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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伯伯你干什么?”子淼在气泡里用力捶打。
“我的灵力,只够送一个人离开这里。”他一挥手,气泡“嗖”一下没了踪影。
好了,如今最后一点力气也快耗尽了,翻滚的海浪声里,海妖们的嚣叫渐渐逼近。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受中的弓箭,大步朝岩洞外走去。
8
天帝举行了一场宴会,为了庆祝天界神兵将北魍海的妖孽一网打尽。
作为第一功臣的水军上善,却称病缺席。
浣霞湖畔,伤痕累累的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一张荷叶盖在脸上。
这条命是捡回来的,纵然他拼了性命,还是输给了那群蝗虫般密集的海妖。如果不是子淼带着援兵及时赶来,他现在大概也成了北魍海上的残肢了吧。
他已经没兴趣去追究究竟是谁将他放回求援的玄光鹤暗地截下,铁了心要他孤军奋战,凶多吉少;也没有兴趣去热闹的宴席上,三跪九叩感恩戴德地接受天帝的嘉奖。
说到底,他就是个被放弃的人呀。
朱须岛一战,天帝是真没有收到他的求援,还是越发悲观绝望的他对海妖们心生畏惧,与其让神兵冒险救援,不如放弃那个败将,留下更多人马保护自己的安全更好?要知子淼带来的援军,并非天帝麾下,而是平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月老属下,中间玄机,各自了然。
还有,那个蠢女人,居然也那样好不留恋的放弃了他,数十载时光,他为她牵肠挂肚夜不能寐的种种,她竟毫无体会。
可笑。
湖里的仙鲤依然蠢头蠢脑地吐着泡泡,其实,这些家伙是天界最八卦的存在,整天用它们自己的语言交换谈资。
他能听懂鱼的语言,所以,他听到了一个人的死讯。
“我听海棠女仙说,西水河神老泪纵横地来报丧,说他的夫人病死了咕噜咕噜。”
“他的夫人?就是以前常常拿鱼食来喂咱们的空谷女仙咕噜咕噜?”
“是啊。那地方本就是毒虫瘴气遍布的蛮荒之地,不是在那里长大的人根本适应不了咕噜咕噜。”
“好可惜啊,就算嫁给镇守天门的金甲神也比远嫁西水好啊咕噜咕噜。”
他翻了个身,荷叶落在地上,被风卷进了湖中,受了惊吓的八卦仙鲤四散而去。
突然,他有点讨厌这个世界了。
一团未被察觉的阴影,从湖水上飘过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留在天界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爱上了垂钓这件事,常常在人界随便的一条河或者一片海上,一待就是好多天。
这一次的雨,已经下了好多天,他坐在海边,专注地看着鱼钩。
“神君!可算找到您了!”几个仙吏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南枝城一线暴雨连绵,洪水肆虐,神君若再不出面治水,只怕有覆城之祸!”
他仍专注地看鱼钩,像是一个字也没听到,不论仙吏们怎么恳求。
最终,仙吏们只得无奈离开。
失去管束的洪水,便真的成了猛兽,一路肆虐而下,七座城池成汪洋大海,浮尸无数。
死不瞑目的尸体,沿水而下,就算从他面前经过,也引不起他丝毫注视。
悲伤的人类,将怨气撒在供奉多年的水神塑像上,无人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们失去了这个一直庇护着人界的神。
“你还在钓鱼!”疲惫不堪的子淼从空中扑下来,一把楸住他的前襟,大吼,“上善伯伯!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没有半分反应。
“你教过我,说众生珍贵,身为天神当有悲悯之心,勿做任何荼毒生灵之举!你忘了吗?”年轻的子淼举起拳头,“你说话啊!”
他伸出手,一掌击在子淼的胸口上,毫不留情。
毫无防备的子淼,重重摔在十米开外的河滩上,心口上那湿漉漉的掌印冒着袅袅水汽,一个修行尚浅的小仙,哪经得住这一掌?一阵剧痛自心口钻处,子淼捂住心口试图坐起来,却眼前一黑,倒下不起。
他还不罢休,涨红的双眼透出凛冽的杀气,一步步朝昏迷的子淼走去。
他眼中什么也看不见,心中也无任何留恋,这世界与他毫不相干。
“水君上善,你想去哪里?”
