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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当大唐年间,国号改了大周已经一年有余,哪个皇帝下了台,女王登了基,又有哪个皇子被贬了,议论之余却丝毫不影响这里的生活,他们唯一关注的只是每年要交多少银钱的税罢了,用村里税官的话说,“交给谁不还都是交嘛。”
靠近年关,是农民每年少有的农闲时节,俗称“猫冬”,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准备过年,大雪已是积了一尺多深,虽是风雪交加,那日头却是高高挂着,射着青白的光,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觉得亮的耀眼,那雪地上却明明白白的滴着几滴暗红的鲜血,一直延伸到远处一片农田的柴垛旁,越到近处,鲜血竟是越来越多,有如泼在地上一般,兵刃打斗之声越来越大,竟是十几个蒙面之人围着一个身着黑色单衣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气喘吁吁,以剑支地,身上不知何处受了伤,滴滴答答的还在流血,对方那十几个人中也有几人受伤颇重,还有人已然倒在雪地之中不知死活。
却见一个蒙面人站出来道:“在下也佩服你是个好汉,只是你连日奔逃,浑身气力将尽,今日是万万没有侥幸之机,如此拼命抵抗,还不如束手就缚,在下定会给你安排个全尸。”
那汉子身子晃了一下,显然被对方说中,却笔直站起,双目狠狠的望向这群人,咬牙切齿道:“住口,你们今日有本事杀了我便罢,否则我若有活命回去,一定将你们个个追查出来千刀万剐以血我之恨!”
风雪阵阵,众人听他语气阴狠冷毒,不由得打了一阵寒战,却仍是慢慢向那汉子逼去,那为首的蒙面人一双肉掌,也慢慢抬起,雪花刚离那手掌一寸有余便融化为水滴落,刚落至掌心却又“呲”的一声仿佛落在烧红的铁器上一般,显然是运足了力道,闷喝一声,飞身而上,向那汉子拍去。
那汉子见掌到来,却不躲避,将仅有的一点内力灌注到那剑上,却听“啪”的一声巨响,肉掌已经拍到了那汉子胸口,虽受重创,那汉子却借着掌力,用那剑全力支地反弹,向后凌空而起飞了几丈至远瞬即落下。那蒙面人叫了一声“不好”,立刻向那落地之处赶去,待众人赶到时那处仅有个被砸出来的大雪坑,四下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却哪有那黑衣汉子的踪影!
众人到处寻找了一番,仍是无功而返,那蒙面人恨恨跺脚道:“一时失察,竟又让他逃了去!也罢,他虽借力后飞卸去了我大半掌力,这数九寒天恐怕他也要冻死北地,我们撤!”说罢回身离去,这十几个人竟是瞬时间撤了个干干净净。
半晌,那田垄的沟中的白雪却突然蠕动起来,乍眼看去,竟似一个只有脸和手的鬼魅,仔细辨认,正是刚才那黑衣汉子,此时却是一身白衣,脸上兀自盖满了雪花,他方才兵行险招,借那人一掌之力翻出几丈开外,在空中之时便将衣衫解开,落地后急忙翻转而穿,躲在沟垄之中,抓了一块石头向旁边的树干全力打去,那树上的雪顿时簌簌而落覆满全身,方瞒过了那十几个人。这一番死里逃生说起来容易,却是非智计过人之士想不到,非胆大心细之士不敢为。
那汉子长嘘一口气,双手用力试图坐起,嘴中却“扑”的喷出一口血来,心知刚才那掌若是平日不在话下,可今日则让自己的肺腑受了重创,那汉子勉强翻身而起,却是胸臆间一阵剧痛,以剑做拐,慢慢向旁边路上爬去,却是刚爬到路上,便再也支撑不住,俯身倒地,那汉子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寒冷,心中道:“难道天要亡我,使我好不容易逃脱这群叛徒追杀,却又要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不行,我还要找他报仇……”他心中把那仇人名字恨恨念了若干便,却觉得脸似乎已经僵硬,嘴再也说不出话来,慢慢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傍晚时分,村路被雪覆盖,要仔细分辨方能认出茫茫雪原上一条灰色的线蜿蜒通向一片村庄,此时路上走来一老一少,互相搀扶而行。虽路上积了尺余深的大雪,那少年却丝毫不在意,玩心甚炽,一会儿松开老妇自己向前猛趟几步,时而弯腰揉起一个雪球用力向远处掷去。那老妇见此情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并不阻拦,只是略微担心的喊道:“澜儿慢跑,别摔着了!”正喊间,已见那孩童似乎脚下被什么物事绊了一下,摔在雪地之中,那名唤“澜儿”的少年并不在意,爬将起来,边拍身上的雪边往脚下看道:“什么东西,怎么横在路中……”脸色却已经大变,跳出几步开外回头叫道:“外婆,外婆!”
