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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声连成一片。几个剑湖宫侍卫跑入大殿待要援护孟晓天三人,见了其中情景,然呆住。
正中玉座旁,陆青已不再受制,劈手几掌打死了自偏殿中闯入的鸣风山庄弟子。银剑脱手,沉水直直地倒在地上,胸前鲜血狂涌,兀自不停抽搐。孟晓天伸手扶住了苏婉云,她颈中的伤口比方才更深,雪刃上却沾有血红的痕迹。卫彦之急退几步,按住左肩,然而他难以置信地瞪视着站在沉水身旁的来人,一身青衫,剑影如虹。
“呦,我们的盟友,来得还真是时候。”孟晓天笑道,转头想查看苏婉云伤势,她却摇摇头,慢慢走了几步,在沉水面前停下。青衫来客凝望了她一眼,转身退开。
“你……杀我父亲的时候,他可曾说过什么?”她恍似没有听到殿外的喧闹声,也不顾卫彦之尚站在背后。孟晓天朝侍卫耳边吩咐了间,待其下殿后,轻扣柔柳剑盯着卫彦之。
玉座旁,沉水古怪地笑了笑,眼中泛出死灰般的颜:“这是你……第一次求我吧?哈哈……我沉水入剑湖宫十几年……宫主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
“回答我的话。”苏婉云低沉地道。沉水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哈哈……苏楼主,你也有求我的时候……你……宫主不信任你,你又何尝……何尝……”话至中途,他突然喉头噎住,挣扎几下,似想说什么,终于还是瘫倒,就此死去。
剩余的半句话,像是未尽的弦音,拂过心头。苏婉云默然站在原地,耳畔听到一个声音:“你焉知这出戏码不是卫庄主安排的?御敌要紧,此事过后再议不迟。”她转头,看见的是叶听涛深幽沉着的眼神,这个人,虽然不苟言笑,却总是给人踏实的感觉。苏婉云微一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颈间,直到这时,才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是你放了侧殿中的弟子吗?”陆青望着叶听涛,正当此刻,殿前铿然一声,双剑相交,却是卫彦之出殿查看,孟晓天举剑一拦,便缠斗起来。叶听涛道:“我放了他们,还要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杀退鸣风山庄的人。成王败寇,如果败了,纵然是鸣风山庄理屈,也没有人会相信你们。”
陆青一凛,殿前孟晓天和卫彦之斗得正紧,苏婉云忽然道:“有人到大殿后方去了。”陆青侧耳倾听,果然殿外杀伐之声略轻,而大殿后方通往试剑桥处,兵刃碰撞渐渐激烈起来。
“谁把他们引过去的?”苏婉云蹙眉,叶听涛道:“先擒住卫庄主,群龙无首,自然无以为战。”陆青点头,他受制于沉水多时,正施展手段,此时孟晓天一柄柔柳剑缠住了卫彦之,虽不落下风,一时也难取胜。恰两人十余招过后,孟晓天斜身相避,陆青看准卫彦之中盘无护,从旁一掌劈中。他常年于银镜楼清修,功力纯厚无比,卫彦之一口鲜血喷出,骂道:“以众对一,剑湖宫当真丢人!”
孟晓天笑道:“你数个鸣风山庄弟子对我剑湖宫一人,尚且不胜,究竟是谁丢人?”剑光一闪,刺中卫彦之膝头,殿外忽有人喊道:“楼主!试剑桥,试剑桥……”话音颤抖,不知喊的是哪一位楼主,苏婉云看了看叶听涛,孟晓天和陆青互视一眼,大殿外,纯白的天云忽然暗淡,风渐生,迷雾急速流动,加着身不由己者的惨叫声,刹那间,所有人的脊梁骨都掠过一阵寒意。
长桥试剑,百年无解之局,众人似乎忘记了挥剑,也忘记了对手,目瞪口呆地望着试剑桥远方的团团风雾。仿佛运转到巅峰处的陀螺,靠近者像纸片一般被裹卷进去,长声惨叫为风所逆,隐约而凄厉。霜云、银镜、玄星,三人站在长桥二三十丈处,神如出一辙的凝重与紧张。叶听涛抬头仰望,在雪湖无际的天云流动下,剑湖宫大殿、试剑桥,还有那数百个停止激战的或敌或友之人,都成了刀下鱼肉般的微小无用。雪湖皓渺,一如千年烟云中的神剑之殇,无人能解,唯有静待天命。
“几个月来的征兆,所为就是今日吗?”孟晓天道,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已被风声所盖没,无法听见。幸存者自长桥深处逃回,奔向岸边,风雾急转、扩散至边缘,桥上四人衣衫猎猎,不由自主后退几步,约莫半盏茶时分后,疾风突然较之前强烈了数倍,几乎要把人吹起,岸上鸣风山庄弟子纷纷弃剑,向后逃离,剑湖宫诸人却凝然不动。已成暗灰的风雾如陀螺力尽般急速向外扩张,将一切能见之物逼退,尘沙扬起,迷人眼目,瞬间似有千斤之力,泰山压顶般往众人袭来。
