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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嫣然近日为了南宫叶的安危寝食难安,脾气大得很,此刻见南宫伯禹优哉游哉地坐下,神情举止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威仪,头脑一下子冷静下来。她细看两人,见他们虽然粗布衣裳,但眉眼之中自然流露出大家风范,尤其青衣老人那一双眼,炯亮犀利,仿佛能将人钉死在地。那蓝衣老人脸红窘迫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一时倒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她吸了口气,叫人搬个椅子,也在桌旁坐下,缓和了脸色道:“这么说,二位爷今儿是冲着我陆嫣然来的了?就不知道嫣然哪里招呼得不周,得罪了二位。”
南宫伯禹故意道:“酒不醇,菜不香,曲子不雅,姑娘不美。”
“哦。”陆嫣然郑重其事地点头,“原来如此。不知客官觉得什么样的酒算醇,什么样的菜算香,什么样的曲子算雅,什么样的姑娘算美?”
“我要二十年的陈年花雕一坛,四十年的陈年竹叶青一坛,刚开封的酒头二锅头二十斤,天香楼胡师傅的川香辣子鸡,碧波馆宋大嫂的西湖醋鲤,龙风楼徐师傅的二龙戏珠,岳王庙门前哑巴老爹新出锅的炸糕。曲子么,先听听《江南春色》、《彩云追月》、《高山流水》、《长相思》、《十面埋伏》,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说。姑娘么——”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嫣然一番,最后勉强点头道:“你就马马虎虎凑合了。”
周围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还叫马马虎虎凑合了?
陆嫣然依然笑得平静,回头道:“巧巧,按这位爷儿点的去准备,半个时辰之内,酒菜全都要备齐。”
“是。”巧巧应声下楼去。
“秀娥,叫春娇、秋月、夏荷、冬雪都给我推了客人操家伙出来。”
“是。”
南宫仲禹一听叫操家伙,心中着急,如果真动起手来,输赢不说,光是南宫世家当家主人在青楼里打架就够丢脸了,叶儿的事就更没指望了。
片刻功夫,就见四个娇艳玲珑的姑娘施施然走进庭来。第一个怀抱琵琶,第二个端着筝,第三个托着琴,第四个赫然拿着二胡。四人一字排开在桌前坐了。
陆嫣然以筷蘸酒,就在她们各自面前的桌面上写下曲名,挥挥手道:“一个挨一个唱吧。这位客官是内行,若是唱得不满意,你们也不用在楼里混了,省得给我丢人现眼。”
“是。”春娇首先试了两下琴弦,随即“铮铮铮铮”之声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正是琵琶曲中最难的《十面埋伏》。紧迫急促的琵琶音刚落,低沉和缓的筝音便响起,恰似山涧流水淙淙,令人心旷神怡。一曲《高山流水》即罢,陆嫣然不知何时手持洞箫,一个低回起音,琴筝相和,萧索苍凉的《长相思》接上,冬雪手起弦动,二胡那粗糙又细腻的弦音像柔丝划在每个人心上。二胡音停,琴音又起,轻快高昂的旋律将人带入明丽的《江南春色》之中。最后一曲《彩云追月》,陆嫣然竟大胆地采用洞箫为主弦,其他四位姐妹和弦,舒缓缠绵的乐曲令大家不由自主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举杯畅饮,搂紧身边的美人。
最后一声低回舒缓的箫声停止时,两个保镖刚好各捧着一坛酒上来,放下时唱喏:“二十年陈年花雕一坛,四十年陈年竹叶青一坛。”
芋头拱手道:“二锅头还差两斤,烦请二位客官稍等。”
陆嫣然亲自拍落泥封,斟满一杯,递给南宫伯禹道:“客官请,看这四十年的竹叶青醇是不醇,多一年或者少一年,您都尽可以砸了我倚笑楼的招牌。”
南宫伯禹不动声色,美酒入口,嘴上没说什么,但大家看他陶醉的神情,都明白了。
陆嫣然又斟了一杯花雕,恭敬地递上,南宫伯禹喝了,并不评价,陆嫣然也不问他感觉如何。
少时,菜上来了,难得的是,色彩明艳,香气四溢,还冒着热气,就像刚从后面厨房端出来的一样。最后一道炸糕端上来时,大家仿佛还可以听到油在锅里噼啪作响的声音。
一个小丫头嘭嘭嘭跑上来,手捧酒坛叫道:“二锅头来了,麻烦各位让让。”酒未至,香先到。坛子往桌上一放,麦色的酒波浮动,就像秋风吹过成熟的麦田,一浪一浪地荡漾开去。不用尝,光看这颜色,也知是地地道道的酒头。四周的客人看着南宫伯禹舀了一勺喝下去,全体发出赞叹之声,恨不得自己也能尝尝。
陆嫣然巧笑盈盈,忙着斟酒布菜,直等两人吃饱喝足,才眨着媚眼问:“二位爷可满意了?”
南宫仲禹看着大哥,不敢多言。南宫伯禹微微点头道:“还过得去。”
“那二位爷还有何吩咐?”
南宫伯禹盯着陆嫣然道:“酒菜小曲都还好,只是差一样美人啊。”他本想假意轻薄陆嫣然一下,但自持身份,伸出去的手怎么也搭不到她下颊上,只好端起茶碗。
“呵呵。”陆嫣然媚眼勾着他,“这位爷的意思,是要我陪您喽?”
南宫伯禹沉默。
“这位爷可知,按规矩鸨姐儿是不接客的。”
“规矩是人定的,只要有钱赚,什么规矩不能改?”
