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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忽略周围不时出现的露骨的好奇目光。不合身的高档衣着,不相称的略微变形的旧皮鞋,无风度可言的随意坐相,再加上脸部嘴角掩不住的伤,若是我大概也会多看几眼吧,连商场巡逻的保安都有意无意的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又飘起了雪,零星的雪花漫不经心的落下,并不在乎会投身入什麽地方。一些行人撑开了伞,缤纷的色彩煞尽了风景。我静静的坐着,混沌的脑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一只穿了大红唐装的小叭儿狗欢快的从我的脚边跑过,同样装扮的主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血淋淋的场景,短大衣带来的暖意顿时消失无踪。
“咦?方子!”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从商场里出来,看了我一眼继续走了几步然后猛地回头打量:“真是你!……嘿哥们儿,不看脸的话看来混得不错,去哪儿高就了?也不招呼一声。”
“啊,你怎麽在这儿……我……请假的事……”是我的同事,这里离公司很远,大概又摸鱼了。他那个叫虫虫的女朋友也拎了不少东西不耐烦的停在一边。我慢半拍的弄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我真的被楚夜寒开除了?!
“唉呀,这节还没过完嘛,还轮不上强调出勤率,我给结婚备点东西……请假?你不知道哇?!因为你没来上班也没打招呼,所以……嘿嘿,你住的那间公寓都退租了,我以为……啊,我还有事先走了,发达了可别忘了哥们儿!”
我继续坐了一会,看来来往往的幸福的有家可回的人们,看心底里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无情的吞噬,看一直压抑在心底不时蠢动的黑色种子发芽,然后疯长,将所有的空间挤占,只留下一丝抱憾……
我终于站起来,抖抖身上些许未化的雪花,大步朝前走,故意擦过警惕了很久的保安,听到他对着步话机念念有词:“……是,走了……向北……”我苦笑一声,绕过一个花坛又退了几步,从衣袋里掏出那张跟了我很久的五毛钱,郑重其事的放进经年累月在那里乞讨的瞎眼老头儿的瓷缸里。我答应过给它派一个意义重大的用场,不知道用我全部的身家来作善事算不算意义重大?
……
那就向北吧,好歹也是个方向,虽然没什麽意义,但有些能上头版头条的事情也许要等到天黑做起来才比较方便……
我夹在过人行横道的人群当中看各式各样的车子一辆辆飞驰而过,下意识的随他们东看西看寻找一个锲而不舍的铃声的来源,等大家有意无意的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掏掏短大衣的口袋,还真的摸出个连喊带震的东西,是楚夜寒早晨塞给我的那只手机!一定是黯荻找我时顺手带上的……
我过了马路,犹豫一会才按下接听键,话筒里顿时传来楚夜寒焦急的声音:“萧萧?是你吗?!你现在在哪儿?出什麽事了?……喂?萧萧!”
我狠狠的挂断了手机,慢慢往前走,楚夜寒,我是否该对你感恩代德?为你断了我最后一丝骄傲最后一线生机最后一缕动力的虚伪慈善?!……又有音乐声,而我身边没有多少人,我再次掏了掏,果不其然在另一边口袋里摸出了柳墨炎丢给我的那个手机,看来黯荻事无巨细都要追求尽善尽美……
“呼……小默?!呼……”柳墨炎气喘吁吁的象是刚刚剧烈运动过,声音毋庸置疑的气急败坏:“你又玩儿什麽花样?!怎麽就不能安分些!……在哪儿?不想受罚就老实说!”
我再次挂断,一手一个看着它们比赛般疯狂的震响,随即悉数切断了电源。好吵,虽然我已平心静气,但还是不喜欢太吵闹。
“嗨,兄弟,你这卖不卖?”一个猥琐的中年人鬼鬼祟祟的指点了一下我的手,是在这里钓货的二道贩子,多半以为我的手机不是好来的,这却给我了一个提示,我掂掂手里簇新的东西,轻飘飘的,小巧而时尚:“你给多少?”
