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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哪里跑-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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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自打老太爷辞世后,我已不太动情去回想当初的种种,也就少了许多心伤。可眼下看见庄庄这般形容,又不得不将一颗心掏出来捶打一番,真切切是疼得如伤口撒盐。

而今日的我又略略不同于往日,我已不能把醉清风的老鸨揪出来教训一番,再雄赳赳气昂昂地将人带走。此事我须同狐狸打个商量,向他借些银两替庄庄赎身。

我裹了一肚子的不郁出了醉清风,兜兜转转回到风来云去客栈。哪知我方才进了客房,便瞧见秦璋已端端正正坐在我房里,气定神闲。

“怎么绷着一张脸,可是有谁惹你生气了?”秦璋递过来一盏茶,眉眼间带着浅浅淡淡的笑。

“只是想同你借些银两来用,也没旁的事。”我捞了口水在他一旁的红木凳上坐下,思量着将庄庄的事与他说上一说。

“你要银两我自是得给的,只是单单此事也犯不上要你生出这样大的气性来。”秦璋自是一如往常的不以为意,就算是那团锦的袍脚也未见有一丝褶皱。

我端着茶碗吹开了上面的一层茶末子,说:“我见着了庄庄,可她过得不好。”

秦璋掀起眼皮来将我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明日一早你随我去趟醉清风,一来把正事办了,二来把私事了了。”说罢,他便敛衽起身,临走时又回过头来说:“你绕着这扬州城走了大半圈,想必也是累的,我差九宝备了热水,你洗罢早些歇着。”

我眯起眼睛看着狐狸那银线滚边的袍子从门缝里消失,心下才觉得他方才的话里略有不妥,可究竟是何处不妥,又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秦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基本从不在说出的话上打折扣,我猜测着他的这个脾性大约是源自于他的师尊逍遥散人。

逍遥散人是严肃且严苛的老爷子,我一向是顶怕他的。可不知为何他却与我的师父天机老人私交甚好,只是两位老人家偶尔会打个赌,拿我们三个徒弟出来耍上一耍。但这件事之于我与狐狸,倒不太打紧。左右我早年就回了魏国公府,而狐狸则是去向不明,留下小花一人对着二老,自然是遭罪不少。

而基于秦璋一向的秉性,我便料到他会一早来敲我的门,于是他果然来敲门喊我起床,我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很没有悬念。

秦璋穿戴齐整,腰悬螭纹羊脂玉佩,手摇一柄金边折扇,我左右看着都认为他很有纨绔子弟的味道。

在秦璋的坚持下,我只着了件玄青长袍,如此在他左旁一站,便活脱脱是一副小厮扮相。

于是我俩就这样并肩出了门,留下九宝仍旧守在客栈。

此番去醉清风我确然是熟门熟路,但为了照顾秦璋的面子,我就装着副纯良的面孔,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阿歌,我不大识得去醉清风的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秦璋忽然回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我,青白的日光笼着他的周身,似有淡淡光晕。

“不识得路,那么昨夜是如何去的?”这只狐狸,也不知何时学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秦璋略略漾起个毫无意义的笑,垂眸看住我,“唔,阿歌是如何知道我去了哪里的?”

“就算我去了醉清风又怎样。”一句话,说得我何其心虚,只得绕过秦璋继续前行。身后,断断续续传来他压抑着的轻笑声。

其实醉清风的院落并不止我昨夜瞧见的那样小巧玲珑,它实际是个三进的大院,二等以上的姑娘都各自有一间独立的闺房,互相并不干涉。

而今次随着秦璋在那飞檐斗拱、雕梁画柱中兜转一圈,也才算是初初领略了徽派建筑的精髓。

白墙灰瓦,假山石径,做得无不考究,无不精巧。回廊下一步一景,步步皆是妙笔。

秦璋有言,他此番为我引见的人乃是个叫日月都为之动容的人物,叫我待到相见时,要记得把持住。

我思量着,狐狸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怕我这不男不女的形容吓坏他心尖尖上的人。可他也切切不懂我,一如我这般大气的女扮男装者,通常会不屑于或假装不屑于倾国倾城的女子,是以并不会怠慢他的姑娘。

我与秦璋到了琴阁时,覃娘正端坐于琴台之上,垂首抚琴。诚然,覃娘便是秦璋的姑娘。

琴音铮铮,跌宕起伏,曲调转换间,更见杀气四溢,浑不若一个柔若无骨的女子所奏之曲。

待一曲罢了,我拱了拱手与覃娘遥遥见礼道:,“姑娘能将一曲《广陵散》奏至如斯境界,可见姑娘是个心胸广阔之人。只是琴音中杀气太盛,不宜与修身养性。”

覃娘抬眸,慵懒地勾了勾海棠花瓣似的唇,一双细细上挑的凤目似嗔含怨,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勾魂摄魄,“公子过奖。”

我望着她,只觉这女子飘渺得宛如天际的一片浮云,似是不属于任何人,又似是属于天下人。

同为女子,我沈凤歌确然比不得她。

5第四章 朝为红颜,夕为枯骨

我与秦璋此番下江南,于我而言,实在是有不可说破的因由,而于秦璋,我猜测便是因着面前这位表里不一的覃娘。

覃娘此时正坐在我与秦璋的对面,眼波中似含了水雾,就那么温温凉凉地一眼望过来,直叫人骨头酥软。

“秦小爷,你这不远千里地从瑶镇奔波到了扬州,怕也不只是为了应承覃娘当年的一曲之邀吧?”

