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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鸿影怔怔地听着那样的叙述从少年嘴里吐出,眼前仿佛又浮现方柳原的脸,那样少年英俊、意气风发,深情无限的看着自己。她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后退,坐入椅中,说不出话来。
“那个天尊宫主说,只要把这门天魔大法练成,就能胜过沈洵——大哥疯了一样的练,每天把自己泡在在冰河里……结果,还没等他练成就死在了沈洵手上!”魔宫少主的眼睛再度变成了碧色,杀气腾腾的漫出来,“宫主自从二十年前被中原那帮人打败后,就不能再习武,所以他一开始把希望寄托在我哥身上。我哥死了后,他很失望——但是我抢上去说,还有我啊!你收我为徒吧!我年纪小,全心练一定会比我哥更厉害的!”
魔宫少主抬起头来,看着面如死灰的谢鸿影,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隐约有惨酷的光:“小谢姐姐,现在你也看见了——我是不是比我哥还厉害了?现在,我要按我哥和师傅的吩咐,去杀了那个沈洵……你说,他会不会是我英雄剑和天魔大法的对手呢?”
“小玠……”看到他那样苍白清秀的脸,看到他失去血色的唇角那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谢鸿影脱口低低唤了一句,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少年的鬓发,忽然说不出话来。
魔宫少主抬起眼睛看着她,这个素衣女子罩着面纱,头发轻轻垂下来。不知怎的,她身上总有一种很清淡很温暖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就很渴望能靠上去。
他本来也该恨这个背叛了大哥的女子……但是,从幼年第一眼看见她开始,他就永远无法再恨她了。
“小谢姐姐。”她的手指触摸到他的头发,少年充满了血腥味和惨酷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了,垂下眼帘,轻轻道,“如果我杀了沈洵,你会不会很伤心?——你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他呢?我哥哥难道不好么?”
“小玠。”谢鸿影的手顿了顿,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我把十年前的事告诉你吧!……本来一直不想对你说的,但是你已经长大了,我想你应该可以有自己的判断力、来审视当年我们三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了。”
这一次峨嵋派遭到攻击时,江湖盟众人终于能在魔宫撤走之前赶到。一场血战下来,总算没有让峨嵋如黄山华山诸派一样遭到灭顶之灾。
虽然随后赶到的江湖盟众人将峨嵋剩余弟子解救了出来,沈洵还杀了魔宫的右护法冰鳞,然而峨嵋掌门妙绝师太已被魔宫少主俘走,生死不明。
“这样下去可不行。”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混和着清仪和峨嵋弟子们的哭声。看着眼前诸位血污满面的江湖盟子弟,沈洵将长剑收入鞘中,低低叹息般的说了一句:“十大门派在明、大光明宫在暗,我们如果这样四处奔走救援,迟早要被拖垮。”
“但是,江湖盟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这几个月来连番恶战,严累老盟主也疲倦的快要撑不住了,严灵儿在一边为爷爷捶着背,老人咳嗽着无奈摇头,“沈贤侄,你说还有什么法子!魔宫中人行动快如鬼魅,一击即走,神出鬼没,我们除了四处救火还能如何?”
“直接灭了火源!”沈洵低头,眼里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奇异,“我去找方玠——他此次带领魔宫重回中原,记恨最多的恐怕就是我了。我和他决战,一对一把事情做个了结,说不定可以把这次的死伤降到最低。”
“哎呀!他的武功那么惊人,万一……”严灵儿听得这样的话,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然而严老盟主阻止了孙女儿这样不吉利的预测,眼睛只是沉重的看着沈洵,叹气:“沈贤侄,你不是江湖盟中人,也不愿接任盟主之位——却要你这般舍命维护,老朽怎么过意得去啊……”
“严老伯,别这么说。”白衣男子俯下身来,看着老人,眼神是关切的,然而眼角也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皱纹,“你也知道为什么我不答应接任盟主——十年来你帮我守着那个秘密,让我在中原武林容身,我欠您大恩未报,这次的难题、就让我为您化解了吧!”
“沈贤侄……”严老盟主一时间竟然有些哽咽,顿了顿,手指颤巍巍地握住了白衣男子的手臂,“但是谢姑娘还在魔宫手里,你手边又没有和英雄剑匹敌的利刃……掣肘到如此,你、你有几成把握,可以胜过那个少主啊?”
“有一成把握,也要尽到十成努力。”沈洵的眼神依然云淡风清,浑不以生死为意,拍拍老人的手背,眼神却是冷定如磬石,“严老盟主,请您替我发出江湖令,召告天下,说:沈洵挑战西域大光明宫少主方玠,下个月十五日、一人一剑在临安湛碧楼等他,到时所有恩仇一起了结!”