他回头,一个小小的亮亮的玩意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蓝色直线,“嗖”一声钻入了他的胸膛。
一点都不疼,还很舒服,就像在炙热的夏日跳进清凉的水中,连溅起来的每滴水花都是快乐的。
“水这个东西,只在它流动时,才是活的。你身为四方水君,却连这最根本的道理都忘记。自我封闭,终成死水一潭,害人害己。”陌生的声音,从眼前迷离幻影中清晰传来。
他怔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心口,一块蓝色的小石头,里头似流动着蔚蓝的海水,紧紧嵌在他的皮肉之中。身体好像越来越轻,越来越小,被一只微凉的手,拽入了浓重的倦意中。
“古有鱼王,游于四海,喜与人沟通交谈,十年一上岸,以赐人欢喜之心为乐。凡得鱼王指点者,一生开阔明朗。鱼王身故后,其舌化蓝石一枚,藏于深海,名曰‘鱼王石’,此神石可谓解世人苦恼之灵药。上善,如今将它赠你,好自为之,勿枉费我苦心才是。”
鱼王石……
那声音越来越远,而他的身体,也像沉入了幽蓝安谧的深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9
一只金色的小螃蟹,转动着眼珠子,怯怯地从一间“贝壳牢房”里钻出来,左顾右盼一番,哧溜哧溜爬下来,站在地上舞着大钳子,发出奇怪的咕噜咕噜声。
听到这个动静,其余七个大贝壳里,也逐一爬出七只不同颜色的小螃蟹。这些小家伙在地上集合,排成一列,像立了军工的士兵一样,很是得意地整齐走到我面前,一个个扬起钳子,居然对我咯叽咯叽笑!
我冷冷地半眯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从指尖升起一团亮亮的火苗,自言自语般道:“一只烤螃蟹,两只烤螃蟹……”
数到第四只,这七个家伙全不见了,一股脑儿都躲到对面那个男人背后去了。
枉我自称走遍江湖经验丰富老妖怪,这回,居然完完全全地上当了!各种羞愤,悲哀与尴尬在心里混合,恨不得把自己塞到大贝壳里去。
我之前竟然没有看出来,那八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孩子,两个红西装也不是男人,其实是一堆螃蟹与一对龙虾!
“这些深海金刚贝是世界上最牢固的监狱,不要随便想着进去,若没有我的咒语,一辈子也休想脱身。”上善又一次看透了我的心思,轻轻抚弄着一只爬到他肩头的螃蟹,“你也不要为自己的‘失误’难过了,我将海鲜幻化人形的本事已炉火纯青,何况怀孕的妖怪,不论妖力还是智商,各方面指数都会偏低的。”
“你把讥讽跟安慰搞混了吧老头子!”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与子淼有师徒之谊,论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师公才对。”上善微笑。
“我从未喊过子淼师父,只是他的侍女。”我声明道。
“可他教过你不少东西吧。”他一脸当定我师公的淡然,“你叫或者不叫,这关系都是铁定的。”
两个刚刚还以命相搏的老东西,现在却世界和平,对面而坐,中间还摆着一盘友好的散发着甜味的果子,上善说这是海神湾里的特产,是一种长在白色珊瑚上的金色果实,脆而甜,是他平日里最爱的零食。
我知道你们可能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反转剧,我开始也受不了,但事实就是事实。我面前这个风度翩翩,容颜出众的年轻男人,是年纪比子淼还要大的,天界第一任四方水君上善,一个被鱼王舌封印多年的神。
“你的头……还好吧?”我看着上善额头上的一个红点,有些担心地问。
这个疯子,故意让我误会他是要取人舌头的怪物,让我亲手将那颗子弹送进他的身体。
他摸了摸额头,笑道:“这并非一颗子弹,而是一道离水符。只有这道符咒,才能助我的元灵离开躯体。只因我被封印多年,早已失去神职,原本的力量也变得微弱,根本无力将这道符咒注入自己体内,只能由一个修为高深的人来帮忙。你虽是妖怪,却修为甚高,且当年子淼以自己的元灵为引,赐你人形,所以你的身上,一直暗藏一缕玄妙的仙气,由你来帮我,自然是万无一失。”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整个事件我可以归纳成,一个疯子有一天突然想干掉自己,可他发现自己不能自杀,所以千方百计引来另一个人帮他早登极乐?”
“归纳得不坏。”他笑着站起身,指着身旁的金刚贝道,“如果我告诉你,这里真的囚禁过不少人类,而我也确实取走了他们的舌头,你信吗?”
我皱眉。
他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10
“贝蒂,你跟妈妈说一句话好吗?”满面泪痕,红肿着眼睛的金发妇人,揽着面前十三四岁年纪的女儿,哽咽着乞求,“就一句,行不行?”
面容秀美的小姑娘却跟聋哑人似的,毫无反应,只专注地玩着手里的魔方。
无奈的母亲松开手,拿出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价值不菲的耳环,她近乎讨好地对女儿说:“这是班尼叔叔送你的礼物。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贝蒂扭着魔方,看也不看那耳环。
“你好好玩吧,妈妈先出去了。”夫人长吁短叹地离开了她的房间,“你已经一个月不出房间不说话了,妈妈很难受。”
房门刚刚被关上,贝蒂便放下魔方,拿出一个小榔头,把那对耳环敲了个稀烂。
“姑娘,很享受一个人的世界吗?”一个男人,鬼魅般出现在她的身后,笑容满面地坐在她的床上。
贝蒂先是一惊,但很快便恢复到熟视无睹的状态,扭过头看也不看他。
自己已经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这世上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哪怕一个外星人砸穿屋顶掉到她面前,也不能引起她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