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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准备带着自己的人马逃离这个地方时,安妮带着第五篇,不顾他人的阻止进入了村子。
戴着两层隔菌口罩的查尔斯站在离村子最远的地方,看着妻子匆匆的背影,连跟上去拉住她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只是来“拍照”的人,没有能力面对突然降临的恶疾。
村子里一片惊慌,哭声与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三天时间,第五篇不眠不休,用他的方法,治疗村子里每一个病人,安妮成了他最称职的助手。直到所有病患的状况都稳定下来,且病情也再没有扩散时,他才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揉了揉充血的眼睛,精疲力竭地走出一户人家,靠着围墙坐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查尔斯的医疗队才“复活”过来,也没有要撤离的意思了,他带着他的队员们,穿梭在村里每个病患的家里,“关切”地给他们注射一些无关痛痒的营养液,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脸上充满了“真诚的焦急”,甚至在看到一个不足半岁的婴儿因为打针而哇哇大哭时,他还流下了“悲悯的眼泪”。
从惶恐与慌乱中恢复过来的村民,仍然将查尔斯当做天赐的恩人。而那个在他们最危急的时候出现的,腰上挂着一个葫芦的陌生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此刻的他,正站在安妮向他展示试验成果的河岸旁。树根之间的两朵白蘑菇,已经变成了是几朵,并且每一朵的头上都裂出了一道分泌着粘液的口子,像一张张流着口水的嘴巴。路过的飞蚊小虫,无一不被它们吸入口里吃掉,而被注射了红叶素再抽去出液体,令到另一朵蘑菇产生变化的第一朵蘑菇,不见了。
它原来的位置上,只残留下一些碎屑,像是被谁吃剩下的残渣。
第五篇攥了攥拳头,低语了一句:“妖孽。”
转过身,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离开河岸。
缕缕黑烟,自树根中蹿起,黑色的灰烬从一点迅速扩展成一片,席卷了整棵树,包括它脚下所有变异的蘑菇。飞散的灰烬落到河水里,融进去,成了一圈又一圈的黑雾,吓坏了河水里的鱼虾。
没有火焰,却是一场绝对的焚烧。
11
他举高水壶,往自己头上浇了些凉水,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一周过去,卡拉巴拉村里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当然,功劳是查尔斯的。
他并不太在意这个,在意的,只是安妮,还有她发现的红叶素。她带他去过那片丛林,两块形状古怪的暗红色岩石扭结在一起,一丛丛红叶就从它们的缝隙里生长出来。除了这里,其他地方再无这种红叶的踪迹。
他至今没有告诉她蘑菇的事,她甚至没有意识到那场鼠患的来源,与注射了红叶素的试验老鼠有关。一个被困在无望婚姻里的女人,突然发现了一道属于她的曙光,然后又被告知这根本不是曙光,只是灾难……每一次看到她那么神采飞扬,那么兴奋无比地跟他描述她要如何将红叶素带回英国,如何让它为医学界做出贡献时,他就无法将他所知道的事实说出口,更加无法告诉她,他准备毁了红叶的生长地。
前方,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总是踩着最后一点余晖来到他身边。
抬起头,一张伤痕累累的脸赫然映入他的视线。
“我向他提出了分手。”安妮坐下来,金色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不至于太狼狈。
他没说话,递过去一罐药膏。安妮向查尔斯提出分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每次都是以查尔斯的拳头与安妮的沉默结束,不了了之。
“我是个很可笑的女人对不对?”安妮垂着头,摩挲着药膏,“想离开又始终无法离开。他说我父亲又欠下了赌债,没有他,我父亲的手早晚被债主砍断。他说洛丽娅,说他无法想象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将来会走到怎样的境地。他说他爱我,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有幸福。”
她红了眼眶,一手撑住额头,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溃散而出,她啜泣道:“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我不想我剩下的人生就这样被查尔斯毁掉!可是我爸爸怎么办,洛丽娅怎么办……”
他默默地看着她,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脑袋,却又收了回来。
她深吸了口气,擦去眼泪,拾起红肿的眼睛,苦笑着望着他:“有两个我就好了。另一个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像你一样,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他没有接话,只问道:“村子里已经没事了吧?”
