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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之窟也便不远了。
又行片刻,一声嘶哑的尖叫从山顶向下喷射出来。三人的脚步都是一顿,恐惧如竹签破土而出,扎着每个人的脚心。那声尖叫是如此惨烈、如此痛苦,从干枯的喉咙中爆发而出,比雄狮的咆哮力量更强,直撕碎一切,以复此仇。阴山上的树木隐隐震动。
他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个人。并不因为她如何貌,如何丽无匹,也不因为她做过什么惊人之举,如吴自刎、湘泣夫。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可有夫君,可有孩子。他们只看见过这个人临死的景象。
她的脸已经因为嘴巴长时间大张着而扭曲,如同被人勾住下巴用力往上拉,双眼凸出,眼里尽是疯狂和沸腾的痛苦恨意。乌黑的长发飞散开来,覆盖在她高高的额头上,也许在以前,这会是丽的景象。方才的一声尖叫似乎耗尽她最后的力气,她的嘴巴虽仍张着,但已只能发出嘶哑的喘息。嘴唇并不是垂死的惨白,而是鲜红鲜红的,仿佛滚烫的血液要渗透嘴皮滴出来。
任谁只要看了一眼她的身体,就会希望自己是个瞎子。那身体没有穿衣服,一切都露在外,本应是肌玉骨纤腰细足,却一片血肉溃烂,已可见到五脏。“嗞嗞”的腐蚀之声不断地响起。薛灵舟想起江离,他死的时候是穿着衣服的,连着一身标志着心属江湖的衣服,一起成为这场战役的炮灰。他永远记得江离终于放开他的手,轰然倒地的时候,很快的,他被那股邪恶的力量吞噬,永远不再回来。
他将一直抱在怀中的婴儿小心地放在山洞门边的隐蔽处,匆忙瞥了一眼,心中只是一沉。婴儿早已死去了吧,小小的脸蛋再无一丝动弹。他的双眼燃烧起熊熊的火焰。垂死的子微微抽搐着,绑她的木板之旁,两个全身黑袍的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两双幽灵般的眼睛盯着子露的身体,如四道幽冥之光。他从不知道如此的身躯也能让男子全神贯注。
有人用剑柄碰了碰他,是叶听涛。通常他如此动作,就表示可以出手了。薛灵舟回头看了看,楚玉声已隐在洞口边,站在那个死婴身牛他和叶听涛对视一眼,如那三年中的每一次一样,双剑铿然而出,乌鞘剑沉如黑,怒灵剑矫似腾龙,向洞中两个黑衣人疾刺而去。
剑风微动,靠近洞门的黑衣人秘转身,拂袖一避,避过了薛灵舟的乌鞘剑,却为叶听涛的怒灵剑削去了一片袖摆。两人心中都是一凛,此人比过去所剿之徒更为厉害,双剑合攻竟也没能奈何。有此一阻,第二个黑衣人双袖一合,身形化为一片黑影向二人攻来。当下叶听涛接住此人攻势,薛灵舟剑指第一个黑衣人,四人缠斗起来。
自古汁武术自成一家,刀剑棍棒兵仞相向,或赤手空拳近身相斗,然而此北域瀚海部族却与江湖中人惯常所行的武道略有不同。两个黑衣人手中并无兵仞,两幅长袖魅影闪动,随袖风散发出的些微气在山洞里浓浓的尸臭中成了异常的芬。叶听涛丝毫不为所动,以怒灵剑舞动所生的剑风直向黑衣人的衣袖切斩而去。他们对于此惑人之招都早已熟悉,叶听涛曾听人言道北域瀚海愚信妖术,与旁门左道相类。是以两人只是持剑硬攻,但这洞中二人显然比先前所遇之人更为高明,薛灵舟的乌鞘剑本意古雅,不甚凌厉,竟偶尔为袖风所带,剑招失其方向。薛灵舟心中恼怒,将内力源曰绝注于剑锋,强攻强入,一时难解难分。
鬼司之窟中,只有呼呼的剑影袖风,四人都是行动轻捷,并无太大的动静,在此情景之下却显得甚是诡谲。猛然间薛灵舟一招不中,袖风迎面拂来,他向后一仰,鼻端只闻到一阵馥郁的兰之气,他心中打了个突,剑招便是一顿。便在此时,洞外传来一阵琴声。薛灵舟长剑一振,复又攻上,却见黑衣人听到琴声似乎大吃一惊,向同伴望了一眼,嘴里模糊地吐出一句话,薛灵舟却听不明白。
那边厢叶听涛怒灵剑并不稍缓,见对方失惊,更如疾风骤雨般攻将过来。洞外的琴声一始便是振荡激越,如野马奔腾,内力随拨弦汇入琴音,琴音又袭入剑影袖风之中,薛灵舟只觉黑衣人似乎心慌意乱,本行的惑迷乱之法顿失其效,只是一味闪避剑风而已。他心知是楚玉声在外奏琴,却未料此并非正统武道之法于此却恰当其用,自己与叶听涛只堪堪和那二人不分胜负,如此一来,强弱之势已渐渐有分。
过不多时,楚玉声的琴声愈加内力激荡,如海潮般向洞中一浪一浪地推将进来,竟似一张大网将两个黑衣人行动腾跃包裹其中,袖风失其效用,只仗鬼魅般的身形勉强抵挡。叶听涛一声怒啸,怒灵剑中宫直进,黑衣人心神一乱,被他一剑贯胸,向后倒去。叶听涛随即转身前来相助薛灵舟,二人双剑齐上,过不多时,薛灵舟一剑架在黑衣人脖颈,停下手来。他正开口询问,只见剑光一闪,叶听涛剑上鲜血流下,两个黑衣人都倒于血泊之中。
薛灵舟一时愕然:“为何杀了他?”
