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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坦坦荡荡地说道:“衣服穿来就是给人看的,我与丞相千金身份不同长相不同,穿出来的韵味自然也不一样。欢迎各位官人夫人批评讨论。”她这样一说,那些说她闲话的人反倒有些自惭形秽了。
然而,也是从那一日起,她就和另外两个花魁私下定了周密的计划,孜孜不倦地到处毁我名声。只是那会儿我生活顺利婚姻圆满,还有名门望族罩着,她的影响甚微。她等啊等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我家倒台,等到我和她一样沦落青楼……她落井下石后,总算是乐弯了腰。
这些事都是我死前一段时间才知道的。尽管百感交集,但还是不大愿意浪费时间在她身上,所以对她向来都是躲得起惹不起,但没想到她的恨如此持久,居然还会追杀到阴间。
如预料中那般,我和杨云少卿生前的种种纠葛、我的克夫命、我为横刀夺爱把情敌杀死并送入十八层地狱的流言很快在幽都蔓延。只不过因为鬼对克夫杀人一说并不像阳间那样忌讳,这些坊间传闻也就没引起太□澜。
值得玩味的是,原来杨云不想冷蓉死真正原因是怕她掉入十八层地狱。冷蓉是出身青楼,刚死没多久就被送到下面的世界逍遥了。杨云又是个清廉如镜的鬼帝,原先不愿意走后门救人,所以就留她在阳间,宁可看她和皇帝老子快活也不要让她受罪。可是他们的爱是寻常人比不得的,接下来的日子,他天天都在捣腾怎么把冷蓉从地狱火海中救出来。
冷蓉为何能在几日内从十八层地狱里出来我不好奇,我也不好奇在丰都太后的庇护下她都会挂掉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说我对照料弟弟的恩人冷血也好,知道她下来后我打头一件事便是去阳间寻策儿,发现他竟然被左丞相领养了。我去的时候他还在新居睡觉,小脑袋钻在被窝里被盖去了半边脸,只露出两条长长的眼缝。他睡得那么沉,细细的眉毛舒舒服服地展开,以至于连我化身为人为他盖被子的动静都没察觉。我在床边抚着他的额直至天明,他几个时辰内连身子都没翻一个,大概是真的累了。
天微亮时门外的人变多,策儿总算醒过来,我赶紧隐了形站在一边。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靠坐在床头,望着密集如画的影子一道道在窗上掠过,发了很久的呆。很快丞相的小女儿宛儿的奶娘推门进来,声音轻得像是怕别人听见:“策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策儿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奶娘:“我刚才好像梦到姐姐了……”
奶娘摸了摸他的头,用母亲般温柔的声音说:“说不定姐姐真的来看你了,她在下面一定天天惦记着你,保佑你天天平平安安。”
“我想等她回来。”
“嗯?”
“她如果能看到我,一定舍不得我,我觉得她会回来的。”
“傻孩子,奶娘只是这么一说你就信了?你姐姐已经去世了这么久,她生前是个好姐姐,一定很快就能投胎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去投生成了一个小妹妹,你总不能指望她还一直待在下面。”
“那你说宛儿会不会就是姐姐的转世?”
大概是策儿的眼神太认真,奶娘几乎立刻红了眼眶,也不敢直视他:“或许是的。所以以后你要好好对宛儿,宛儿也会对你好的。”
“如果她真是姐姐的转世,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这时外面有人呼唤奶娘,奶娘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朝阳逐渐高升,我在外面待了一个晚上不能再久居阳间,视野也渐渐模糊起来。
“傻策儿,你真的认为姐姐会丢下你一个人么。在你长大成人之前,姐姐哪里也不去,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说的话他当然听不到。
天亮了。鬼散了。
不过多时,出现在视线中的又是那条漫漫远行的忘川,那座独饮魂河的奈何桥。
……
过些日子是花子箫的家宴日。听说了他的宾客名单以后,我发现他和老爹有一个同样的习惯,便是爱把别人的铺张大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连丰都大帝都会亲自上门的酒宴,他竟只称为是“请一些客人的家宴”。原本我并不想去他家凑热闹,可是听说冷蓉已经被杨云从十八层地狱里捞回来了,她、妙染和杨云都会参加花子箫的家宴,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跑一趟,起码出了状况还可以临时应对一下。
少卿知道我和必安要一起出席这次家宴,连续赖了我几个晚上才终于在我的连哄带骗下安定下来,在我们离去时还投来了相当幽怨的眼神。至于颜姬,这不守夫道的妖精已经坐落在了阳间,去当他宝贝沈公子的颜郎了。
乘船顺忘川而走,穿过翠青湿润的竹林,花府前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人多的时候状况出得也很快,刚绕过正厅前的青松屏风,我打头一个看见了花子箫,还有他身边的俏美人儿妙染。花子箫正和一个客人聊天,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妙染在旁边时不时和他说上几句话,眼睛就一直没从他脸上离开过。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不解地随着谢必安走到他们面前。
“无常爷,东方姑娘,欢迎。”花子箫伸手指向里面的厅堂,“快请里面坐。”
谢必安与花子箫寒暄之时,妙染朝我浅浅一笑:“东方妹妹,这么快又见面了。”
花子箫道:“原来你们认识?”
