卢公子草拟小序一则,想来公子定然不会推辞。”
卢鸿听了也不多说,只对粉衣少女拱一拱手中:“如此卢鸿放肆了。敢借书案一用。”然后对伺候在一侧的洗砚说到:“洗砚,笔墨。”
粉衣少女让开身形,说道:“早闻得范阳卢公子精制文房四宝,笔精砚奇。今日正可一饱眼福。”
洗砚将文房盒中诸般器物一一搬出,摆放安妥。此次卢鸿来荥阳,因怕用不惯外人的笔墨纸砚,故将自己日常顺手的器物都带了一套来。但见卢鸿自水盂中,用小铜勺取了十滴清水,滴入一方端石行囊砚砚堂之中,从锦套中取出一锭半两古法油烟,置于砚堂。待墨锭末端浸得片刻,这才轻捏墨锭,缓缓研磨起来。
只是数十圈,砚内墨汁便已浓黑,更有一股幽幽的香气,随着墨色淡淡地传散开来,另人心脾为之陶然。
再研数圈,见墨已够用,卢鸿方才停手,取过一张麻纸,轻轻将墨锭末端残墨拭去,再封入锦套之中。这时洗砚忙递过一支湘妃竹杆的精制狼毫来。卢鸿顺手接过,便在水盂中浸润了笔尖,这才在砚中饱蘸了浓墨,在一方小小笔舔上拭了两下,取过一张精制薛涛笺来,半真半行的信手写去。刷刷点点,无移时写就,卢鸿收了笔,在水盂中涤净笔头,命洗砚自去收拾砚墨等器物,自己却将手中彩笺双手递于粉衣少女说:“勉力而为,草草成章,乡词俚语,却是贻笑大方了。”
旁边众人见他所用文房,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已然生羡;再见他提笔立成,不假思索,更是心惊。粉衣少女双手接过彩笺,只见红色小笺上,墨色油然生光,字迹真行相间,流畅婉转,潇洒自如,已然是暗暗钦服。定睛再看文字,初始两行,尚是心中默念。不数句,已是不自觉地念出声来: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贤俊秀,皆为康乐。吾人歌咏,独惭惠连。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旁边诸位学子,随着粉衣少女轻柔地诵读之声,或惊或喜,或点头或赞叹。众人都沉浸在卢鸿文章的意境之中,一时场内竟是悄然无声。
第三卷 南下荥阳
第五章 胜人一倍的游仙诗
良久之后,粉衣少女才清醒过来,将卢鸿文字递于身边一位丫环,分别眷写,传送绣幕及水阁中共赏,并恭恭敬敬地施礼于卢鸿说:“卢公子提笔成章,灿然锦秀,实为诗会增色多多。小女子这厢谢过了。就请公子为诗会拈题。”说罢,自身边的小丫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