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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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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紧紧拥抱,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便是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也嫌时日太短,不能一尽二人心中的无限欢畅。他将子青抱起,转身进了帘幕低垂的罗帏。

雨过天晴,窗棂中透进一缕晨曦的清光。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只觉头痛欲裂,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胀难举。他不想睁眼,睁开眼,那些难以承受的酸楚和痛苦又会奔涌而来,可就这样死人般躺在床上,又能躺到几时呢?

死了多好呀,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他脑中倏地一闪:“这话……是谁说的,这么耳熟?好像……昨晚……”他倏地睁眼,只见被翻红浪,床衾凌乱不堪。

这……不可能!自己昨晚从晏荷影处跑出来后,虽在一家小酒馆里灌了许多烈酒,连自己是怎样离开酒馆、又是怎么回来、怎么睡在这床上的都不记得了,可……看看身上,还好,中衣整整齐齐,但这屋里怎么这样乱?好像曾冲进来七八个疯汉大打出手一般。他一撑床沿,努力坐起,左手背一阵疼痛,一看,手被一块丝巾仔仔细细地包扎着。好眼熟的丝巾,这……是子青的!

他心中剧震,昨夜的情形倏地从眼前闪过,他不觉呻吟了一声:“天哪!我昨夜都干了些什么?我……兴许酒灌得太多,头晕了?可那衾帐间的一切历历在目,那可不是头脑发晕时的幻象……”想到这儿,他不禁僵住了。

这时,子青衣裙整齐地进来了:“殿下醒了?要起身吗?奴婢去给你拿衣衫。”

他不敢看她:“不……不用。”

“您还想多躺一会儿?厨房里熬着冰糖莲子羹,想不想用一点儿?”他心一痛:“不用。”偷觑子青,却见她面容平静,行若无事。子青顺手扶起床边倒伏的圆凳:“昨夜殿下久不回来,奴婢不敢闩门,您醉得太厉害了,奴婢真是吓坏了。”他想下地,一动立觉晕眩,她忙扶住:“您酒还没醒透,再多躺一会儿吧。”

赵长安摇头:“不了。”

“那……奴婢去打水来服侍您净面。”她欲走,赵长安一把拉住她,她一愣,觉得他的眼神不同往常。他将她拉坐床沿,说有很要紧的话跟她说。她微微发慌,问他要说什么。

赵长安正色道:“我要带你回东京,去见我娘。”赵长安低声,但却郑重地对她道,“以后,你不要再自称奴婢,也不要叫我殿下,叫我的名字就行了,这些洒扫服侍的活,也不要再做了。”

子青慌神了:“为……为什么?”赵长安轻柔地揽住她的肩:“因为,你已是奉华公主殿下,我的正妻,宸王宫的世子妃!从今天起,你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回京后,我就向皇上请旨,册封你为公主,凡我有所请,皇上无不准奏。然后,奉华公主殿下就要下嫁我这个王世子。大婚后,你要统御王宫内院数千的臣属和宫女奴仆,哪能再做这些粗活?带你回去,娘一定很高兴。你不晓得,她盼我成婚,盼得有多着急!其他的亲王世子早都婚配了,每个人都有了一大群孩子,只有我,心高气傲,所求太奢,总想找个天下无双的绝世女子,却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配得上人家?现在好了,总算是想明白了……”他絮絮地诉说着,神情似乎十分欢欣满足,但眉宇间,为何还是有一丝凝聚不散的愁云?

子青开始浑身颤抖:“殿下,奴婢……”

赵长安佯怒道:“不准再叫自己奴婢!”

子青更是惊慌:“我……我……我做不了你的世子妃!我……只要能做殿下的一个侍女,天天能够看着、伺候殿下,就……”

“别冒傻气!”他屈食指一刮她的鼻尖,“臣已经是公主的人了,公主殿下要是不给臣一个交待,那臣这一辈子,岂不是都要毁在公主殿下手里了?”

“我……我怎么配做殿下的正妻?”

“嗨!要是连一位公主殿下都不配,那要谁才配呢?求求公主殿下,是不是要臣跪在地下‘砰砰’地磕头,向公主殿下苦苦哀求,公主殿下才肯答允与臣的婚事?”看着他笑嘻嘻的双眼,子青手足无措,讷讷地还要说,赵长安苦笑了,“莫非……你也看不上我?”子青望见他眼中那丝一闪即逝的忧伤,心中大痛,连连否认。

“那,你是答允了?做我的世子妃?”

她怔了半晌,痛悔地“嗯”了一声。“唉,可总算是找到一位公主了。看来,我也没太子殿下说得那么差劲,虽不圆满,可差事总算也办了个七七八八。”他愉悦地笑着,浑未留意到子青眼中的恐慌和懊悔。

秋风飒飒,浙淅沥沥地又下起雨来了。这雨虽不似前日夜里的那场雷雨声势惊人,但那雨打秋叶、雨滴空阶声,却更令西楼中的人凄凉难耐。赵长安随手翻看一册《前诸贤高赋集》,一扫眼,正看到江淹的《别赋》:“……下有芍药之诗,佳人之歌。桑中卫女,上宫陈娥。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当日姑苏十里平湖中自己送别晏荷影的情景。

他不禁感到落寞惆怅,眼望虚空,神思飞然,但旋即便暗暗自责:你既与子青有了肌肤之亲,又亲口许诺要与她完婚,却为何仍心心念念地对别的女子牵肠挂肚,不能忘怀?这岂是一个将为人夫的人所应有的想法?唉,也难怪她会对自己那般痛恨厌恶,似自己这样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轻浮之徒,又怎配与她同偕白首!