“原来花公子也和东方妹妹认识?你不知道,我这妹妹可是个机灵人儿,她和现在的鬼帝……”
其实我和妙染同龄,她之所以叫我“妹妹”,自然是由青楼的入行资历算的。我正心中暗叫悲苦,她大概又要向花子箫详细介绍我的生平了,却没想到她话锋一转,一双杏眼看向了我们身后:“啊,冷姐姐和杨将军,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头皮一麻,实在不大想面对他们,实在觉得这情况很糟。可咬牙一想,如果我不来,情况大概会更糟,便转过头看向他们笑了笑。
冷蓉蹙眉看着我,脸板得像块棺木。杨云也冷冰冰的,目光没在我身上停驻多久便直接对花子箫道:“花公子,恭喜业城鬼殿盖成。”
“多谢。”花子箫像是察觉不到尴尬的气氛,“二位里面请。”
我想直接进去,妙染却在后面说道:“等等,东方妹妹,这么快就进去了?我们几个都还没来得及叙旧呢。”
我半侧过脸,淡淡地说:“跟杨王与冷姑娘叙旧我还能理解,但妙染姑娘,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有什么旧好叙的。”
“妹妹,今天好歹是花公子是家宴,你这样说话,岂不是不给花公子面子?”
“花公子的面子,与你又有何干系?”
“妹妹,你这样的态度就有些过分了。这阴间能被花公子亲自邀请的客人并不多,姐姐好歹算是一个。”她走过去挽住冷蓉的手,“何况,我和冷姐姐也是好姐妹。”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这一番不顺畅的话显然也说明她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我不理解她的紧张,却意识到她的敌意会随着我的回应增加,因此有些后悔今日来赴宴。
妙染眨了眨眼,巧笑道:“冷姐姐果然和杨将军日日如影随形。不过,听说东方妹妹和将军的关系也很不错?”
对这种无聊的把戏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拉了拉谢必安,又一次准备离开。但很快的,冷蓉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东方媚,你当真我不喜欢杨云?”
我回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花府里原本如云的宾客也都停下了脚步,纷纷看向我们几个。
“前些日子我患了一场大病,当时我不是不想结果了自己,到阴间来和他团聚。但因为你,你才是他的妻室,我不愿意到阴间来给你们添堵,对你们的事也不愿再插一脚。”她越说越气,声音也变高了很多,“但你却动手杀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
我不由觉得好笑:“你确定是在和我说话?我几百年没见你了。”
“难道那晚上你穿着红裙来刺我还是假的?我冷蓉再是错大了,也罪不至死罢!”
情况变得越来越离谱了。要换做以前,我肯定会问杨云“连你也信这种鬼话”,可是现在看见他漠不关心的模样,我忽然觉得疲惫之极:“我若是因为他憎恨你,又为何要把你弄死让你们在阴间团聚?”
冷蓉还没回话,杨云便突然开口道:“那是因为你知道她会下十八层地狱,你自然希望她永世不得超生。”
我对杨云痴傻数年,若说在某一刻突然对这段愚蠢的过去做了了断,应该便是现在。
我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若真觉得我杀了她,就走正轨拿出证据来再上公堂鬼殿拍案。在这里和你女人耍着嘴皮子诬陷我,算什么男人。”
杨云道:“如果真的走正轨,你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我念在我们曾经夫妻多年的旧分上不会和你计较,但也请你适可而止。”
我哭笑不得:“随你们罢。”
此时,谢必安忽然道:“敢问杨王,蓉贵妃是哪天去世的?”
“初九卯时三刻。”杨云答得很快,听见必安那个带刺的“蓉贵妃”,脸色不大好看。
“那便是了。那一整天我娘子都在我的房里歇息,莫不成是练了□术去杀蓉贵妃?蓉贵妃怕是病入膏肓看走了眼,还是洗洗眼睛看清了我娘子的模样再下定论。”
“无常爷,我对东方媚的了解,恐怕要比你多得多。”冷蓉冷冷道,“连白无常都如此有失公允,这阴间果然是腐坏得厉害。”
“哪里哪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下还是差了杨王那么一些。只是,还请杨王和蓉贵妃说话悠着些,回答太快只怕会给人留下话柄。”
杨云看了我们一会儿,轻叹一声:“罢了,若这件事不是发生在蓉儿身上,我根本不会跟你们计较。我也不曾指望过你们会承认。”
显而易见的,杨云已经完全听不进冷蓉以外之人的说辞。令我费解的是花子箫的反应。目光不经意扫过他,他也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谢必安。但那轻描淡写的一瞥,竟看得我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乱颤,瞬间令我想起了无数妖鬼野史中的阴冷厉鬼。又因为这一瞥结束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看仔细,他便又一次面带微笑地说道:
“好了,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以和为贵,不要再争了。都请先进去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