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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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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云义撇嘴笑了,认为他在夸大其辞。张涵看在眼中,也不分辩:“不过,这些府第虽然气派,可跟宸王宫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要论起来,恐怕除了紫禁皇城,就是宸王宫了。听说,光那里面的宫殿就有三十多座,其他的亭台楼阁、轩榭堂宇,更是数也数不清。”

“老天爷!”晏云义咋舌,“这么多?他一个人住得了吗?”

“当然住不了,所以,不用想都会知道,他一个人在那又大又富丽的王宫里,会有多么的气闷无聊!嘿嘿,我倒宁愿跟老婆孩子挤在一张热炕头上,也好过一个人坐在那大得疹人的王宫里发呆。”

其时已入初秋,可众人坐在轩中,无论往哪个方向望出去,俱是一丛丛茵茵摇曳的碧竹,一枝枝高低参差的风荷,清风徐来,暑消汗收,众人一路奔波的疲乏困顿,霎时间都已烟消云散。

晚上晏荷影被安置在园中景色最佳的听荷雅居。竹风送凉,房舍中弥漫着淡淡的藕花香气,间或传来几声秋虫切切的低鸣,愈发增添了房中的幽静,亦愈发令人不能入睡了。

她披衣起身,出房,沿一条曲折幽径,缓缓前行。

到了一座数株梧桐围绕的亭中,她斜倚朱栏,游目四顾,见清明的月色将身周一切皆映照得飘浮游移起来了。这是梦吗?唉,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那该有多好!

想起尹延年春山般清新明净的笑容,和二人在望郎浦上相对的日日夜夜,她神思怅惘:当日自己和他若不回来,就在那岛上,执子之手,与子相契,载笑载言,与子偕老,又岂会有今天的这一切烦恼和心伤?

可他又不是真的喜欢我,他不过是来骗传世玉章的,东西既已到手,他又岂会甘愿再呆在那个贫瘠荒凉的小岛上?荷影呀荷影,此刻你对他仍梦萦魂牵,他却不知正在哪儿逍遥快活?你对他念念不忘,说不定他却正在嘲笑你这个草包的愚蠢可笑……

“这里太凉,小心不要受了风。”一袭锦袍披上了她的肩头。泪眼蒙咙中,只见宁致远关切的面容。

她忙转身拭泪,再回头时强笑道:“这么晚了,宁公子还不睡?”宁致远微笑道:“是啊!”她垂睑自责:要不是她弄丢传世玉章,又怎会连累他陪着他们四处奔波?

宁致远目光闪动,问道:“莫非,晏姑娘以为我是为了传世玉章,才跟晏伯伯来这儿?”

晏荷影心道:“你在姑苏候我回家,为的不就是这个吗?”但旋即转念一想,立刻羞不可抑,“啊呀,难道,他是为了……跟我成亲?”

宁致远并未瞧见她的忸怩之态,目凝远方,良久方道:“我之所以在姑娘的府上守候,并非为了传世玉章,而是有件事情要请教姑娘。请问姑娘认识马骅、朱承岱吗?”

她正脸红心跳,却忽然听他提马骅、朱承岱,一怔:“他们怎么啦?”

那晚她在雪姿堂叙述那四个月的经历时,遇见朱、马二人一段,自觉与传世玉章并无关联,是以当时她一字未说。

宁致远淡淡地道:“他们倒没怎么样,可是,朱二哥的妻子和女儿却死了。”晏荷影讶异至极,直疑自己听错了。

“小马那天请了酒楼中的两位客人到朱二哥家吃饭,当晚,这两人就留宿朱二哥家中,不料,半夜这两个人却逃走了。”宁致远渐渐激动起来,他一向从容镇定,眼中总是会有一丝很温暖的笑意,可现在,他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要仅仅是逃走也就算了,可这二人为了阻止小马、朱二哥的追赶,竟然下毒手……杀死了朱二嫂和小月华。”

“不!”晏荷影失声惊呼,“我们没杀人,我们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朱二嫂和小月华那么好的人……”

“对呀!所以,我才正想请问晏姑娘。”宁致远逼视她,“那么好、那么无辜的人,你们……不,应该是那个尹延年,怎么忍心下得了手?而且,凶手为了能从容逃走,却不一刀就杀死小月华,他……”说到这,他双眼发红,脸上肌肉扭曲,牙齿“咯咯”作响。

看着他那副样子,晏荷影极其着慌:“他怎么了小月华?”

宁致远一字一字地沉声道:“凶手割开了孩子的喉管,血和着气泡一阵阵地往外冒,但他下手很巧妙,也很恶毒,孩子一时间却死不了。朱二哥、小马一见这种可怕的惨状,发了疯般要救孩子,哪还能再去追赶凶手?这才让凶手从容地逃走了。”晏荷影觉得他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说话,声音沉闷而模糊。

“后来,孩子……”

“死了!足足受了六个时辰的活罪,挨到第二天午间,才咽了最后一口气。我接到噩信,连夜赶到川头,那间卧房像是泡在血水里,那种惨状,只要还是个人,都没法子看得下去。”宁致远长出了一口气,“朱二嫂也习武,一手家传何氏银针精妙过人,但我们仔细查看后,发现她的银针一根都没发出,显然是在睡梦中遭的毒手。凶手行凶后,又点燃了后院最西边的柴房,晏姑娘,你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吗?”

