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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逸哭笑不得,只说以后有机会,带她去咸阳寻访名医,一定要替她医治。
可春炉还是那个春炉,爱笑嘴又乖,一个胎记而已,并不损失她在村里的好人缘。
陶俑选拔之日就在三天之后。
宋逸的作品与舒单的作品,已在送往县衙的途中,两村人马,各自看护着用木箱封存的陶俑,只等三日之后一见分晓。
舒单领了众多工匠随行,宋逸却只带了两个兄弟,加上女扮男装,吵着要与他一同去看热闹的春炉。
是夜,两队人马都在一处山坳里停车过夜。
那舒单不知哪里来了良心,主动过来与宋逸敬酒,还将带来的肉食分给春炉他们。他还拉住宋逸说,自己还是打心里感激他的教授之恩,那些说他对宋逸不敬的事,不过是谣传,希望宋逸不要放在心上,此去选拔,不论谁赢,都不伤和气。
宋逸这种性子的人,哪愿意将人往坏里想,一碗酒一饮而尽,还将舒单真心称赞一番。
那肉食也真是美味,行路疲累的他们自是吃个精光。
可惜人心真是难测,酒肉美食,啻毒酒匕首。心胸狭隘的舒单哪是真心求和,不过大手一挥,将被迷晕的宋逸等人弄到一旁,一众人将木箱打开,取出那尊栩栩如生、技艺精妙的人俑来。
见了宋逸的作品,舒单愕然之下,更是庆幸自己有此一招,不然以他的手艺,何来胜算。
他拿出斧凿,将这人俑毁得千疮百孔。
做完一切,又将人俑原封不动放回木箱,一众人回到原处,假装酒醉昏睡。
时至凌晨,称心如意、睡得正酣的舒单突被人唤醒,睁眼一看,惊见自己已身在一处不知名的窑炉前。面前,站着那个跟在宋逸背后的、面有胎记的小子。
“你是何人?为何抓我来此!”舒单怒斥,想站起身,却丝毫不得动弹,整个人像个泥塑一般,被一股力量笔直扶起来,立到那小子面前。
“我哥哥已是最好的工匠。但也许有一天,你会走到他前头。”春炉缓缓道,低头摆弄一团在手中的黏土,“我不希望有这一天。”
话音刚落,黏土已落到他脸上,一块接一块,逐一封住了眼耳鼻口。
炉窑里,燃起熊熊的火,将春炉的脸蛋映得通红,那块胎记,越发像一只殷红的手,存心要挡住什么……
10
宋逸不负众望,赢了。评审官正式发出公文,邀请宋逸于下月初以御用工匠之身份,入咸阳城。
宋逸做的人俑,高大健硕,面容更是栩栩如生,刻画入微,其神韵气度实在令人拍案叫绝。将舒单的作品与之相比,实在是泥涂无光。
不过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比选之日,那舒单却不见了踪影。那日在山坳过夜之后,便没人再见过他,是他的手下将人俑送来参选,不知情的,还当是他技不如人,临阵脱逃。
总之,没人关心夹着尾巴逃走的失败者,大家只关心给石尤村带来荣光的宋逸,他归来的那天,整个村都高兴得像过节一样。
只有阿芷看出宋逸别有心事。
这天晚上,宋逸看着那尊为他带来荣誉的人俑,说:“总觉得这座人俑,与之前有所不同。”
阿芷笑道:“莫非人俑自己变个模样不成?”
“只怕是我劳累过度,看岔眼了吧。”宋逸也笑了,揽住阿芷的肩膀道,“我下月便要去咸阳,这一去不知几时还乡,不如我们三日后成亲,你随我一道去咸阳吧!”
