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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甩头,觉得自己委实好笑。“我这疯子,你待我这样好,我跟你气什么呢?兄弟,我这样失态,还请你见谅。”
“我想若被看做是仗着家中有钱,惹是生非的人,谁都不会开心的。”荆英看着她。“不过,我看你很介意这件事情。”
史绛霄与他对看,喟叹一声,尔后对他倾吐。“我不懂营生之道,只熟酿酒之方。我之所以游历天下,固然是因为在家中容易起争执,也是为了寻求不同的酿酒方子给我大哥。我就讨厌那些人,什么也不明白,跟着人瞎起哄,跟着人骂我,莫名其妙,关他们屁事。”
她一吐怨气后,觑了他一眼,面上微红,悄然地缩了下舌头。“兄弟,对不起,我说粗话了。我指的人不是你,你不要多心。”
荆英一笑。“我看你这样爽朗,还以为你什么也不挂心。”
“没法子,我修养不好,容易被激怒。”史绛霄坦承。
“我欣赏的是你这样的真性真情,可是,可是人又难免矛盾——”荆英轻唱一声。“我怕像你这样率真,在险恶的江湖中,容易受伤。”
“没法子,这世上有些事,做了后悔,不做遗憾。我这人怕有遗憾,只好担些后悔的风险。”史绛霄看着他,突然生出念头,想他这人,和她大不相同。应该是宁可遗憾,也不愿后悔的人。
荆英对史绛霄这句话,特别有感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还以为你做事直撞,不想心底还是一片朗澈。”
史绛霄一笑。“我七哥说了,不是明白人,岂喝糊涂酒。”她习惯性随手一探,摸不到酒壶,她也就缩了手。
荆英注意到她的手势,笑道:“这里不能给酒的。我后来听说了,你七哥当时就是在观内偷喝酒,才让玉虚师父这样生气。”他见史绛霄不快,赶紧补充。“我并不是说他罪有应得,你莫要恼怒。我只是把前因后果再跟你详述,并无他意。关于你七哥‘颠倒和尚’,虽然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对他却是十分好奇。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望你引见呢。”
听他这样说,史绛霄火气也熄了。只不过,想到自己不但没替七哥出气,还让人关在这里,就觉得气馁。“唉,若我不被关在这里,何只要带你去见七哥。其他兄弟也是要让你认识的。”
荆英笑起。“你放心,我就是来帮助你逃离此地。”
“真的?!”史绛霄目光大亮。
“当然是真的。”荆英看着史绛霄,不知不觉中,眼底流出对她的宠,对她的疼,以及对她的羡。“你可是个天上飞的大鹏,若让你关在这里,不出三天,就算是不饿坏了,也是要先闷出病来。你口口声声叫我兄弟,我难道能不顾你吗?”
“好兄弟。”史绛霄一时感激,搂着他的肩,把他搭过来。只是不出半晌,她随即皱高了眉头。“不行啊,你们规矩这么多。你要放了我,非被那玉虚老道打死不可。”
“不会的。”荆英向她保证。“其他师父很照顾我的。我料定他们不会看着玉虚师父打死我的。”
“是吗?”史绛霄瞄觑着他,显然还是很担心。“哎呀,我看你还是别冒险放我了,了不得就是在这里窝几天。你要有心,每晚来看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只怕事情不能如你所愿。玉虚师父管得甚严,我想每日来看你,恐怕是不容易;而且,我也不确定玉虚师父想要将你关多久。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还是快些把你放出去吧。”荆英倒是不耽误时间,招呼着她往洞口走去。
史绛霄还有迟疑,荆英索性拉住她的手,走出洞外。他朝四周探去,低声说道:“这时间巡守最松,要走得趁快。”指了一条小路给她看。“从这里出去,就更不容易被抓回了。”
史绛霄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兄弟,就是为我被罚,你也甘愿吗?”
“当然喽。”荆英回看着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好。”史绛霄把他的关怀纳入胸口,心头已经做好盘量了。“那你领路吧,我跟着走。”
“那最好。”荆英带着她没入小径之中。“小心些。”他不时回头温言关嘱。
“我知道。”史绛霄扯了一抹笑,看他被转过身子,咬紧牙,举手朝他暴然一击。
“嗯。”荆英闷哼一声,身子软下,史绛霄迅速转到他前面,顺势扛抱起他。
“兄弟。”史绛霄低语。“我这是为你好,还请你原谅。”她头也不回地扛起他,匿身于杂草丛生的小径。
第三章
次日一早,树林中。
荆英得知自己竟遭史绛霄袭击,怒气陡生,俊容刷白,不发一语地步上回“武当山”的路。
史绛霄两手撑开,挡在他的前面。“兄弟……”她苦苦唤他。
荆英冷然地打断她的话。“史姑娘莫叫得如此亲近,在下无福消受。”他修养极佳,从来不曾对人出过恶口,可是此时却压不住胸中一团怒火。
他竟然被偷袭了!被她偷袭、被他所欣赏的她偷袭、被他所信任的她偷袭。他让谁偷袭都好,就是不该是她。
“我知道你气我,你就是要打我骂我,我都认了。可算我求你了,兄弟,千万别这时候回‘武当山’。”史绛霄这辈子,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荆英知道史绛霄的态度,已经是委屈再三了,可是他还是很难释怀,只能甩过头,狠狠地吐出一口胸中郁闷的气,待胸前起伏不再这样剧烈,才用了较平稳的语气问道:“你何苦呢?”
