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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他雇了个管家,是个叫凯特利娜的西西里人,丈夫已去世了。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有点富裕农家女人的健壮之美,很会管理财产,在乡邻中间很受尊敬。她成了他的情妇。所有这一切他都瞒着家人和朋友,尽管此时他正值四十壮年,又是他这个社会圈子里的国王。
阿斯特·维奥拉在十岁那年第一次随唐·雷蒙多·阿普里尔去西西里。唐应邀去调解科利恩帮派和克莱里科兹奥帮派之间的一场大冲突。当然,他自己也很乐意在格雷兹别墅过上一个月的平静生活。
阿斯特在十岁时模样十分逗人喜爱。他整天乐呵呵的,橄榄色的漂亮小脸蛋圆滚滚的洋溢着欢乐,甜美的男高音嗓门不停地欢唱着,要不就是与人兴高采烈地说个没完。他又具有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种天生叛逆者的品质,令同年龄的其他男孩害怕。
唐带他一起去西西里,也是因为他正是中年男子的最好伴侣,这样形容两人的关系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也说明了唐是怎样把自己三个孩子抚养长大的。
唐办好自己的事务后,对两个帮派间的冲突作了调停,暂时恢复了乡间平静。唐在故乡再小住几日,尽情享受着自己童年时代的那种愉快日子。他吃柠檬、柑橘和盛放在家乡特有大桶里的油橄榄,在西西里那种死沉却又火辣的阳光下和阿斯特一起作长距离散步,连乡间的石砌房屋和四周的山峦岩石也在阳光煎烤下仿佛在冒烟。他讲给小阿斯特听那些西西里古老的绿林好汉故事,他们与摩尔人、法国人、西班牙人,甚至是教皇的争斗,讲给他听当地一个大英雄唐·齐诺的故事。
在晚上,两人时常坐在格雷兹别墅的门前台阶上,遥望着西西里夜空,苍穹里镶嵌着千万颗灿烂珍珠,或是闪电仿佛从不远处的连绵山峦里腾空而起。阿斯特很快就学会了西西里方言,喜欢上了盛放在木桶里的油橄榄,像是吃糖果一样。
在几天时间里阿斯特就在一群小孩中确立了头儿的地位。唐对此颇感意外,因为他知道西西里的小孩都是极为自负,从不肯屈服于他人的。许多十岁左右的小孩竟然都已经摸上了那种西西里到处可见的短枪了。
唐·阿普里尔、阿斯特和凯特利娜总是在屋外那树木茂盛的花园里度过长长的夏日夜晚,他们尽情地享受着美酒佳肴,花园里柑橘树和柠檬树散发着清新的芬香。有时唐会邀请一些孩提时代的老朋友一起来吃饭打牌,阿斯特则帮凯特利娜不停地为他们斟酒。
凯特利娜和唐在众人面前从不显露出亲密关系的举止,可乡亲们都心里明白,也没人敢对凯特利娜献殷勤。人人都对她表示出对这家女主人应有的尊重。在这段时间里,唐感到从来没有比现在更身心愉快的了。
就在唐要回美国的三天前,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唐在乡村小道上散步时被绑架了。
相邻的辛内西省是西西里岛上最边远、最落后的省份之一,当地乡村里黑手党帮派头目是个叫菲索里尼的凶猛、无法无天的家伙。他在当地独霸一方,却与岛上的其他帮派几乎没什么联系。他对唐·阿普里尔握有的巨大权力一无所知,也没想过这种权力也会渗透到他自己边远闭塞的穷乡僻壤里来。他决定绑架唐,索取巨额赎金。他只知道自己破坏的规矩是侵入了邻近地区帮派的势力范围,可是这个美国佬富得走油,这个险还是值得一冒。
地方帮派是人们称作黑手党的最基本的单元,一般来说是由具有血亲关系的人组成的。一些遵纪守法的公民如律师或医生也常常依附于某个帮派以求得保护其利益。每个帮派自成一体,但又可与另一比其强大、更有权势的帮派结盟。正是这种相互连接关系被人们通常称之为黑手党,但这种相互连接的帮派体系并没有一个总首领或总头目。
一个帮派通常是在其自己地盘里垄断某个行业。有的帮派控制水价,防止中央政府修建水坝后使水价降低。由此这个帮派打破政府的专有权。也有的帮派控制食品和农产品市场。在西西里,当时最有权势的帮派是巴勒莫的克莱里科兹奥帮派,控制着整个西西里岛上的所有建筑工程项目,另一个是科利恩帮派,它控制着罗马的一些政客并经营着世界各地的毒品贩运。还有其他一些小打小闹的帮派,有的甚至是向在女友窗下唱小夜曲的男青年索取小费的。但所有的帮派都容不得破坏规矩滋事的。他们绝不允许游手好闲之徒敲诈勒索向他们交纳保护费的无辜人们。那些掏人钱包或强奸妇女的歹徒会被处死。对于帮派内的通奸也决不姑息,男女两人都会被处死。这种规矩人人都知道。
菲索里尼的帮派日子过得颇为艰难。它控制的行当是圣像销售,向农家收取家畜保护费,以及组织绑架无辜的富人。
当唐·阿普里尔和小阿斯特在乡间小道上散步时,被突然驶来的两辆老掉牙的美军卡车截住,不知深浅的菲索里尼和他手下的小喽啰一拥而上。