她点点头:“大多数人都在康复中。只有村长的儿子,情况还比较反复,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查尔斯正在给他处理。”
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他顿了顿,又道:“你的秘密试验,暂时不要再做了。已经提取出来的红叶素,都销毁掉。”
她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你信任我么?”他反问。
“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她讷讷地说。
“那就照我说的做。”
安妮张着嘴,欲言又止。
12
村长的儿子,情况越来越糟糕。这十三岁的少年,躺在肮脏的床铺上,时不时剧烈地咳嗽着,枕头上全是干掉的血迹。
村长与他的三个老婆,跪在查尔斯身旁,扯着他的衣裳使劲哀求,说自己只剩下这一个儿子,其他的都早早夭折,村里的老巫师说这孩子是上天赐给卡拉巴拉村的“命”,如果他有事,全村的人都活不了,只求他再想想办法,无论用什么药,都请再试一试。
查尔斯救不了,以他的医术。
“如果您没有办法,请告诉我们,之前来帮忙的那个年轻人在哪里?我记得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是他第一个进来村子里,他给我们治疗,手里捏着好多银针!”语无伦次的村长突然说道,“他也是你们带来的医生吧?为什么这些天都没看到他?求你了,请这位医生来!”
查尔斯拼命控制了许久,才没有让自己一脚踢开这个鬼哭狼嚎不知好歹的印度人。
身为即将加入皇家医学会的人,怎能忍受别人当众看轻自己的能力?!何况拿来与他做比较的,还是那个连脸都没洗干净的中国佬!
“抱歉,那个人我不认识。他也不是我们的医生。”这句话已经到了查尔斯的嘴边,他突然皱了皱眉头,出乎意料地改了主意,把村长扶起来,和颜悦色地说:“好!我去找他来为桑贾伊诊治。”
村长自然千恩万谢,连声说神会保佑你。
查尔斯点点头,转身从药箱里头取了一支针剂出来,走到桑贾伊身边,看了看这个双目紧闭、嘴唇泛白的孩子一眼,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刺进了他的手臂。
“我刚刚给他注射了一针抗生素,你们好好照看他,我很快就回来。”查尔斯扔下这句话,快步走出了村长家。
他没打算骗村长,他确实要去找那个中国人来治病。就算他不知道他在哪儿,有个人一定知道。
今天的温度,比哪一天都高,踩在地上,觉得脚都要融化了似的。
查尔斯独自走在小路上,嘴角浮起一丝寒意无边的笑。
13
“他让你来找我,去救人?”第五篇皱了皱眉。
安妮点头:“我也去看了桑贾伊,那个孩子的情况很糟糕。查尔斯根本没有办法给他治疗,如果你不去,他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他沉默,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莫名的不安。
“你……不愿意去?”安妮紧张地看着他。
“走吧。”他起身,收拾东西。
她转忧为喜,在心口画了一个十字,旋即从随身的大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放到他的行李上,说:“我昨天去镇上带回来的一件东西,觉得再适合你不过。你留着当礼物吧。圣诞礼物生日礼物,都好。”
他看了那纸包一眼,点点头:“我回来再看。”
两人赶到村口时,夜幕已临,除了不远处的医疗站里有些灯火之外,村子里几乎一片漆黑。
他刚一走进村子,却突然停下脚步,拽住了安妮。
“怎么……”她不解地看着他,“村长家就在那边,暗红色墙壁的那间。”
他盯着她的脸,半晌才说:“不要留在我附近,离我尽可能远一些。”
“啊?”她更不解了。
他也无从解释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但就是希望她离自己远一些。
“别问了。我自己去。你……”他皱皱眉,“你去我的住地等我回来。”
“现在?”
“对!”
“可是你也许需要有人帮忙……”
“不需要。”他将她朝后推了一把,严肃地指着她,“回去!”
说罢,他转身快步朝村长家走去。
安妮在原地呆站了许久,犹豫片刻,终是转身朝他的住地而去。
既然相信他,那就照他说的做吧。只是另外一件事,她现在实在是办不到。
她叹了口气,独自走在泥泞的羊肠小路上,头上半弯明月,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萧瑟孤独。
走了许久,她被路旁传来的呻吟声拖住了脚步,扭头细细一看,一个年迈的妇人坐在路旁,几个野果子散落一地。
这老妇人她认识,住在卡拉巴拉村的村尾,又聋又哑,没有子女,只有个瘫痪在家的老伴。
老妇人见了她,便像见了救星一般,口里乌拉乌拉地乱喊,一会儿指着自己扭伤的脚,一会儿指着她家的方向。
不可能不管的。安妮叹口气,走上前,扶起了老妇人……
14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村长家里爆发出来。
村长抱着桑贾伊的尸体,睁着血红的眼睛,一言不发。一旁的三个老婆,早哭得昏天黑地。
一根空心的管子,还插在桑贾伊被切开的气管里。
第五篇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褪下染满血迹的手套。
“我告诉过你,这种做法一定会害死这个孩子。”查尔斯一脸惋惜地对他说。
治疗过程中,桑贾伊突然窒息。第五篇果断地切开孩子的气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