“你不忍见我被关受苦,我又如何能见你为我受罚呢?我只是想,这时候那玉虚……‘玉虚真人’,火气正大,你要是现在回去受罚,吃的苦处,必然不少。倒不如和我在山下多窝一段日子,待他火气已消,再回山上,才不至于多受冤枉的皮肉之苦。”史绛霄是真心为他考量,才会决意出手的。
看她说得诚挚,荆英实在不忍再与她动怒,只是她采用的手段,确实是利用了他对她的信任,这一点让他无法不耿耿于怀。
“你实在不该为我擅作主张。不论是什么样的责罚,那都是我甘心领受,也是我应当承受的。况且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有事情你应该开诚布公与我商议才是。”荆英自制力极好,即便胸中犹有闷气,他仍是以平缓的语气叙述完这样一句话。
“我若是开口问你,你会和我一同下山,避开你师父的责罚吗?”史绛霄巴巴地看着他。
荆英纳看她的眼光,最终还是坚定地说道:“不会。”
“那就是了。”史绛霄噘嘴,低下了头。
这件事情的问题又回到原点,两人僵在那里,彼此不发一语,气氛更转凝滞。史绛霄抬眸翻觑他一眼,瞅见他绷紧的俊容,差一点便要跟他说,既然这样不开心,那他就回山上,去受他师父的罚,去做他该做的好弟子。不过,史绛霄终究还是没这么说。唉,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他回山上受罚。
荆英心里其实也有挣扎。他可以一如往常温整容颜,和颜悦色地谢谢她为他费心,在表明既定的心意后,挥手告别;可是,一想到这话出口之后,她定然会失望,他竟生了几分矛盾。
就在两人都是沉默不言的时候,树林另一头隐隐传来哭泣的声音。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隔了半晌,同声说道:“我看……”
话一出口,两人都笑了。
史绛霄神情缓了许多,轻拍荆英的肩耪。“兄弟,咱们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嗯。”荆英点头,与她同往哭声处觅去。
到了树林的另外一头,两人只见到一名老妇人,蓬头垢面,半伏在地上,失声嚎哭。
“这位婆婆你怎么了?”史绛霄低身问她。
老妇泪眼看着史绛霄,见她有如天仙美人,却是一身狼狈;再看一旁的荆英,玉树临风,却是一身道袍。一时搞不清楚自己遇到的两人,是怎样的人物。因此也只是将嚎哭转为抽搐,并不言语。
荆英也低下身子,柔声说道:“婆婆,我们不是坏人,您别担心,要是您有什么委屈,说给我们两个听,我们能做到的话,一定想办法为您解决。”
荆英的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温柔。老妇一听他这么说,抹去眼泪鼻涕。“您真的能帮我吗?”
史绛霄拍拍胸脯。“除了天上的星星我搞不下来,湖面的月亮我捞不起来之外,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我的。”
荆英侧看着她,逸了抹笑。史绛霄就是史绛霄,说起话来大言不惭,说起话来豪气万千,让人又觉可爱,又觉敬佩。
感受到他含笑的目光,史绛霄睇了他一眼,脸上隐浮过一抹红,朗声说道:“我说真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向来并不容易窘然,可是在他面前,她好像就是容易泛红。
老妇听史绛霄这么精神的一喊,稍是愣了下。
荆英温展笑颜,附和着史绛霄的话。“嗯,婆婆,我想我们应该帮得上忙才是,您不妨把苦处告诉我们。”
“喔。”老妇回神点头,将情形说给他们听。“是这样的,老身守寡守得早,身边只有阿绣这么一个女儿,平常我和阿绣就在客栈中唱点小曲、讨点赏钱过活。昨儿个,客栈中不知怎么来了个凶神恶煞,我听他手下的人叫他福公子,哪里知道这个……”说着,老妇语又哽咽。
从她的反应与态度,荆英约莫可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替她接口说道:“婆婆,他抢了你家闺女吗?”
“嗯。”婆婆点头。“他拿了三十两来,说是要做阿绣的聘礼。”
“岂有此理!”史绛霄掀眉。“婆婆,是哪家客栈?您告诉我,我替您把闺女给带回来。”
婆婆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不过还是说出客栈的名字。“是‘高升客栈’。”
史绛霄拉起老妇的手,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