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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鹤发之人的前一刻,一阵微风拂过。如咒语降临,百年不动的身躯迅速发黑、腐朽、干瘪,片刻面目全非,只有那一丝有言未尽的遗憾,残留在扭曲的脸上。
“这……”孟晓天的手一颤。三人一时都是无言,有莫名的悲怮之岗淡薄的空气中漂浮。逝去的人和未尽的话,终已被时光所侵蚀,平行交错而过,无法探知。
“也许……他是送九天玄剑来这里的那个人。”叶听涛道,“但除了九天玄剑,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未曾嘱托。”他顺着那腐朽身躯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碎石成堆,伸手翻动,便有锐利的石尖将手掌划出一道细痕。仿佛无声的警告。
叶听涛一怔,继续翻动石块,过了片刻,指尖接触到一阵微温。在碎石下面,露出一本形似书册之物。
“是宫主的手记……”陆青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兴奋,“每一位宫主都会写的手记。”叶听涛将那书册小心取出,递给陆青。斯人已朽,但这纸页却只是有些发黄,上面的字迹仍很清晰。
“昔有风胡子,铸‘神州六器’而废其用,无以止七国征战之,乃有异人无名氏托六剑之谱于剑谷龙泉,其耗材无算,尤以此二剑须天地之气为艰。越明年,龙泉铸剑师‘鬼煅精’卫慕之于滇南之地成此剑台,穷力铸剑,终一成一毁,独以九天玄出关。未料其时十余年已渺,秦统天下,诸般兵器尽付金人,卫氏暴疾而亡,龙泉铸剑谷亦因剑师相争而灭。神剑遂散,不复相聚。以龙泉剑师之资不至如此,然铸剑之际人心猜度,不合一力,其觊觎妒恶悉生,无以逃脱‘神州六器’互噬之谶,此世事不可逆转,无复多眩”
一页已尽,陆青停顿了一下,孟晓天已接过九天玄剑,目光凝于其上:“一成一毁……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第二把藏于剑湖宫的剑,其实并不存在吗?”
陆青道:“此事有些扑朔迷离,现在也不能轻眩不过说起‘鬼锻精’卫慕之……若不是他为剑湖宫创派之人,卫彦之也没有机会了解剑湖宫的秘密吧。”
“莫非卫庄主是‘鬼锻精’的后人?”叶听涛道,“风胡子与神州六器,这些传说比《八荒末世图》更为久远了。”
陆青点了点头:“玄星楼藏有神州六器中的‘龙形舞天’,但我也只见过一次。”他翻过手记一页,继续念道,“须臾千年,铸剑后果始露端倪,雪湖剑台异象有兆,唯以双剑镇之,以期免厄。须弥鬼啸未成,长留于剑炉之底……”他眼神霍然一跳,孟晓天脱口而出:“剑炉之底?”
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支离破碎的铸剑之台,孟晓天挥动九天玄剑,一道光华如水珠溅洒般抛出,只见大堆石块向两旁滑落,有数块直遇剑锋,无声无息地被一劈为二。然而剑炉甚高,一剑并未至底,叶听涛踏上一步拔出碧海怒灵剑,青影直下之际,却听“咔”的一声,两剑皆发出轻微响动。
“怎么回事?”孟晓天举起玄剑,两指轻捻剑身,手腕左右转动了数下,剑柄竟应手而开,一卷薄纸自其中现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那一瞬间,有阴影掠过三人的头顶。叶听涛抬起头,那是一只尾长如羽的鸟,泽漆黑,像暗中的幽灵。它张开翅翼,倏忽飞去。
碧海怒灵剑的剑格同样发出了响动,虽轻,但直入握剑者的心魂。叶听涛依样而为,转动剑柄,同样的一卷薄纸落在轻尘之中。不过雾散这些时候,剑台竟已积起了灰尘。如山白骨漠然而视,淡风微吟,拂动青衫。
“这是……”孟晓天露出惊奇的神,弯腰将两卷薄纸拾起,展开一卷,只见那上面墨痕苍劲错落,是些被切断的笔划,不辨其意,但只这薄薄的一卷,竟直展出三尺有余。阳光照射之下宛如透明,触手无感,孟晓天与叶听涛的面影映于其上。
“莫非,‘《八荒末世图》在剑湖宫’这句话,其解就在于此?”孟晓天道,将另一卷薄纸也展开,同样是三尺有余,上面有些疏疏落落的墨迹。叶听涛凝目望去,只觉得心跳微微加速:“……这两卷便是整图,还是整图中的一部分?”
孟晓天将手中的两幅画卷比较几下,便找到了卷中笔墨可相接之处,两卷相合,是极窄的一幅长卷:“看起来是一部分,也炕出里面画的是什么……”他的手指轻捻了几下画卷,“这用的似乎并不是纸,否则也无法保存千年。照此看来,《八荒末世图》应该是被分成了六份,藏在这六把剑中?”