狐狸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上的茶盏,“确实有事相求。”

“那么这位姑娘是?”说话间,覃娘便回眸将我从头至脚扫了一遍。我在心底感叹啊感叹,这果然是个独具慧眼的女子,竟然能够透过我男人的表象,看出我是个女人的内在。

我轻咳一声,干笑道:“在下姓沈,名凤歌。”

“不瞒覃娘说,璋此番来江南只是为了求医。而这江湖之上除去鬼医闻人洛,也就数着江南屠氏的医术最为精深。前些日子璋曾听闻覃娘与屠家有些渊源,所以这遭便想请你行个方便。”秦璋把玩着手边的一支玉箫,神色疏淡。

覃娘的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一蹙,我转而去看秦璋,他仍然是云淡风轻近午天的模样。

我见此场面不禁一愣,啧,看样子狐狸这是抓住了别人的小辫子要来敲竹杠啊。

“秦小爷,奴家只是一介风尘女子,并不知道这江湖上的事。”覃娘凤眸一垂,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沉默是金地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诚然作一副大尾巴鹰的表情。

秦璋怡然自得地捉了我搁在石桌上的手,道:“我夫妻二人只是想求个医罢了,并无他意。”

我的一副老心肝就在秦璋那“夫妻”二字中很是摇曳,我凄哀地看着他,他宠溺地望着我,神情甚飘渺。

覃娘轻笑一声,抬手拂了拂耳畔的碎发,眼底的柔情破碎一地,“原来竟是尊夫人,倒是覃娘有眼不识了。”

秦璋摩挲着我的手,我忍着浑身突起的鸡皮疙瘩,做温婉状地听他娓娓道来:“听闻屠氏当家主母善妒,而二公子屠兰司又非是她的亲骨肉。只是近些年她未曾查出那孩子的生母,是以并不曾取其性命。”

覃娘的面容蓦地失了血色,半晌,她才比着颤抖的指尖怨怼地瞪着秦璋,“秦小爷,我覃娘从不曾得罪与你,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璋只想请覃娘在其间牵个线,并无他求。”狐狸一番话说得彬彬有礼,我在一旁不得不点头称是,另求覃娘应承此事。

覃娘神色甚复杂地将我看着,大约是在思量我为何要嫁给这样一男人,我矜持一笑,表示我其实也很无辜。

大约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听得覃娘破釜沉舟地道:“三日后,青川之上,覃娘相候二位大驾。”

言罢,覃娘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我望一眼狐狸,在心中默默将他好男风的取向给坐实了。因他对如覃娘这般的女人都殊无感觉,所以我便料定他对众女人都是殊无感觉的,真是可惜了他这副好皮相。

**

狐狸说借钱与我赎了庄庄,就果真借了。我再三思量后,终觉得此事不该由我出面,于是将狐狸推了出去,由他与老鸨交涉,以纹银十两将庄庄赎了回来。

秦璋去时打着个江湖郎中的招牌,痛心疾首地断定庄庄时日无多,且患得是流行性传染疾病。

老鸨在秦璋那副皮相的欺骗下,信以为真,慌不迭地将庄庄拱手相送。

而我得知此事时,正躺在客栈后院的藤椅上晒太阳,九宝就坐在我手边嗑瓜子。庄庄从外面跌跌撞撞奔进来,扑在我的膝盖上一通痛哭,几乎哭得脱了力。秦璋言笑晏晏,将事情从头到尾陈述一遍,却笼统不过两句话。

直至此时,我才断定,狐狸此名着实是为秦璋而造。

月色清凉,温风徐来的半夜,我拐了秦璋与我一道坐在屋顶上闲磕牙。

他问我:“你不去与庄庄叙旧,拉我上来做什么?”

我说:“庄庄的事可以拖一拖,但是你的事不能拖。”

他诧异,“我的什么事?”

我叹息,“狐狸,你做人要厚道。既然你已将覃娘当做心尖尖上的人,那就合不该让她流落风尘,亦不该将我俩虚到不能再虚的夫妻名义抛出去,徒令她伤情。”

秦璋失笑,“你何时听说我心尖尖上的人是覃娘了?”

我讶然,“不是么?”

他绷了脸,“诚然不是。”

我大彻大悟,“你果然是断袖。”

他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响,“沈凤歌!”

我想了一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你要实在看上了花月,其实我可以将他绑了送你。”

秦璋怒视着我,月华下,他皱眉的样子亦是风华卓然,让我啧啧赞叹。

“阿歌,别闹。”这是他的结论,他认为我是在胡闹。

我望了眼皎洁的月,感觉甚凄凉,于是对他道:“狐狸,屠家二公子屠兰司其实是覃娘的儿子吧?你之所以要去屠家,是不是因为当年传国玉玺图纸失窃之时,屠家尚有人在朝为御医?”

秦璋将一侧唇斜斜勾起,声音毫无波澜,“两百多年前,能将传国玉玺的图纸从宫中盗出的人不出三个,而算来下,如今也只有屠家尚有一息香火。”

我哦了一声,半晌才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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