晏荷影整个人都麻木了。宁致远仰首,不让泪流下:“凶手点燃柴房,为的是要让朱二哥、小马看见家中起火,回来扑救,再令朱二哥见到惨死的妻子和垂死的女儿,为了救妻女,就不能再去追赶他们了,哈哈哈!”他大笑,但眼中充满怒火,“凶手手段之残忍、用心之奸诈狠毒,真正世所罕见!为了惨死的朱二嫂和小月华,我才赶到晏府,不料,姑娘你倒回府来了。”

晏荷影口中又干又苦,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宁致远已看到了她的心里,问道:“姑娘是不是还认为他不是真凶?”她想点头,但脖颈僵硬,挪动不了分毫。

“虽然他是凶手的可能最大,但我却并没有肯定,直到那天在雪姿堂,听姑娘你说了那几个月的经历,我才断定,他就是真凶!”

晏荷影怒气勃生,虽未开口斥责,但神色很明显对他的武断极为不满。宁致远对她的脸色视而不见,忽然将话题转到她离家当晚,在山林中撞见的那群黑衣人,及从鬼哭身上取出的那块铁牌。

晏荷影脑中一道电光掠过,失声道:“铁牌,那铁牌……”宁致远目光一闪:“那铁牌,晏姑娘后来又见过了,是吗?”

犹如数九寒天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她发抖了听到了“叮”的一声,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铁牌,在自己俯身拾起尹延年的那件长衫时,从衫中滑落地下。铁牌沉甸甸、黑黝黝的,正面一条五彩金龙,背面是两个小字:水贰。

她双膝一软便往后栽,若非宁致远一把托住,她已摔在地上。宁致远问她后来在哪里又见到那种铁牌,她翕动嘴唇,万分吃力地道:“在……他的衣袋里。”

宁致远皱眉:“他?尹延年的衣袋?”她想摇头,但眼泪已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

宁致远叹息道:“姑娘知道为何我那么肯定他就是凶手?因为在那间卧房的墙上,朱二嫂的头旁,发现了她蘸血写下的两个字!凶手一刀刺中她的胸口,只当她已当场气绝,却不料在凶手逃走后,她却拼着最后一口气,用自己的鲜血,留下了追查凶手的线索。”

晏荷影嗓子哑涩:“这两个字是什么?晏、尹?”

宁致远缓缓摇头:“这两个字,是‘金龙’!”

金龙!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帮会的名号?还是一次行动的代号?为什么身经百战、名动江湖的宁致远在提到这两个字时,眼中也会流露出一丝恐惧?

“近三年来,我大宋屡屡传出哄动一时的灭门惨案,迄今为止,已有三十三家、六百二十一人被残杀了。不知姑娘是否曾听说过中原巨富沈如云、川东东平三槐王、冀中老财狄家庄及秦岭钱神路家寨这些豪门,俱在一夜之间被灭门灭族的惨案?”

晏荷影点头道:“这些案子,凶手下手都特别凶残。每家都是不分男女老幼,尽数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这些疑案都有相似之处,被杀的都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在他们死后,那上百万的家财都不翼而飞,很明显,凶手作恶的目的就是被害人的家财。但迄今为止,大伙所知道的也仅此而已。直到去年,家父的一位好友,潼关隆升银楼的掌柜翟晓天全家又在一夜之间惨遭毒手,我远赴潼关胡杨岭查访,发现一个叫金龙会的帮会跟翟家的血案有关。而且,以前的那些惨案,也跟它有或多或少的牵连。”

这时晏荷影才明白,那夜在雪姿堂,自己提到那块镌有金龙的铁牌时,他就留了心了,且顺理成章地将尹延年与金龙会联在了一起。

“金龙会贪婪好财,传世玉章既包含有惊人的财富,那他们不择手段地谋夺它,也是情理中事。以此种种情形推断,是以,我才断定谋害朱二嫂和孩子的凶手正是尹延年,而他行事阴险狡诈、下手残忍狠毒,也正符合金龙会门徒的特点。”晏荷影只觉天旋地转,如堕深渊。

自那晚于雪姿堂发现尹延年是个骗子以来,她就夜夜无眠。中宵披衣枯坐,问天问地问心,翻来覆去,只是不能接受这个比铁还要硬、比冰还要凉的事实。有时痴想:也许,他有什么苦衷,这才取了传世玉章去?说不定有一天良心发现,就会把它送回来。虽然她也明白,这不过是自欺之想,但若不这样想,那自己岂不是要发疯了?

此时她听宁致远析理入微地指证尹延年是金龙会的人及残杀朱妻及幼女的凶手,虽然她一万个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他的推断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回想当夜自朱宅逃走时,尹延年的言行的确有许多令人生疑之处。又想起逃走时听到的那一声厉鬼般的狂嗥,那定是朱承岱乍见妻女血溅满屋的惨状时,惊怒悲恨交集的怒吼。怒吼声交织着铁牌落地时的轻响,在她的耳边回荡,她快发疯了:“朱大侠为什么不一齐跟了来?好在抓到……那个姓尹的时候,为嫂子和孩子报仇?”

宁致远轻叹道:“是我不让他和小马来的。”

她一怔,随即恍然:自己虽未参与行凶,但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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