陆嫣然轻哼一声,“客官这话就错了。规矩就是规矩,要是随便能改,还叫什么规矩?我陆嫣然又岂是贪图钱财之人?若是我愿意,别说一文钱没有,就是门口的叫花子我也可以陪;若是我不愿意,别说银子,就是搬了金山来,我照样不陪。”
南宫伯禹冷冷一笑,“说得倒有骨气,我这里有一千两,买你亲我一下,如何?”
南宫仲禹惊道:“大哥!”这姑娘是叶儿看上的,要是她真的亲了,成何体统?
陆嫣然笑容陡地一寒,缓缓伸出手来,将那张银票捞在手中,反复翻看。“嗬,还是利源的银票呢,保证不是假的了?”
“你若不信,可以先叫人将银子提出来。”
“那倒不必,利源的信誉我还是信得过的。”她凑近银票,看了又看,仿佛爱不释手,突然“嘶”的一声,将银票撕成两半。她眼角含笑,看着南宫伯禹,手上依然慢条斯理地撕着银票,撕得粉碎,纤手一扬,纸屑漫天飞舞。她冷冷道:“你当本姑娘稀罕么?”
南宫仲禹惊呆了,哑然道:“陆姑娘,你……”
“哼!”陆嫣然缓缓起身。“客官要找姑娘,燕瘦环肥,我这里样样都有,恕本姑娘不奉陪。”
“好!”南宫伯禹大声道,“好一个陆嫣然。陆姑娘,当我冒犯了,告辞。”
他拉南宫仲禹起身,陆嫣然闪身拦住道:“吃饱喝足,客官想不付钱么?”
“姑娘不是说不是贪图钱财之人?”
“我不贪钱,我手底下的人总要吃饭。姑娘们为您弹琴唱曲,丫头小厮为您跑腿买酒菜,客官不该赏么?”
南宫伯禹道:“是该赏。”随即掏出两锭元宝丢在桌上。
陆嫣然道:“两锭元宝就想走了?”
南宫伯禹皱眉道:“那你要多少?”
陆嫣然喝道:“巧巧,算账。”
“哎!”巧巧拎个算盘子上前,噼噼啪啪地拨弄起来,“陈年花雕五十两,陈年竹叶青五十两,二锅头一百两,请胡师傅二百两,徐师傅二百两,宋大嫂二百两,一首曲子一百两,五首一共五百两,打赏两个跑腿的小厮各五十两,打赏小丫头一百两,打赏哑巴老爹一百两,损坏一张桌子五十两。先前上的酒菜茶水和菜色备料算免费,加加减减一共一千六百五十两,给您去个零头,算一千六百两。”
旁观的众人窃笑,惹到了陆嫣然,还想不出血就走?
南宫伯禹哼道:“你去抢不是更快?”
“耶,”陆嫣然道,“客官这话又错了,倚笑楼的价钱一向最公道。陈年花雕和陈年竹叶青都是珍藏,别说五十两,就是千两银子也未必哪里都能求到。小厮们为了这两坛酒,可是跑遍了西湖周围的门户宅邸,每人打赏五十两,还嫌委屈了。小丫头更不用说了,为了您这二十斤的酒头,把城里三个酒铺明早要开封的酒缸都给包了,打赏的这一百两银子,说不定还要给酒铺老板分些,她自己又能得多少?三位大厨师傅外借一次,每人二百两不多吧?哑巴老爹本来都收摊子睡了,又让咱们给挖起来,大冷天一个老人家可怜见儿的,多赏些也不为过吧?就当您做做好事,为死后积点阴德。姑娘们是推了客人来给您唱曲的,钱多钱少没什么要紧,可是得罪了客人坏了信誉事情就大了,不得花点银子堵客人的嘴么?一张桌子要您五十两好像多了,可不是给您抹了零头了么?再说了,您那一巴掌下去,桌子坏了不要紧,惊扰了这厅堂里里外外好几十的客人,这账我都没跟您算呢!您自己说,这一千六百两,我黑您了么?”
“你……”南宫伯禹被她驳得哑口无言。
南宫仲禹急忙道:“算了算了,一千六百两就一千六百两吧。”他掏出六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拉着南宫伯禹道:“走吧,大哥,走吧。”
“慢着。”陆嫣然伸手拦住,“我说的是一千六百两,不是六百两,客官不是连银票都不会点吧?”
南宫仲禹无奈道:“刚我大哥不是给了你一千两了么?”
陆嫣然恰然自得地笑道:“我只看到一地的碎纸,哪里见到银子了?”她环视众人,扬声道:“你们谁见到那一千两了?”
众人默契十足地摇头。巧巧带头喊道:“没见。”
南宫伯禹脸上挂不住了,怒道:“陆嫣然,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陆嫣然收敛笑容,沉声道:“两位大爷要是出不起就直说,大不了我出些私房钱帮您垫了,要么我派人帮您跑腿,回家里找夫人拿钱来赎,何必出口伤人呢?”
“你……”南宫伯禹气得一把掀翻了桌子。
芋头拉着陆嫣然闪身躲过。巧巧叫道:“大家快看,两个老不修不但出口伤人,还想狗急跳墙呢!”
南宫伯禹气得太阳穴青筋乱贲,叫道:“岂有此理。”
南宫仲禹拉着他道:“大哥,走吧,犯不着跟她们纠缠。”
陆嫣然一挥手,庭内十几个姑娘全都过来,手拉着手将两人围住。陆嫣然双手抱肩,优哉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