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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声不知他心念,以为他有疑虑,便道:“他说,他有他的立场,许多事只能点到为止,但刚才易楼杀手来犯,他便出手将她们引了开去,只是他此行也是要去易楼找那朱楼主,所以对那两人并未下狠手……但已可见他并无恶意。”“……”叶听涛沉吟片刻,道,“那两人,可是那易楼八煞中的‘钗粉’二煞?”
楚玉声道:“不错,一个叫‘步莲金钗’孙莹,一个叫‘醉酡颜’胡梦姬,使的兵器都很古怪。起先我险被那‘醉酡颜’用脂粉似的迷倒,却被玉姑喝阻,她说我是她的客人,那两人似乎有些忌惮她,待她跟上送葬队伍后又想来犯,孟公子便将她们引了开去。”
叶听涛道:“他与你见面之时,可曾对你说过灵舟之事?”楚玉声摇头道:“他说他也并不十分清楚,不肯深谈,只说到时我们自会知晓。”叶听涛踱了两步,凝眉道:“此人不知是何目的,你须多堤防些,不可尽信。”楚玉声一笑,神间却有些凄凉:“你当我是他?”
叶听涛见她模样,知她虽然不常提起,但终日在为薛灵舟之事挂怀担忧,只是目下情势处于被动,一时三刻无法求解,也只能岔开话题道:“玉姑他们呢?”楚玉声道:“……日落而葬,没那么快回来。刚才我留在这里,是为孟晓天之故,他去后我四处走了两步,却发现了一处地方。”说着望了叶听涛一眼,往通向枫树林深处的小径走去。
叶听涛跟在她身后,未走多久,楚玉声便停下来,“你瞧。”她指着一处并不甚旧的坟茔,似乎下葬不过数月。墓碑上亦无苔藓生出,所刻之字为:先妣方门吴氏太夫人之墓。卒于大明癸卯年。子峰华谨立。
“方家太夫人。这村中似乎只有一家姓方。”楚玉声望着叶听涛。“这么说,这方太夫人是一年前去世的。”叶听涛道,“难怪方家如此清静。”“是啊,现在玉姑一人支撑方家,又要管这么多事,倒也辛苦。只是她似乎也心甘情愿,我瞧她的神情一直很平静。”楚玉声道。
叶听涛一怔:“心甘情愿……”他望着那墓碑,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峰华……是太原方家吧?”
“嗯?”楚玉声看着他。叶听涛的目光琢磨着那“峰华”三个字,曾盛行一时的传闻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若我没记错,十二年前在山西太原府,被人一把火烧掉的方家,掌门之人应该就是峰华……此人家传一对双拐,在他之前,有方氏三代都是使得出神入化,驰名江湖。只是不知如何,到了他手上却渐渐衰落,终被祖上所结众多仇家追杀,以至灭门。”
楚玉声微微一惊:“灭门?……这么说,其实峰华并没有死,而是逃到了江南躲避起来?”叶听涛道:“如今看来,应该是这样吧。只是我们住在方家到如今,却连他一面也没见过,所以也不能完全肯定。”
两人站在方太夫人墓前,林中一时极静,悄无声息。暮微降,楚玉声的衣裙在风中偶尔飘动,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叶听涛亦是默然,在这树林之中,竟连鸟鸣也没有一声。太原方家……如今也不过就是一掊黄土下的昔日繁华,竟连一个当门立户的男子也再找不见。有如风过无痕。
楚玉声秀丽的眉间忽然掠过一阵迷惘与慌乱,望着这深藏于幽幽寂地的孤冢,斜斜地退了一步。仿佛从来就是一个人,所遇所见,擦身而过,不可挽留。这十九年的光阴,她究竟在做些什么?……不会再回落霞山,也无法回洛阳薛家,她又该何去何从?
那种空空的感觉又再次钻进她心里,就像那一天,最后一次见到沈若颜时那样。他们终于知道她是薛灵舟的了,她终于得偿所愿,叫了他“哥哥”,可是……现在又如何呢?……楚玉声怔怔的,抬起手腕擦了一下脸颊,手腕是温暖的,脸上溶凉。夕阳的颜仍然从叶间洒落,微微晕染。她转过身,忽然发现叶听涛的脖颈里有血迹未曾洗尽,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也在独个儿想些什么。那凝驻的神情之中分明有深深的压抑与隐忍,挥散出一种异样的坚毅深邃,却让人安心。她竟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你受伤了?”
“……小伤。”叶听涛的双目在晚霞点映中如浩石般光华内敛,这一刻奇异的宁静之中,他的目光居然是那样惆怅。
“走吧。”楚玉声微微一笑,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她想回方家,回那间有些潮湿的厢房睡上一觉。叶听涛看了她一眼:“好。”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五章 白面罗刹
陈家的丧事在这一日成为清溪村的人们彼此谈论的主要话题,然而下一日,这话题便转为了白面罗刹今会挑哪一家下手。十五之日,街上行人的脚步都有些匆忙,暖暖微风似乎也因此而带上了一些凉意,紧张的神薄薄地覆盖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然而无论外面是喧嚣还是无声,方宅内总是安静的,正房的门严严实实地关着,时不时有一阵檀之气随风飘散到院落里、槐荫下。琴声淡淡,像是《秋风辞》的调子,一音转下,却又似月流水,再听,便已隐约。
槐叶微响,楚玉声抬起头,看见玉姑的一双凤头绣鞋,画裙与笑容都是一般的清雅,一眼之间,仍有待嫁子的模样。只见她手中捏着个什么物事,跨进门向楚玉声微笑道:“楚姑娘在弹琴?我瞧你长途行路都带着琴,想必是精于琴道的吧?”
