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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于是将昨天夜中自己先于卢鸿休息,半夜为卢鸿呼声惊醒一事说了。卢夫人问起平日里卢鸿行为,却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卢夫人这才想起,卢鸿在书房读书及外出,都是小三儿跟着的,就又把小三儿传了来。
那小三儿今天中午无事,家中因为卢夫人小庆,下人们也都赏赐下酒饭,吃喝已罢,正聚在一起吹牛胡侃之时,忽闻有人来传,说是夫人有事要审问于他,不由心下忐忑,不知道夫人要问自己什么,进了后堂,头也不敢抬。卢夫人先是吓了他几句,又问了问卢鸿平常学业及制作纸笔等事,接着便问他平日里卢鸿可有特别关注的女子。
小三儿被卢夫人吓了几句,早就魂飞魄散,灌下的几杯酒一下子都做冷汗出了,自是知无不言。听卢夫人问及卢鸿有无交往女子的事,当下便毫无隐瞒地将黄铃儿以及卢鸿询问卢安家中女性之事一一交待出来。他平时跟着卢鸿久了,口才倒是大有长进,遣字用词,语法结构,一一道来,描述得居然颇为传神。先是说起卢鸿去笔坊遇上黄铃儿时痴痴呆呆的样子,又说起卢鸿哄得那黄铃儿又哭又笑的情形,最后说起知道人家已经结婚生子时悲痛欲绝的状况。真说得是连比带划,口水飞溅,绘声绘色,精彩异常。中间还学着卢鸿的样子,吟了几句卢鸿为黄铃儿写的情诗,什么“空有痴心托彩翼,恨无慧剑斩情丝”,什么“半盏残灯孤梦影,一宵冷雨瘦黄花”云云。只见这小三儿捏着嗓子,学那卢鸿低吟的情景,倒真有几分悲悲切切,凄惨伤怀的痴情之态,只听得卢夫人是心惊肉跳。听着自己儿子迷恋人家女孩,伤情如此,还要说什么剑啊斩的,这不是要寻死觅活么,卢夫人只觉得阵阵后怕,觉得自己对卢鸿实在是关心不够,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再说到卢鸿打听卢安家女性时,卢夫人总算是略松一口气,既然儿子又开始关注其他女子,说明对黄铃儿的心思已经淡了,那寻死觅活的事,估计是不会有了。只是听得后来卢鸿询问得如此详细,从卢安的老母到他家的孙女,从卢安有无干姐妹到收没收义女徒弟,真是上至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竟是一网打尽。尤其那老卢安短眉小眼、酒糟鼻子、翻唇阔口的样子,他家的女性能漂亮到哪里去?想想卢鸿居然饥不择食到这等地步,不由一阵阵恶寒。听那小三儿学卢鸿反复追问,寻根问底的口气,卢夫人并卢秀儿无不是张大了口,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半晌缓不过神来。
等将能问的都问清楚了,卢夫人便又训斥了小三儿几句,要他以后时时注意卢鸿言行,一有异动,随时来报,这才让他退下。小三儿一走,卢夫人便跌坐在坐椅之上,以手捧头,又是担心,又是难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卢秀儿便上来相劝,娘俩合计来合计去,卢夫人便提起,是不是就将小翠开了脸,让卢鸿收进房里。卢秀儿却认为:那小翠明摆了早晚是卢鸿的,本来就已经天天在卢鸿身边了。既然卢鸿还要到外边找人,眼见得靠小翠是栓不住卢鸿了。还是抓紧给卢鸿说门亲事,大事定下来了,也才好收住卢鸿的心。
卢夫人听了,连连称是,说还是卢秀儿想得周到。只是急切之间,哪里找合适人家的姑娘去?这时卢夫人忽然想起昨天看到的郑柔来,连忙问女儿这郑柔怎么样。
卢秀儿一听,连声说好。说这郑柔因为家中不幸,年纪尚小,一直未曾字人。更兼知书达礼,待人和气,郑府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的。这郑柔虽然父母双亡,却是真真正正的郑家嫡脉,若真娶了她,于卢鸿日后前程大有裨益。娘俩更合计,虽然郑柔由郑夫人收养,也甚得喜爱,但终究少了亲生爹娘仗恃,估计将来也不至于胆敢欺负卢鸿。她们娘俩均是在家中说一不二之人,管老公管得都是服服贴贴,心里更觉得是天经地义。此时论起自己的儿子兄弟来,便反过来一个心眼的怕自家人被媳妇管了吃亏,有一点点的主场优势,也要算计在内。
娘俩越说越是觉得对路,这郑柔简直就是上天专门安排给卢鸿的好媳妇,怎么就这么巧,这边才动心思要给卢鸿说亲,那边直接就送到家里来预备上了,这不是注定的姻缘是什么?寻思至此,再无怀疑,便叫了下人请郑夫人过来商量。可巧的是郑夫人日前见了这卢鸿,什么才学出众书艺超群那是早就知道的,难得这次见了本人,模样又俊秀,性情又灵动,很是喜欢,隐隐地也有这个心思。只是想郑柔父母双亡,怕卢家看不上她。一听卢夫人有这个意思,正合心意,真是一拍即合,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卷 文房四宝
第十四章 后青梅竹马时代
卢鸿听卢秀儿唧唧喳喳地讲了半天,这才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不由得心下苦笑。他生于这范阳卢家,早就知道这婚姻大事,自己是做不得主的。范阳卢氏本是海内大族,放眼天下也是数得着的世家。族内子弟婚配不是世族后裔便是高官贵族,寻常小一点的世家都不放在眼里。自己是族长之子,又顶了这神童之名,阖府上下期望甚高,自己的婚姻自然要紧紧地和家族利益绑在一起。只是没有想到,自己这才十岁出头,老妈就忙着把老婆给自己定下了。听姐姐毫不掩饰地说什么收小翠什么娶郑柔,心下不由暗想:老妈啊老姐呀,你们也不看看我才多大?我就是有这心,也没这力呀?难道说人是神童,就连这也能出类拔粹,异于常人不成?
