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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儿,送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去罢。”静心师太点了点头,道:“好。”回头对萧谷雨说道:“段姑娘,贫尼有几句话跟你说。请跟我来!”萧谷雨只得跟她走到数十丈外,耳听水声轰隆,一条大瀑布便似匹练般,从山崖上滚滚而下。
静心师太在池边一块大石上坐下,远望着那条瀑布直泻而下,湖水翻滚,飞珠溅玉,隔了半晌,才转过头来,问道:“你爹近来可好?”萧谷雨见她面色慈和,言辞忱忱,便似自己的亲娘一般,竟有一种想扑进她怀里的冲动,心中怒气渐消,咽声道:“他的处境可不好哪。”静心师太道:“你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帮你爹的忙。”萧谷雨紧咬下唇,道:“不用了。”静心师太道:“你还想杀我为你娘报仇么?”萧谷雨道:“我杀不了你。”静心师太从腰间解下紫电剑,递在她手里,道:“你杀了我,为你娘报仇罢。我不还手便是。”
萧谷雨顺手接过紫电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静心师太道:“贫尼是出家之人,从不打诳语。”萧谷雨咬了咬牙,挺剑便往她胸口刺了过去。静心师太合什微笑,不闪不避,转瞬之间,剑尖已抵胸口。萧谷雨突然扔掉紫电剑,咽声道:“是我娘自己苦命,不干你的事。我不杀你了。你走罢!”静心师太沉默了半晌,道:“萧姑娘,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大哥?”萧谷雨脸上微微一红,牵着衣角不语。
静心师太微笑道:“傻孩子,你娘过世得早,你的终身大事不跟长辈说,谁给你做主哪?”萧谷雨自娘亲过世之后,便跟着师傅一起过活,师傅性情孤僻,课徒又严,她心里便是有事,也从不敢跟师傅说,此时突然听到一个人如此慈爱的跟自己说话,再也忍耐不住,扑在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静心师太轻拍她的背,眼眶儿也不禁红了,道:“好孩子,有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不然会憋出病的。”
萧谷雨泣声道:“师太,我以前因一时之气,做了很多错事,心里总不得安宁,就连晚上也常常在噩梦里惊醒,但我又不敢把我所做的错事说出去。我怕,一旦被他知道了,他就再也不理我了。”静心师太柔声道:“你说的那个他,是不是我大哥?”段谷雨点了点头,道:“我费尽一切心思去讨好他,可他就是对我忽冷忽热的。有时,我气急了,就故意去毁坏他钟爱的东西,可毁了之后,见到他那付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又深深自责。师太,我该怎么办哪?”她说到这里,眼眶里泪水盈盈。
静心师太道:“好孩子,你听我跟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乡人新买了一头驴子,可那驴子恋旧主,脾气又犟,不肯让他骑,也不顺他的意。那乡人怒不可遏,用鞭子使劲抽它,可那驴子此后一见到他,便撩蹶子踢他,不让他靠近,更别说骑了。那乡人一怒之下,不给那驴子喂食,驴子饿得奄奄一息,眼见便要死了,他还是骑不到它。后来,有人告诉他说,你要对驴子百分百的好,它才会百分百的待你好。他便试着按那人说的法子做,给驴子换了干净的窝棚,喂它吃它最喜欢的萝卜,每天还给它梳洗身子。最初,那驴子还记恨,不肯让他靠近,一见到他便撩蹶子。后来,那驴子渐渐和他熟识起来,一见到他便主动上来亲热。于是,有一天,那乡人终于骑上了它的驴子。孩子,你听懂了么?”
第三十二回:金顶萧萧夜风冷(3)
萧谷雨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师太!”静心师太从手腕上褪下一串念珠,塞在她手里,道:“你晚上睡觉时,把它放在枕边,自然就不会做噩梦了。”萧谷雨垂泪道:“多谢师太。”静心师太微笑道:“谢我作甚?说不一定,你以后就是我的大嫂,一家子之间还说甚么谢不谢的?”萧谷雨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光洁柔滑的脸蛋上珠泪莹然,便似雨后海棠般娇艳动人。静心师太牵着她的手,道:“好啦。大哥他们只怕也等得心焦了,我们过去罢。”
杨慕非见她俩眼角边隐隐有泪痕,心下微感讶异,却又不便多问,当下辞别静心师太,下山而去。在下山的路途中,庄琦君问道:“段姐姐,静心师太跟你说了些甚么啊?是不是传了你甚么绝世武功?”萧谷雨瞥了杨慕非一眼,摇头道:“没说甚么。”杨慕非见她说这话时看着自己,心下一惊,寻思道:“琳儿莫不是瞧出谷雨对我有意思,已暗定她为杨家未来的媳妇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怦怦而动,向萧谷雨看去,正巧萧谷雨也在偷眼瞧自己,两人目光相接,随即转开。杨慕非心想:“谷雨善解人意,奇谋百出,人又美若天仙,虽然有些任性,但若能娶到她为妻,原也不错,只可惜我天生薄命,无福消受。”