顿了顿,白衣男子嘴角稍微动了动,缓缓加了一句:“如果他不敢来、那么就等于在天下人面前败给了我——他大哥方柳原十年前已经在天下人面前丢过脸了,希望这次他不会让方家再丢一次脸!……麻烦您把我这句话加在战书里。”
惊讶于一直温雅清淡的沈洵居然说出如此冷锐的话来,然而不等严累老盟主开口,仿佛疲惫到无以复加,沈洵闭上眼睛摇摇头,做出了一个“不必多问”的手势,离开了这一群江湖盟中的人,静静一个人去独坐。
“爷爷!你看沈哥哥今天是不是很奇怪?”严灵儿担忧地看着沈洵独自离去,隐约感觉到了他身上疲惫沉重的味道,摇着爷爷,问,“爷爷,他说你帮他守了十年的秘密,所以今日要报答你——到底是什么秘密啊?”
然而严累老盟主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却是黯然无奈的光,呆呆把目光投向外面灰白色的下着雨的天空,丝毫不理睬一向钟爱的孙女的娇嗔问话。
怔怔听了半晌的雨,仿佛不知回顾了多少往日的恩怨,老人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悲欢离合总无情……悲欢离合总无情!”
同样是下着雨的院落,另一场叙述却是在素衣女子和青衣少年之间平静而淡然的进行着,温婉的语声和零落的雨声一起在空气中缓缓响起——
小玠,你哥哥的确是百年一见的奇才。可惜,从学剑的天赋来说,他还是比我略逊一筹。
十八岁时他遇到了我,那时候我们剑术上还不分上下,彼此都相互欣赏和爱慕,少年意气,不甘平庸,为了证明自己的优秀,我们分别去夺了英雄剑和红颜剑来。
然而过了一年,虽然我们经常一起练剑,但是他的进度已经比不上我了……你不要惊讶,我没有说谎。是的,在他十九岁那年,也就是我跟他拜访你家的时候,从剑术上说、我已经在他之上。
——不过,我从来未在人前显露出这一点,甚至刻意收敛自己的剑法,让人觉得他、方柳原,才是真正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小玠,我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即使在年轻莽撞的时候……别人如果知道英雄剑还不如红颜剑、会怎么看他呢?我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即使多么出类拔萃,但是怎么可以比自己的情郎更厉害呢?
你也该知道吧?柳原他很骄傲,非常骄傲。但是,他心里知道我让着他,虽然很不舒服,却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什么,就当作不知道一样。
本来也就是这样过下去了……我会一直隐藏着自己真正的实力,给柳原做足面子——因为那时候我爱他呀!只要他好、他开心、他风光,我有什么所谓呢?屈居于他之下,我也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是不是?
后来,江湖中却忽然冒出来了一个自称来自秣陵的年轻人,对,他就是沈洵。
那一次偶遇,为了一盒梅花酥我和他打了一架,居然打成了平手——要知道、那时候我手里拿着的是红颜剑,但是他的佩剑可只是一般长剑!
我那时候就想,糟了,柳原只怕再也做不成天下第一了。
果然,在江湖盟那个比剑大会上,我第一轮就碰上了他,结果还是打成平手。回来柳原就坐立不安,他也看得出、如果他自己遇到那个沈洵的话,只怕不是对手。
我也很急,但是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
我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在决赛中不露声色地输给柳原的。那样,他就是天下第一剑了——但是,现在有了沈洵,我就算让了、只怕最后柳原还是要输!柳原那样骄傲的脾气,从小又没有遇到过一次失败,这下他可怎么受得了啊!
那晚我担心得睡不着,于是起来想过去劝他找个借口、退出比剑算了。
结果……那天半夜我过去的时候,却听得柳原正在秘密筹划:原来,他为了能顺利夺到天下第一剑的称号,正在安排毒辣的计谋来对付沈洵、让他参加不了比剑大会!
小玠!小玠!听我说!——我不会骗你,你要听我把十年前的事说完!别打断我!
我虽然知道他平日一向骄傲、容不得一丝一毫被人看不起,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原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我推门进去,厉声斥责他,骂得他无地自容。柳原那时候连声对我保证,说他只是一时情急了口不择言而已,决不会做那样卑鄙的事情。
对,那时我也不信柳原真的会做那样的事,所以只是斥责了他一番,看到他烦躁颓唐的表情,到最后反而开始安慰他起来。
第二日便是比剑大会最后一日,我和柳原一场,沈洵和南海剑客一场,两场胜出的人再进行最后的比赛——谁最后赢了,谁就是天下第一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