叶听涛心中略微有些失望,沉吟道:“或许如此,只因九天玄剑最为霸气,以讹传讹,竟成了图在剑湖宫。况且传闻已有数百年,情势之下也多有歪曲,早已失去了本来面目。”
一直未曾开口的陆青这时忽然道:“图在剑湖宫也不是完全不实,但剑湖宫有第二把神剑,现在却是确凿的事了。”他望着方才为双剑劈开的乱石堆,有漆黑之物显露出来,并没有为剑刃所断,“须弥鬼啸……这名字当真不好,也难怪没有铸成。”
孟晓天这才想起石堆中尚有物待查,将手中画卷小心收起,向叶听涛递去。并无防备,仿佛只是很自然的举动。叶听涛一怔,孟晓天微笑道:“遵守约定,不过如果到了瀚海仍旧找不到全图,我还是会用它去换宫主命。”
那一句玩笑般的盟友,如今在这玩笑般的神情中,竟给人以安心之感。叶听涛难得地笑了笑:“多谢。”便不推辞,伸手接过。
剑炉石堆中,陆青已然取出了那把未成之剑,须弥鬼啸,剑身没有一丝光润,如同乌墨一般。但稍一凝神,便能发现这把剑的剑格与碧海怒灵、九天玄并无二致。
“我曾听闻过以天地诸般异象辅助铸剑之法,以前曾想一试,却从未成功过。但看此剑情状,想必是引去了雷击中的戾气,使九天玄剑大成,自身却失衡过于严重而毁。没有想到,这把剑竟就这样在这里埋葬了上千年。”陆青轻轻一叹,转动了一下剑柄,然而并无反应。他依方才孟晓天挥剑之姿试了几次,仍然没有听到那机关开启时“咔”的一声轻响。乌黑的剑身钝重迟滞,充满了阴寒之气。
“不如看看那手记中是如何说的?”孟晓天道,“刚才或许是碰巧,否则碧海怒灵剑被叶公子用了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其中关窍。”
陆青点了点头,将手记重又翻开,寻到刚才中断之处,念道:“须弥鬼啸未成,长留于剑炉之底,而九天玄遗世多年,乃以剑湖宫数代之功寻回,今镇于此,望天劫可止……”往下的字迹似乎为水渍所污,模糊难辨,陆青只得翻过,幸而下一页又恢复清晰,“……其剑格中皆蕴旷古奇石‘阴阳宗’,两两对应而动,则剑柄可开,图藏其中,若非六剑齐聚,不可尽得。今日葬二剑于此,则《八荒末世图》再不可为世人所见,此行必然遭谴,然其人附此图于剑中,又铸剑之谱如斯有违常理、令人亡国愈荡乱,其心焉正?焉可长留人世、遗人间?剑湖宫四十二代主。”
再往后的书页便都空白,再无一字着墨。陆青将手记合上,手掌轻轻抚过,眉头微凝:“看来这位宫主一生只记过这些……却阑及将之托给弟子,就被风雾所困了。果然要得到完整的《八荒末世图》,还是需要六把神剑。”他看了看地上鹤发之人的尸骸,此时已仅余干瘦枯骨,素服也暗旧如灰。
孟晓天忽而一笑:“手记中说这六剑之谱有违常理,令人亡国乱,你居然全无反应,反倒是关心起这劳什子的图来了?”叶听涛闻言怔了怔。碧海怒灵剑已然入鞘,画卷取出后剑柄仍可扣起,但这已仅仅是一把剑,再与这诸般争斗无关了。
陆青亦是一笑:“我刚才说过,倘若剑湖宫易主,我也无以留驻于银镜楼,能找到《八荒末世图》,胜算总是更大一些。况且……”他目光微动,“我陆青铸剑多年,早已明白这世上纵使兵器再犀利,总敌不过人心。就像绘制六剑图谱的那个人,若不是他有心胜过风胡子,也不会用这等引来天劫的法子。只是这六剑就如同‘神州六器’一样,从来就没有用武之地……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孟晓天望着他儒雅温耗脸,心中有什么东西震荡而过,相识多年,这似乎是陆青第一次如此坦然。在鏖战一日、又经这风雾侵袭之后,一些原本讳莫如深的话忽然变得云淡风轻,说来连神情也不必有什么注意。在如山白骨之中,数年来的相争与寻觅恍似白驹过隙,原无可惧。孟晓天笑道:“看来今日云开,对剑湖宫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可惜有个人现在在玄星楼,不然她一定立时就要去瀚海。”
陆青微笑不言,却见叶听涛正自眺望着试剑桥,他始终没淤展开那部分《八荒末世图》,像是漠不关心,深邃的双目中有浮云流动。孟晓天走到叶听涛身侧:“叶大侠,今日守得云开,你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叶听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现在……我们手中已经有三把剑了。我来滇南时曾听说,重天冥宫的人已离开了永宁府的雁塔。想必,他们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孟晓天背手而立:“和我们先前在浣纱谷预测的完全一样,事情一步步进展,已经有了明朗之势,剩下的,只是要活着从重天冥宫回来而已。”
叶听涛点了点头:“我知道,也并非是不高兴,只是刚才一瞬之间忽然觉得,无论是谁,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即使相争难休,百年后终归是枯骨……但不论怎样,这六把剑不属于鸣风山庄,也不能落入重天冥宫之手,这也算是我身在江湖多年,做的最后一件事。”
孟晓天看了他一眼,相别多日,他身上似乎有了些奇特的变化,迷局渐解,曾经浓郁不化的东西在眼底渐渐散开,又复凝结为一种全新的坚定,与含义不同的淡然:“江湖中人,没有哪一个是无辜的,只能说天道恒在,人却无法逆天……”他停了停,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叶大侠,我生平第一次成为了别人的盟友,倒也没有后悔过。”
叶听涛怔住,和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