三人在万安寺外解了坐骑,晓行夜宿,一路投东而去。这日到了襄阳,杨慕非念及陆明诚墓就在城南郊外十里处,便买了些纸烛前去拜祭。原来,元军攻下襄阳后,陆明诚以身殉国。元廷因念及陆明诚是南人所景仰的英雄,又敬重陆明诚的义举,想藉此笼络人心,便拨款厚葬了陆明诚,同时在近旁建了一座忠义祠。杨慕非三人拜祭了陆明诚后,便到忠义祠旁的醉生楼用饭。吃完了晚饭,正在结算酒钱,突然闯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乞丐。
那高个乞丐径直走到杨慕非桌前,伸出右手,道:“这位大爷行行好,赏点饭钱罢。”庄琦君见他背上负着六只麻袋,知是丐帮中的六袋弟子,便从包袱里取出一锭碎银子,塞在他手里,道:“拿去买酒喝罢。”那高个乞丐大喜,道:“多谢姑娘。叫化子也没甚么好东西送给姑娘,日前在城隍庙里求了一个如意荷包,便送给姑娘你罢。祝姑娘你多福多寿。”庄琦君接在手里,笑道:“多谢你啦。”那两个乞丐双手交胸,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庄琦君拆开荷包,道:“这里面装着甚么哪?”一拨弄,从荷包里掉出一张字条来。萧谷雨冷笑道:“城隍庙里有甚么好东西?无非是祝琦君姑娘你多福多寿,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庄琦君啐道:“才不是哪。你看,这是师姐夫给杨大哥的信。”
杨慕非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道:“大哥:案卷已收到,多谢你劳心。弟已分约九大门派掌门,于元宵节前夕齐聚杭州天柱山庄,届时以‘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为接应暗号,切勿泄露他人。弟雷振天拜上。”萧谷雨问道:“杨大哥,信上说甚么?”杨慕非把字条递给她,道:“你自己看罢。”萧谷雨看了,递还给杨慕非,道:“这事千万不能让英雄盟的人知道。”杨慕非点了点头,将字条撕碎,便要扔在纸篓里。段谷雨道:“且慢!”从他手里抢过字条,扔进汤碗里,用筷子搅了几搅,那字条登时化为了纸浆,便是捞上来晒干,也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了。杨慕非心想:“毕竟还是谷雨做事精细。”
那店小二过来收拾碗筷,笑道:“三位客官,王老先生便要来说书了,你们买不买座听书?”庄琦君问道:“多少钱哪?”那店小二竖起五根手指,道:“三位共五百钱。”庄琦君撅着嘴,道:“这么贵?我们不爱听。”那店小二道:“姑娘你不知,这位王老先生说的书,绝了。孔老夫子有言在先,‘三月不知肉味’。依小的看来,听他说一回书,岂只三月,简直半年都不用吃肉了。”杨慕非听他说得夸张,笑道:“那王老先生今晚说甚么书?”那店小二道:“元伯颜炮陷襄阳,陆明诚死守殁难。”杨慕非心下一动,道:“好。我们去听听。”
杨慕非三人上了二楼,只见里面人头挨着人头,竟无处落脚,好不容易抢到一条长凳,三人在人缝里挤着坐下。见那戏台上,搁着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块醒木。戏台前摆了数十张椅子,坐着的都是些蒙古人。过了半袋烟的工夫,从后台帘子里面出来一个矮胖矮胖的老头。那老头团团作了一揖,道:“各位大人、各位老乡,王囯奴这厢有礼了。”一个身材威猛的蒙古武官骂道:“他奶奶的,别那么多废话。快说你的书罢!”
王国奴躬身笑道:“是,是,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书接上回,伯颜丞相一扬马鞭,喝道:‘陆明诚,襄阳破陷已在眉前,你还不束手就擒,以免害了一城百姓?’陆明诚回道:‘我陆明诚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向你低头认输?’弯弓搭箭,飕的一箭,向丞相射来。陆明诚身为丐帮帮主,那一箭的威力何其惊人。说时迟,那时快!那枝箭从两名亲兵胸口贯穿而过,眼见便要射到丞相面前。便在这时,帝师纵身扑上,面露微笑,将那枝箭轻轻巧巧的接下了。”那些蒙古人拍掌大声欢呼。那身材威猛的蒙古武官,喝道:“凡是为我大元喝彩的,待会重重有奖。”
台下众人闻听此言,登时齐声应和:“大元帝师武功天下第一,陆明诚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真是自如其辱。”“丞相的大军所向披靡,攻占襄阳便如探囊取物。”“陆明诚误国误民,简直是古今第一国贼。”那些蒙古人听了,拍手大笑道:“好,好,说得好。”杨慕非怫然不悦,心道:“这些人真是不知廉耻。”
王国奴续道:“丞相调来十几门回回炮,一齐炮攻襄阳。那襄阳城虽坚如金石,但哪里挡得住我大元的铁骑大炮,只半天工夫,便即攻陷。陆明诚兀自不知悔改,竟引刀自刎。但忽必烈汗宽宏大量,既往不咎,花重金将他厚葬,并修建了忠义祠,足见朝廷爱才之心。是我华夏子孙,敢不戮力向前,报效朝廷。”那些听书的人擂臂大呼道:“戮力向前,报效朝廷。”杨慕非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出了醉生楼。庄琦君追了出来,劝道:“杨大哥,那臭老头胡说八道,你犯不着为他生气。”杨慕非喟然长叹道:“我倒不是为他动怒,而是痛恨那些听书的汉人没有骨气,竟为了一丁点赏银,就大肆唾骂自己民族的英雄。一个民族,失去了自己的国家并不要紧,若连自己的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