只是老妈和老姐的心思,卢鸿自然也明白。虽然世家势力于隋末唐初战乱中略受打击,但其影响却是深植人心,难以动摇。若自己日后出仕,父族是范阳卢氏,母族是博陵崔氏,再娶了荥阳郑氏的妻室,这样的背景身份,那可真是天下尽皆去得了。
想到此处,无可奈何,也只能是长叹一声,认命吧。好在郑柔那小丫头虽然年纪还小,要什么没什么,模样也只一般,不过看她言语行动,倒是颇有主见、识得大体的人。日后尽多交流的机会,就当是慢慢培养感情吧。
卢秀儿看卢鸿低头不语,还当他是害羞,凑过来逗卢鸿说:“鸿儿我可告诉你,你这小媳妇人是极好的,就是小心眼多一些。要不然姐姐我传你几招,保证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卢鸿郁闷难言,又不敢惹姐姐生气,只好唯唯诺诺,摆出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直到卢秀儿逗得他够了,起身回自己房间去,卢鸿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头栽在床上,狠狠地打了几下枕头出气。
旁边的小翠见了,连忙过来帮他宽衣,伺候他休息。卢鸿见了小翠,不由心头火起,真想当场把她按在床上,就地正法,也好出出心头这口恶气。只是见她神情专注,细心地帮自己收拾衣物,想想这些年对自己尽心尽力,主仆感情颇好,实在是不好意思下手——事实上,就算是想下手,也得有下手的本钱啊!
万般无奈,洗洗睡吧。就连那没看完的拓片也没心思看了,虽然今天已经睡的不少,卢鸿还是觉得头脑混乱,浑身无力,收拾收拾,一头躺下,不一会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卢鸿洗漱已毕,便过来给父母请安。才到院落门口,无巧不巧地便遇上郑柔主仆二人,卢鸿只得先打声招呼。二人双目一对,卢鸿感觉颇为不好意思。倒是郑柔神色不变,应答的殊为得体,只是双手紧紧绞住,指尖都有些发白了。郑柔身边的红袖却是狠狠盯着卢鸿,一双眼睛本来就很大,这下瞪得更大了。
二人一同进屋,给卢夫人并卢祖安请安。卢夫人见他们俩一同进来请安,直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一把将郑柔拉到身边,问她休息得可好,住得可还习惯。又说有什么缺的少的,让她尽管和自己讲,显是对这儿媳妇极为满意。
卢鸿见老妈有了媳妇忘了儿子,心下颇为不满,只好哼哼两声,以示抗议。卢夫人听了,只当是没听见。
等到早餐之时,卢鸿竟然给安排得与郑柔对面而坐。只见旁边伺候的丫环婆子与下人,见了自己二人都是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只觉得浑身不得劲,简单扒拉了两口饭便说要温习功课,连卢秀儿喊他也装作没听见,一溜烟地跑了。
先是回自己房中,将先前选出的几件拓片挑出来,主要便是那惹祸的张黑女与龙门二十品,以及几件精妙的碑刻。到了书房,却见小三儿早早的在这候着,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上去抬脚便要踢。
小三儿昨天出卖了卢鸿,今天早起听说卢鸿订亲的事,不由得心下发虚。吃完饭早早地就来书房候着,看卢鸿一来便打、怒气冲冲的样子,知道是事机败露,连忙上前抱住卢鸿的大腿叫道:“少爷饶命,小三儿再也不敢了!”说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卢鸿哭诉起来,直道是自己吐露实情,一则是迫于主母威压,更兼担心卢鸿人生大事,实在是无心之过。
卢鸿同他主仆感觉颇笃,本来也是吓唬吓唬他,见小三儿这幅架式,倒也不好意思下脚了。便哼了一声说:“怎么?知道错了?”
小三儿点头如捣蒜,连说知道了。卢鸿喝道:“以后把眼睛放亮,嘴巴管住,胆敢再犯,打下你半截来!知道了就给我站起来,不用再往我身上抹鼻涕了!”
小三儿听了这话,立马雨过天晴,把鼻涕用袖子抹了抹,站起身来。看到卢鸿手中拿着的拓片,连忙过来说道:“少爷,这拓片是不是要拿去装裱的啊?你就放心交给我好了,我这就去找那装裱店的老板,让他紧着给你裱出来,保证手艺精致,价钱合理,让你满意。”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卢鸿手中的拓片,转身向外就跑。
卢鸿又好气又好笑,喝道:“回来!这大过年的,哪有装裱店会开门,你到哪裱去?”
小三儿却是头也不回,边跑边说:“少爷放心,那装裱店的刘老头前天赌钱还欠我十文钱,我去抓他,他再也不敢不给裱的。”口中说着,脚下只是不停,转眼便跑得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