十个农夫衣着的人都拿着枪。他们把唐·阿普里尔扔上前面那辆卡车。阿斯特没有丝毫犹豫一跃跳上敞开的卡车要和唐呆在一起。绑匪想把他推下车,可他紧紧握住车上木座位不松手。卡车开了一个小时左右,来到蒙特里普利周围的一个山脚下。随后大伙下车换骑马匹和驴子翻过山坡来到平地。在整个旅程中,小阿斯特睁大着眼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始终不发一言。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群山环抱中的一个峡谷。绑匪为他们端来晚餐,那是烤羊肉和自制的面包、葡萄酒。在营地上有一尊高大的圣母马利亚塑像,供奉在手工雕刻出的黑木神龛内。尽管粗俗凶猛,菲索里尼却还虔诚。他身上还有农民的那种朴质,在众人中由他与唐和小阿斯特交涉。毫无疑问,他是这帮绑匪的头。他长得矮小,却粗壮得像只大猩猩,背挎长枪,腰间别着两把短枪。他的脸就像西西里多岩石山地一般高低不平,可眼中却不时闪出欢乐的光泽。他看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时而会说上些笑话,现在手里握着一位美国阔佬心中更是喜滋滋的,看来他并没什么恶意。
“阁下,”他对唐说道,“我并不希望您为这小孩的安全担心。明天一早就让他拿着赎票回镇上去。”
阿斯特正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他从未吃过像烤羊肉这么美味的东西。他咽下口中食物后毫无惧色地抬头说道,“我要和雷蒙多叔叔呆在一起。”
菲索里尼哈哈大笑,“看来佳肴也能壮胆。为了表示我对阁下您的敬重,我亲自烧烤这些羊肉。我还用了我母亲的特制调料。”
“我要和我叔叔在一起,”阿斯特说道,他的嗓音响亮清晰,没有一丝怕意。
唐·阿普里尔严厉却又和气地对菲索里尼说道,“今晚不错——这些食物,山里的空气,还有你作伴。我盼望见到这乡间清纯的露水。可到那时,我劝告你把我送回到我的乡村家里去。”
菲索里尼谦恭地向他鞠躬示意。“我知道您很有钱。但您有权吗?我只要十万美元的赎金。”
“那太羞辱我了,”唐说道,“这样会伤害我声誉的。加个倍吧。再要五万美元作为这孩子的赎金。会付钱的。可到那时,你会有无休无止的麻烦的。”他停顿一下,又说道,“你这么鲁莽,真叫我吃惊。”
菲索里尼叹了口气。“您得理解我,阁下,我是个穷人。当然,在我的省里我可以要什么就拿什么,但西西里是这么个穷地方,这儿的富人穷得养不起像我这样的人。您得谅解,您是让我致富的一次机会。”
“那你应该来找我,替我干事才对,”唐说道,“对于有才能的人我总是敞开双臂欢迎的。”
“您那样说是因为您现在处于下风,孤立无援,”菲索里尼说道。“处在下风时说话总是慷慨大度的。我接受您的忠告,把赎金加个倍,但我还是有点于心不安,没有人会值这么多钱。我不对这小孩索取赎金。我对小孩心很软,我自己有四个小孩,得养活他们。”
唐·阿普里尔望着阿斯特。“你走吗?”
“不,”阿斯特答道,他低下头。“我要和你在一起。”他又抬起头,望着他叔叔。
“让他呆在这儿吧,”唐向菲索里尼说道。
菲索里尼摇摇头。“他得先回去。我得保护我的声誉。我不愿让人知道我是个绑架小孩的人。因为,尊敬的阁下,尽管我十分敬重您,要是不送来赎金,我仍然得把您切成一块一块慢慢送回去的。要是付了赎金,我以我的名字皮特罗·菲索里尼起誓,不会伤害您一根毫毛的。”
“会付钱的,”唐平静地说道,“现在我们做些愉快的事吧。侄儿,为这些先生唱支歌吧。”
阿斯特唱起歌来。那些绑匪和着节拍哼唱着,不时友好地摸摸阿斯特的头。此时此刻时光真是美妙,孩子的甜美嗓音唱出一支支充满爱意的歌曲,在这山间回荡。
有人从邻近山洞里拿来了毯子和睡袋。
菲索里尼说道,“阁下,您明天早餐喜欢用些什么?要点刚从河里捕来的鱼吗?再来点通心粉和小牛肉作午餐?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
“多谢了,”唐说道,“只要一点奶酪和水果就可以了。”
“祝您睡个好觉。”菲索里尼说道。他对孩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他拍拍阿斯特的头说道,“明天你就能睡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了。”阿斯特躺在地上唐的旁边。“靠紧我,”唐说道,一边用手护拥着他。阿斯特闭上眼睛很快入睡了。
阿斯特睡得很沉,第二大被嘈杂声吵醒时,火红的太阳已经高高悬在空中了。他坐起身,看到峡谷四周站立着约五十多个手执武器的人。唐·阿普里尔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神情安详却又威严。他端着杯子,小口呷着咖啡。
看见阿斯特醒了,唐·阿普里尔向他招手说道,“阿斯特,要喝咖啡吗?”他指着身边的人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比安戈。是他赶来救了我们。”
阿斯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