“你爹与春炉呢?”阿芷问道。
“我爹身子不好,春炉年纪又小,此去咸阳,不知会遇到多少艰难困苦,还是让他们留在村里妥当。”宋逸看着阿芷的脸,深情道,“只是苦了你,要陪我天涯海角。”
阿芷摇摇头,紧紧搂住宋逸:“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咱们两个永远不分开。”
整个世界,瞬间只剩下了这一对有情人。
门后,春炉的身影慢慢隐入一室黑暗。
他们要走了,那个说要帮自己摘星星的哥哥,就要扔掉她了。
身子里,燃起了一团火,烧得那么旺,那么难受。
11
阿芷失踪了。
就在她与宋逸成亲的前一天。
整个石尤村的人都出动去寻她,一无所获。各种谣言里,有说她是与宋逸闹不和,跑回了娘家,有说她是冒犯了石尤奶奶,过妒津的时候被卷了河。
宋逸瘦了一圈,心力交瘁。眼见去咸阳的日子已到,他却称病不往,一心只想寻出阿芷下落。
春炉也为他四处奔波,仔细探查,结果却一再令人失望。
与此同时,咸阳城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怪事。
某处烧制兵马俑的大工坊内,一排烧制完毕的兵马俑依次立于院内,只等宫里派人来运走。那一日,奉命来接兵马俑的大人正命人搬运时,众人忽听得一阵微微的铃铛声,一停手,那声音便也停了。细察之下,发觉这声音是从排在最末的一个人俑之中发出,再看这人俑,面容清秀貌美,虽是战甲裹身,却比别的人俑少了几分男儿气,倒像个女扮男装的。
大人忙追问这座人俑为何人所制,工匠们面面相觑,都说不是自己的。再将工坊的记录拿出一核对,才发现数目不对,人俑多了一个。
无人知道这个人俑哪里冒出来的,那大人怕事情闹大耽搁工期,索性私下改了记录,将这人俑一并收入。至于运往何处,外人便无从知晓了。
再说称病不往的宋逸,被虎头村那边的旧敌往县衙里参了一本,说他并未染病,只因儿女私情而不愿为皇上效命,无端为宋逸招来一场横祸。若非念他制陶之技艺精湛,加上县官也是个爱才之人,才手下留情没有重罚,打了一百大板放了回来。
重伤的宋逸,在家里足足修养了一个月才得下地,阿芷的下落,依然是谜。他不死心,拄着拐杖,由春炉扶着,仍旧四下寻访。
一个月,半年,整两年过去,宋逸才渐渐绝了那找寻的心。他又重新回到工坊,没日没夜的忙碌。
春炉重新戴上了他送的金铃铛,像从前那样天天去为他送饭。众人眼里,还是春炉这个丫头好啊,爱笑又懂事,对宋家不离不弃。
可是,宋逸却不再是原来的宋逸了,他烧出来的陶器,突然没了神韵,潦草而混乱,渐渐地,没人再愿意买他的作品。石尤村工坊的名气,渐渐没落,新冒出来的工坊,都走到了它的前头。
面对众人的质疑与责问,宋逸一概不理睬,每天准时去烧陶,也不管烧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放工之后,他按时回家,在院子里摆出各种各种茶叶,一一沏好,一边品尝,一边装作阿芷还在的样子,与空气交谈。
但春炉好像并不担心他的现状,每天反而都很高兴,比从前更细心地照料他们父子的起居。每个夜晚都睡得安稳。
现在,她安全了,再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他扔下自己了。
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的身体,停止了生长。虽然这只是个皮囊,可之前的十年,她照着石尤奶奶教她的方法修炼自身,这身体也在顺利生长变化,为何现在不行了?
石尤村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没了宋逸的支撑,工坊没多久就解散了,村人要么留下种一亩薄田,要么外出求生,凋零之景随处可见。
一天清晨,有人在妒津里发现了宋逸。救上岸时,已经太迟。
无人知道他是失足还是故意,只知他已僵硬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只绣花鞋。是阿芷的。
老宋头一气之下也撒手西去,好好一个石尤村,好好一个宋家,物是人非,支离破碎。
剩下一个春炉,看着宋逸的尸身,没哭没闹,平静异常。
当夜,死去的宋逸与活着的春炉,都不见了。
12
数百年后,石尤村来了一对兄弟。住进了那间荒废了太多年的屋子,据说那屋子以前的主人,姓宋。
弟弟眉清目秀,身材单薄,右眼上有个鲜红的胎记。哥哥身材高大,容貌英俊,只可惜是个瘫子,又不会讲话,就比木头多口气罢了。
弟弟自称叫春炉,祖上也曾是石尤村的人,如今带着兄长回到故里,落叶归根。
日子一长,村里人对这对兄弟也颇有好感,春炉勤快,犁田耕种,供养兄长,从无半分怨言。另外,他烧得一手好陶器,在这一行早已没落的石尤村,他的出现,成了道意外的光芒,他教村里老少如何制胚烧窑,卖陶器赚回的钱,渐渐改变了原本贫瘠的生活。
春炉有了许多学生,可是,没一个超过他。也曾有一两个青出于蓝的,可最后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众人眼里,再没有比春炉温逊安静的人了,肯帮人,又不贪功,终日除了在窑炉前劳作,便是为哥哥从各处寻来茶叶,在天气好的时候,将哥哥推到院子里,一勺勺地喂他品尝自己细心沏的茶。
慢慢地,平静的石尤村渐渐不平静了,原本和睦相处的邻里,常为了些小事起争执,无非是哪家人在哪里获了好处,惹来另一家人眼热妒忌,从争吵到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
遇到这样的事,春炉总是不痛不痒劝解几句,继而便回去继续他的工作。
春炉最擅长烧制一些面容生动、堪比真人的小人俑,男女都有,各种姿态,不过三寸高,个个精致可爱。
人们只当这些是供人玩耍的小玩意儿,一堆堆买回去哄孩子逗媳妇。春炉还很大方,将这些小人儿送给村里每户人家。
只是,无人知晓这些小人儿到了夜深人静时,竟能活动自如,跳到熟睡的人面前,用它们自己才明白的话,与梦中人交谈着不为人知的事,最后,它们都会煞有介事地敲一敲人们的脑门,问一声“愿开门否?”结果只有两种,要么无功而返,回到它们原有的位置继续当个摆设,要么是化成一道青光,跳进那人的身体。
每跳进去一个小人儿,春炉的精神就会好一些。这些年来,她靠的就是这样的“修炼”,这些由她造出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