楚玉声站起来,还礼道:“从小习琴,早就习惯了,也无所谓精不精。”玉姑看着她,脸上仍是笑咪咪的:“我这宅子常年累月的没什么声响,你们若不是有事在身,多留些日子,也解了我不少闷。”
楚玉声想起枫树林中那孤冢,心中不有些触动:“玉姑在这宅子中,很闷吗?”玉姑一怔,复又笑道:“陪着个病鬼,闷也闷习惯了。”笑容之中,有丝丝苦涩溢出,但她似乎不愿让楚玉声去研究这苦涩,旋即将手中之物向她递去。楚玉声见是个小小的纸包,问道:“这是什么?”
玉姑道:“打开看看吧。”楚玉声依言将纸包打开,不愣在当地。只见那纸包中是缝衣针三枚,棉线数卷,玉姑见她如此反应,似乎有些奇怪:“怎么,姑娘不认得此物?”
楚玉声抬头看着玉姑:“……这,我是认得,只是你给我这个作什么?”玉姑道:“给你针线,自然是作缝补之用了,难道让你当暗器?”柔饶尾音更添了些婉转之意,轻巧一瞥,击在楚玉声心头。
“缝补……”楚玉声几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缝补过东西,在落霞山的时候,各舍都有专司杂项的仆役,洛阳何府三年亦没有见过什么红之物,回到了薛家更是不需自己去碰针线,此时她望着这几根缝衣针,心中竟是无措。
玉姑瞧着她,道:“昨天回来时我看叶公子的衣衫上有好几处破了,我是外人,又是子,不好去替他缝,走江湖的,整日打打杀杀,身边也要有个子替他照料才好。”
楚玉声听她话中意思,忙道:“我与他不过一时同路,待找到我兄长便要分开的,并不是……”她虽如此说,然由自主红了脸,似玉生晕。
玉姑摆手笑道:“嗳,这话打哪说来?我只是见叶公子平时也顾不上这些,一个大男人,总不成让他自己去干这些吧?”她这话颇有些刁钻,楚玉声将纸包捏在手心,又不好意思退回,只得权且接下,至于何时去缝补,等离了清溪村,玉姑也再管不着。
此时方宅外有人敲了两下门,玉姑说了句:“我去看看。”便出门而去,楚玉声将针线顺手收在怀里,只听玉姑开门之后,一人在门外说道:“敢问夫人,有没有个带琴的姑娘住在这儿?”却是孟晓天的声音。楚玉声不一惊,心想他总说不便去找叶听涛,今日怎会到这方家来?
她便即起身,走到槐树边时,见玉姑将门开了一半,孟晓天折扇在手,看见她嘴角便泛起微笑:“看来是在了,我倒也未找错。”楚玉声走近几步,却见他身后还站着个锦衣子,髻上挂珠金钗灿然生光,便是前日枫树林中,那钗粉二之一的“步莲金钗”孙莹。
“呦。”玉姑也看到了孟晓天身后的人,眼神霍的一跳,然而旋即隐藏,“最近咱们方家可真是热闹,两位请进吧。”孟晓天回头看了孙莹一眼,眼神带着戏谑:“看来孙姑娘果然是冠群,你一出现,让这二位人连我都不屑一顾了。”孙莹淡淡地看了孟晓天一眼,没有说话。待他二人跨进方宅门内,玉姑悄悄看了看孙莹,眼神示意,孙莹微微点头。瞧她走路情态,已知是周身大穴被封,受制于人,但玉姑也不动声,将门关上。
槐荫之下,孟晓天走到楚玉声跟前,将手背在身后,望着她:“姑娘又欠我一份情,怎样,如何还我?”楚玉声心中对他实摸不透,只道:“谢谢你昨日出手相助,还要如何?”孟晓天哈哈一笑:“不错,的确是只需如此。”他回头向孙莹道,“你瞧,这位姑娘不会将你如何。”孙莹道:“既落入你手中,何必多眩”声音甚是清脆,如冰棱碎裂。
楚玉声打量孙莹,见她脸有些苍白,不复昨日初见时锐利模样,想是败于孟晓天之手,于是道:“那‘醉酡颜’胡姑娘呢?”
孟晓天道:“我让她回去告诉她们大当家的,只是邀请孙姑娘与我们同路而行,不会伤她命。”楚玉声瞧着他:“眼下易楼之事千头万绪,你轻易扣下他们的人,以你的立场不怕有失吗?”
孟晓天饶有兴味地挥挥扇子:“易楼岂会如此小气,为这一个小小子就坏了大局?”孙莹闻言有些恼怒,看了他一眼。此时只听西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叶听涛的身影在门后出现的一瞬,眼神与孟晓天相触,如两颗宝石神光似剑,锋芒犀利。孟晓天微微一笑,拱手道:“久闻大名,这一见还真不容易。在下孟晓天。”
叶听涛走到院中,楚玉声见他身上穿着自己在陆吾镇所赠的那件淡蓝长衫,与他甚是相称,更添几分儒雅之气,她想起玉姑方才所言,心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