他正浮思连翩,忽听帘外有人轻语。他心头一跳,回首一看,子青不知何时已伫立榻前。帘外夜雨潺潺,寒气侵人,她却只内着月白细缨暗梅襦,襟口露出雪白的丝领,下系同色曳地百褶长裙,外罩一袭深青白梅疏雪诗文图案的大袖对襟褙子。腰系淡青丝绦,悬白玉缕雕双梅佩,松软黑亮的飞雪梅花髻只用一支白玉缠枝梅月钗簪了,手中一柄织锦梅花团扇。看似随意家常的穿着下,透出的却是绝顶的经心和刻意。

地毡沉静的蓝色,衬得通身着素的她宛如一枝灵逸的白梅。当此际也,细竹帘外一缕风掠来,袭来一缕淡雅的暗香,从认得子青起,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美逸如梅,清逸如雪,一时倒看呆了,不禁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迥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子青面色绯红,垂首一笑,接道:“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

他一怔,忽想起这篇《洛神赋》叙的是子建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悲苦交瘁之意,天人永隔、伤心泪血之情,这时用在自己二人身上,大是不祥。他忙拿起一袭雨过天青长衫,披在她肩上,换了个话头:“天这么冷,又下雨,怎么只穿这么点儿?好看是好看,可要受了风寒,病倒了,后天一早却如何启程回京去?”虽是责备,语声中却满溢关怀。子青心中酸楚,险些堕下泪来:“我……睡不着,只想来看看殿下。”

“来看我还拿把扇子,是要为我驱暑吗?”他笑谑。

子青道,是想来为他跳支舞。他眉一扬,笑了:“你曲子唱得好,这我是早就领受了的,原来,你还会跳舞?”

子青又笑了:“岂止是会,还善!”

“这……”他兴致勃勃,“我可要尽情领略一番了。但有舞无曲,那可实在太逊色了,你等一等。”疾步进里间,须臾出来,手中已多了一管莹白胜雪的玉笛,“以笛声相伴如何?”

“好!”子青将长衫除下,搁在榻上,然后款步到楼正中,裣衽为礼,“请殿下为我吹一曲《谒金门》!”

雪袖飞起,裙带飘忽,玉腕轻舒,环佩叮咚。那迷离的玉人,悠扬的笛声,是梦吗?那般的飘渺空灵,令人追想不已!

秋已暮,重叠关山歧路。嘶马摇鞭何处去?晓禽霜满树。梦断禁城钟鼓,泪滴枕边无数,一点凝红和薄雾,翠娥愁不语。

无论舞步如何回转,身形怎样倾侧,子青一双明净的美目只痴痴凝望侧坐榻沿、按孔吹笛的赵长安。她轻举梅花扇,彩袖飞处,带起一缕翦翦柔风。

杨柳陌,宝马嘶空无迹,新著荷衣人未识,年年江海客。梦觉巫山春色,醉眼飞华狼藉,起舞不辞无气力,爱君吹玉笛……

舞已歇,歌已尽。赵长安沉醉了,半晌,方叹道:“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看?子青,我这辈子能得你为妻,夫复何求,又夫复何憾?”听了这由衷的赞语,子青却神色凄苦,她倏地转身,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赵长安正要去拿那件长袖对襟褙子:“披上衣裳,小心不要凉着了。”子青却轻握住他的双手:“我不要这一件!”

“那你要哪一件?”她不答,偎在爱郎怀里,头枕在爱郎胸前,呢喃着要捂捂手。赵长安展开双臂,任由一双冰凉柔滑的小手伸到自己宽大的袍袖中取暖。她抬首,两人便吻在了一起。良久,她方轻喟:“我就想要你身上的这一件。”

其时,赵长安穿着一件月白薄丝袍,他笑道:“成,索性我现在就脱下来给你。”于是由子青服侍着,褪下丝袍,交与她。轻软柔滑的丝袍人手,子青抵受不住衣上的那份温暖,不禁道:“我穿上试试?”

“成,现在该我来伺候你了。”赵长安自幼被人伺候,伺候起别人来自也不外行。他一手拎袍领,另一手滑至袖缘,一提,待子青撑起双臂,他已轻轻巧巧地将丝袍为她穿好,然后,后退两步,上下一打量,笑道:“好一位翩翩美少年!可惜袍子长了点儿,嗯,腰也嫌宽了些。”

子青道:“没事,我找根丝带一系就成了。”

他一怔:“你要一直穿着它?”子青又偎到他怀里:“我要一直穿着它,就当是殿下在抱着我一样,直到……死!”

他皱眉:“好好的,提什么死活?该罚!”

子青笑谑:“罚什么?”他早绮念丛生,不能克制了。子青嘤咛一声,环住爱郎的腰,于是两人相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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