……
我没有还价,其实我知道那个人至少要赚五倍,但手中四千元的现金已经足够我接下来的开销。那两个人终于为我做了一件好事。虽然他们如果有机会知道一定七窍生烟。
我扬手招来一辆出租,目的地是火车站,我记得有趟车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发了,虽然是春运期间,应该还有去那个城市的车票。即使窗口没票还有票贩子,我现在掏得起高价。事实证明我的运气又好转了,我买到了票,而且是最后一张软卧。我只在很早以前坐过硬卧,这几年都是硬座,运气不好时能站一路。软卧想都没想过。有钱真的很好,据说早几年这软卧还得要介绍信证明级别才有资格坐得。相同目的地这张车票的价钱都可以乘次飞机,我没坐过飞机,很想试试,可是我没有身份证,这将是我的终生遗憾。
离开前我在这个城市进行了最后一次消费,进出几家无照经营的黑药店购买了足够的安眠药。到了那个城市不一定买得到,我也没有力气再浪费时间。
……
火车一路向南,天空逐渐黯淡,我盘腿坐在铺位上,用毛毯裹着脚望着窗外灰暗的连绵山峦。对面铺是一对母子,超多的行李不像去旅行,三十出头的儿子对六十开外的母亲照顾的格外细心。我的上铺没人,或许没赶上火车。
“小伙子,要不要吃一只?”那位母亲慈祥和善的笑,递过来一只橙子。他们上车时我帮着提了行李,可能因此成了好人。
我客气的拒绝了,却由此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那对母子都很爱说话,一来二去把此行的目的毫无戒心的透露给了我这个陌生人。他们要去的地方与我相同,都是那家条件一流的疗养院,儿子本打算坐飞机,母亲却坚持坐火车,嫌飞机危险。他们并没有问我要去哪里。
目的地相同,目的却相反。孝顺的儿子希望此行能保养保养幸福的母亲本就不错的身体,不孝的儿子却因为再也没有能力供养而要亲手结束不幸的母亲风中之烛般的生命。然后是自己的生命。
我是很自私,但这个世界让我再也看不透。我也曾考虑过给我妈转院,可是她失去抵抗力的虚弱身体已经不能适应陈旧的医疗条件,而离开了那些尖端的医疗设备和昂贵的进口药物,她的生存机会是零。我不能接受别人的施舍,所能做的只有陪着我妈,在发现手机前我决定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有了路费我就能够和亲人最后团聚一下。或许在另一个世界我们会继续活着,平安,而且幸福。
软卧的确舒服,相对宽松的包厢里只有四张宽敞柔软的床铺,同路人中那个母亲早早的睡了,儿子在我对面摆弄笔记本。我没有睡意,车厢柔和的夜灯伴着单调的车轮声使人觉得有种茫然的宁静。这种宁静让我窒息。而前胸被柳墨炎弄伤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窗帘没有拉上,我靠在床头向外望,黑漆漆的夜色中偶尔有磷火般的灯光出现,近了,一闪而过,再消失不见。经过涵洞时列车的声音会变得沉闷,嗡嗡的在无尽压抑中拼命挣扎。这个时候窗玻璃上会映出我的脸,不甚清晰,煞白而空洞。
轻轻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时不时响起,给死寂的环境增加了一丝忙碌,忙碌是一种变异的幸福,而我再也不会忙碌。我侧身躺好,努力召唤睡眠,那个儿子不久后也爬上对面的上铺睡了,他的笔记本依旧摊在桌子上,隐约可见液晶屏闪烁的亮光。
我睁着眼睛,看头顶的铺板,身体随列车微微摇晃。一切都不真实了,这漫长的一天让我短短的人生成了一场可笑的梦,于是结束时就也不会觉得有多遗憾。我摸摸身边挂着的短大衣,两边衣袋里硬硬的几只小瓶子让我心安,我紧紧的攥着,直到失去了翻身的欲望,直到用最后一点力气吐出最后一口浊气,然后入睡……
第20章
正月十一
多云
我猛地警醒,心突突的狂跳,四周是很嘈杂的人声。火车停靠在一个大站上,蜂拥而上的人潮裹挟着大件的行李将硬座车厢的车门挤得水泄不通。
“睡醒了?年轻就是好呀,懒觉能踏踏实实的睡到中午。到了我这年纪想睡都睡不着喽。盥洗室现在没人,快去洗洗吧。”是那位母亲,削着一只苹果慈祥的笑。
我坐起来,却怎麽也想不起刚刚令我惊恐的噩梦的内容。踱进专用盥洗室胡乱的洗了把脸,那种莫名的恐惧才逐渐退却。面颊上的掌印消退的看不太出来了,嘴角还是有些青肿,但看上去已经不太惹眼,我勉强镜子里那个跟游魂一样的白痴微笑,然后在刺耳的发车铃声中轻声告诉自己一切都要结束了,以后将再也不会有噩梦。
“睡起来了?我刚去餐车看人挺多就顺便替你预定了个位子,我们先去了。”那个儿子挽着母亲的胳膊愉快的跟我打招呼,他的母亲也在一旁帮腔:“你昨天晚上就没吃吧?出门在外最重要的是身体,多少要吃一点呀。”
母子两个的背影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愣了片刻认真考虑了一下便套上短大衣朝那个方向走去。我并不觉得饿,可这顿饭一定要吃。它是我最后的午餐。软卧的餐车是单独的,位子不多但已坐满了,我进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