叶听涛双眼之中冷光凌然:“留他无用,反而自化其尸,徒增秽臭。”
薛灵舟点头:“也是,这些人狡诈无比,又不通言语,留下也是患。”
两人上前,以剑挑开黑衣人衣袍,一个小瓶自薛灵舟所斗之人怀中落下。薛灵舟取出一块手帕包了,拾起细看。只见瓶身为紫晶所铸,紫韵莹然,玲珑可爱。他拔出瓶塞,叶听涛忙道:“且慢!”将瓶子接过,在手中晃了晃,“若我没猜错,此瓶中所装并非善物。”
薛灵舟一惊:“大哥已知其底细?”
叶听涛摇头:“尚未来得及查清,我只知瀚海一族以炼毒为密事,否则要人钱财,大可不必化人尸体。”
薛灵舟奇道:“炼毒?”
“……”叶听涛眼神忽然一暗,并未作答。正在这时,楚玉声的声音在洞外响起:“薛公子,你们没事吗?”
薛灵舟回头一望,只见她掩鼻站在洞外,琴已装入琴匣,放在一边。他道:“没事,楚姑娘,方才多谢了。”
楚玉声摆摆手,抱起琴匣,自站到秽臭淡些的地方去了。薛灵舟与叶听涛又将洞中查看一番,只一些倾倒的简陋桌几,不过一会儿,两个黑衣人尸身发出“嗞嗞”之声,竟自腐化。洞中三具尸体皆惨不忍睹,薛叶二人实也不愿多呆,便即出洞与楚玉声会合。
薛灵舟走到刚才放下婴儿之处,将死婴带下阴山埋了,叶听涛与楚玉声只听他一声叫苦,不知高低。
原来这死婴满脸青紫,不但已经死去,还仿佛是中毒而亡,僵挺挺地躺在襁褓之中。楚玉声走近篱看,也“哎呦”一声,急忙拉起薛灵舟的手,只见他方才抱婴儿的右手五指漆黑,显是已然中毒。楚玉声看着他的手掌不语。
薛灵舟脸有些发白,也不说话。叶听涛见两人神有异,走上前来,见了薛灵舟右手情状,急忙扯下一片衣摆将他右手缠住,点了他上臂几处穴道:“运功护住心脉,下山再说。”三人更不多话,放了把火烧了鬼司之窟,趁着天已然大亮,下山去了。
白石镇因人心惶惶,白天人也不多。人们平日无事便不出门,自脓尸再现之后,许多人家连搬走,镇上更是冷冷清清,店铺半掩着门,也不像做生意的样子。叶听涛走了好些药铺,始终还差着一味药,遍购不得。他一路回到白石镇,薛灵舟一只右掌已完全成了炭黑,心脉虽尚无虞,但骑马亦使血行加速,甚是凶险。一回到客栈,楚玉声便向小二要了笔墨,也不请大夫,自撰了一张方子,嘱叶听涛去取药。
叶听涛看着她,曜石般的目中无法辨出清晰的神:“尚不知是何毒,你怎能便此开方?”
楚玉声只道:“要救便救,何须多话。”
叶听涛又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携剑出门。楚玉声见他离去,明丽的眼眸中冷光一闪,旋即消失。她回到薛灵舟房中,见他正坐在桌旁,怔怔的不知想些什么。
“你大哥已去抓药了,不必担心你的命。”楚玉声径自坐在他对面。
薛灵舟兀自发了一会儿呆,摇摇头:“我并不是在想这个。”
“哦?好心未得好报,薛公子伤心了?”楚玉声脸上泛出一丝笑意,客栈里很安静,奔波多时,此刻方有一刻歇息,却也隐忧重重。
薛灵舟被她说中心事,不觉黯然。他以为楚玉声必会顺着此话再讽他一句,楚玉声却没再说话。回客栈之后,她已换了一身鹅黄的裙衫,将阴山所穿的那套扔了。一头长发也重新梳过,挽了个盘龙髻,斜挑一支嵌珠银钗,珍珠之光与雪肤相映,端的秀丽。
他呆呆地望着她的银钗,忽然觉得那支九鸾钗戴在她头上应该会很好看。楚玉声笑道:“你暗暗伤心也便罢了,可别老这么一副哀怨的样子,叫你大哥看见了不好。”
薛灵舟垂下眼睛,动动右手,一丝知觉也无,他叹了口气:“江湖事多险恶,我大哥说的也没错,只是因此便绝不行善,难道是我辈所为?”
楚玉声柔声道:“昨情况不同,咱们是去除鬼,可不是回家省亲,带了那孩子又能如何?”
薛灵舟默然,又道:“也多亏了姑娘奏琴相助,否则可不知要缠陡时。我与叶大哥不常与此邪道对敌,难保没有疏漏。”
楚玉声微笑:“我只是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这臭气可熏人得很。那一曲《奔马赋》也已是我所学极限,再要繁难,便只是琴曲,奇書网无御敌之效了。”
薛灵舟勉强一笑:“看来之前也是我小看姑娘了,这次姑娘若不前去,我大哥自能抵御强敌,我便不知如何了。”
“你好像很推崇你大哥?”楚玉声左手托腮,瞧着他。
薛灵舟道怔了一怔:“他是我生死至交,剑法比我好上十倍,若没有他,我已经死过许多回了。”
楚玉声笑笑不语,若有所思的模样:“碧海怒灵……”过了片刻,她的红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似在吟咏,“确实是把好剑。”
“你知道这把剑?”薛灵舟奇道。
“你以为我整日弹琴,别的便一窍不通?”楚玉声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