风声如在呜咽,低声泣诉,祭奠葬于湖心的灵魂,昏暗仿佛无穷无尽,令人心生绝望。湖畔百年,在这一刻之间终须了结,果报必有因循,生于尘世,就不能免去轮回缘法。若说缘起时是天意为之,云开雾散却宛似一场彻底的清洗,乍看千年之久,其实也只是一瞬。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退得极远、极深,麻木的脸颊一片凉意,当那千斤重压终于消失,天渐明时,叶听涛抬起头。他望着前方,长久不出一语。苏婉云伤后难以承受风雾之力,昏倒在孟晓天怀中,雪刃却仍然紧握。孟晓天将她靠在长桥边,慢慢起身。
“九天玄剑……”陆青站在所有人之前,喃喃道。
第三卷·万里西风瀚海沙 第十三章 须臾台,名剑是昔
雪湖东岸,剑湖宫大殿之后一片静默。鸣风山庄弟子多向北岸霜云楼、直通滇南群山处逃去。他们来时所抱的念想是征服剑湖宫,去时,却唯有惊慌失措惨白的脸。百余人铩羽而归,混乱中,鸣风山庄庄主卫彦之不知下落。
剑湖宫大殿银白的基座上血迹斑斑,断剑与尸骸四散遍地,然而仅仅是半个多时辰的停顿,殊死打斗的气息已然彻底消弥。仿佛战场已经凝固了很久,剩下的只有和煦微风,和经历了那一场雾散百年的尘寰中人。
试剑桥上,侍卫走到孟晓天身后,说了长久静默后的第一句话:“孟楼主……来犯之人向霜云楼逃去了,要追击吗?”他似乎不敢妄提“风雾”二字,注视着孟晓天的背影,言下之意却显不在此。
“不用了。”孟晓天没有转身,“把大殿清理干净,退下吧。”侍卫领命,回到东岸之上,却与所有素衣弟子一样,眺望着迷雾尽散的湖心。从未为他们踏上过的试剑桥尽头,在微微的风中隐约可见。那是一处奇异的所在,宛如在湖心漂浮,有什么暗灰之物,因距离太远,只是小小的一块。
“走,去看看吧。”叶听涛道。孟晓天看了看苏婉云,唤过一名弟子:“先把苏楼主送去玄星楼,小心些。”弟子应了,俯身去扶苏婉云,只见她脖颈上一道剑痕甚深,所幸临危闪避时身法极快,未伤及要害。孟晓天望着她的脸,仿佛在为她此时不曾醒来而略有遗憾。
百丈长桥上,孟晓天、陆青与叶听涛三人互视,微微晗首,向湖心举步而去。他们走得并不甚快,在这百余丈的距离中,每个人眼里皆有些不为外人所见的神情浮动,忐忑、凝驻,或有欣然微露,却又叠映着记忆尘。种种寻觅,执着生死,终是逃脱不了江湖道,如此刻的同行。
湖心渐近,暗灰之物渐渐清晰,堆积如山,围绕着方圆十丈之地。孟晓天的脚步一滞,其余两人也都暗自吃惊。那竟全是磷磷白骨,风雾散后垮落下来,高高低,将湖心之地围成一圈。寂静无声,却有如万鬼同时悲泣。
“那是……这百余年来试剑的弟子吗?”孟晓天问道。
“除了他们,还有入试剑桥的来犯者。”陆青眼中露出复杂的神,“百余年,变故诸多,可能也有无辜的人。”他发现那白骨之中加着一些刀剑的残片,大都暗淡无光。属于剑湖宫最深的秘密,倘若任奇能见到这一幕,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叶听涛的身影已站在白骨堆之内,他默默站着,一直没有说话。陆青终于也提步进入,在那围堆成圈的白骨之中,断壁搏、碎石满地,如被巨斧劈过,十丈之地一片狼籍。
碎石中心,依稀有剑炉的形状,阳光照入,一线光芒反射。他们三人都盯着那一束光,尘封百年,仍然遮掩不住的锋锐之光。碎石拂开,孟晓天的手指缘着那折射光芒的剑身向上,握住了剑柄。他微微笑了笑:“九天玄剑……果然在这里。”
引雷击而铸剑,自古未闻,即使在六剑之中,也唯九天玄而已。陆青凝视着那亮烈如透明般的剑身,道:“曾听宫主说过,铸那六把神剑,耗尽了龙泉铸剑谷铸剑之能,自那以后便渐渐衰败,直至堙灭。以九天玄和碧海怒灵二剑看来,能将剑铸成,已经足以令后世铸剑师拜服。”
孟晓天蹙了蹙眉:“以这里的情形看,在遭到雷击而毁坏之前,应该就是一处铸剑炉……但九天玄剑是出自龙泉铸剑谷的,似乎有些说不通啊?”
陆青一怔,接过九天玄剑,沉思不语。叶听涛绕着那损毁的剑炉走了几步,脚下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不道:“两位……”孟晓天与陆青也绕到剑炉后,见到地上的情景,俱都说不出话来。
湖心剑台外围的白骨只一眼便可认出已有百年,可剑炉后伏着的这具身躯却像是刚刚死了半个时辰,皓白须发、素服如仙,青年一般俊朗的容颜在甫见天日的时刻新鲜如昔,手指着剑炉的方向,似有未尽之言,却已无人聆听。
“这衣饰……像是剑湖宫的人。”叶听涛道。陆青注视了那人片刻,摇了摇头:“……不是剑湖宫的人,而是剑湖宫之主。第四十二代宫主,鹤发童颜、剑术曾无敌于天下,传闻他晚年得道,御剑而去……但久在剑湖宫的人都知道,就是他,第一个死在雪湖的湖心。”
孟晓天沉吟道:“事隔百年,其余人都成了白骨,唯独他甚至没有腐朽,莫非是在他进入这剑台之后风雾才出现,就此与外界隔绝,将他困死在里面?”他俯身想去查看,但就在手指触到鹤发之人的前一刻,一阵微风拂过。如咒语降临,百年不动的身躯迅速发黑、腐朽、干瘪,片刻面目全非,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