老妇听得叫声有异,急忙赶到前边,沿着澜儿的手指一看,也是一惊,将澜儿搂进怀中边拍头边缓声念叨:“摸摸毛儿,吓不着,拽拽耳儿,吓一会儿,澜儿不怕,澜儿不怕。”
那横亘在路间之物正是一具冻殍,身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二人乍着胆子将积雪拂开,雪下露出了一张青紫的方脸,嘴唇紧咬,头发凌乱,胡须浓密,已经结了冰,看来正当壮年。再看这冻尸衣衫样式考究华丽,却甚是单薄,上面布满斑斑点点的血迹,更为怪异的是这衣衫似乎翻转而穿,虽已亡故,但手中却牢牢抓着一把长剑,关节处泛出一阵青白,想必死也不肯放手。那老妇叹了一口气,对怀中的澜儿道:“看样子是远路而来,长途跋涉,必然受了很多苦,也许想投亲靠友,也许想避人追杀,却冻死在路上,也是个苦命之人。若任其倒在路上,等天色黑了又会吓到其他路人,我们且做个好事,把他抬到路边草丛中吧。”
二人将把那冻尸抬起,只见一个物事从那尸体上掉出,在雪地上发出柔和的碧光。将尸体放置妥当,澜儿便跑去将那物事捡起,竟是一块玉牌,他幼小家贫,从未见过此类物品,不知手上拿的是一块上好的古玉,随便拿到哪家当铺都可换取几百两银子,只是回到那冻尸旁边蹲下,将手中的玉牌塞回到那人衣襟之内。
那老妇见澜儿如此行事,面露微笑,颇有嘉许之意,却见那澜儿一只小手仍停在冻尸的衣襟之内,始终不拿出来,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老妇,喃喃道:“外婆,这尸体胸口怎么还有热气?”
老妇急忙蹲下,用手指在那“尸体”鼻前试探了许久,方查觉到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吸。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四周越发阴冷,要知这北方的寒冬需不时干活走动方能驱赶寒气,此刻二人因搬这“冻殍”没有赶路,已经渐觉周身寒冷,四肢有些僵硬。老妇心道:“幸好被我们遇到,否则昏在这里,再过一两个时辰,恐怕就真的冻死了。”当下与澜儿从路边拖了十来根枯枝,草草捆扎了一下,将那人放在枯枝之上,一人拽,一人推,借着雪路滑行,二人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妇,一个是尚在垂髫之龄的孩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方将此人弄回家中,已是满头大汗,澜儿坐在门槛上兀自气喘不已,那老妇捶了捶胸,闷咳两声,走进屋中,片刻光景,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烧柴声,烟气升腾,屋内慢慢的暖了起来。
过了约半个时辰,那汉子方悠悠醒转,睁开双目,四处观望,见自己身处一个小屋之中,屋内放着一个陈旧的四方木桌,上面燃着一盏油灯,摆着茶壶和茶碗,贴着墙码放着两个盖着青花布的木箱,看起来甚是简陋,只在土墙之上贴了几张崭新的年画,仿佛有点过年的喜庆之意。却听见外面隐约有孩童吞吞吐吐的问道:“外婆,我们明天去大集买鞭炮回来吧?”只听那老妇道:“家中还有病人,明天要去市镇请个郎中来把脉,再缓几天吧。”那孩童似是极不乐意,道:“本来和阿贵他们说好的……他们又要说我小气。”那老妇答道:“澜儿,是玩耍重要还是救人一命重要?”那孩童道:“您又要和我讲道理,当然是救人一命重要啦……”那老妇并不理会孩童的失望,随即吩咐道:“澜儿,进去看看炕烧的可热了?”随后便是一阵“哒哒”脚步声传来。他赶紧双手伸出被子向旁边摸了摸,却发现自己的长剑正在身畔,急忙抓在手中,又合上眼睛,暗暗在手上蓄劲,只等人近前来打一个措手不及,却觉得身体异常的沉重,胸口的重创仍是疼痛难当,一点力道也提不起来。
正思忖间已经有人走近前来,一双小手伸入身下窸窸梭梭摸索了一阵,又将被角掖得更严实了一些,那汉子用尽全力挺身而起,左手一把将那人手腕抓住,右手呛啷一声,长剑已经架在那人颈上,却原来是个十多岁的孩童,原本见他醒转似乎有些高兴,却慢慢转为恐惧,双目中透出骇然之色,嘴唇不住的抖动,似乎忍不住就要哭出来,那汉子将他手腕放松了些,低声道:“不许动,这里是什么所在?”
那孩童嘴瘪了瘪,正要哭喊,见对方虽然面目端正,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再不敢大声,低低道:“这是我家,我和外婆把你抬回来的。”说罢已经低声抽泣起来,却听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老妇在外面边走边道:“澜儿,怎么不说话?炕可够热了?”想必长久没听到回答,心中着急,便要自己进屋看看。
那孩童听见那老妇要进来,急忙喊道:“外婆别进来!”听声音是十分担心那老妇进来以后遭遇危险,并不顾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却见棉布的门帘从外面撩开,先伸进来一碗热汤,随后一老妇走了进来。见到屋中情景,手中的碗顿时抖了一下,溅了一些出来,那老妇也是面有惊骇之色,却强自镇定,将那碗热汤放在桌上,回身端详了一阵道:“面色好多了,你这是冻坏了,这么大的风雪只穿着单衣,认谁也抗不了!我们这是偏僻山村的普通农家,平日就是收税的官儿也很少自己下来,万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不必担心什么,把这孩子放开吧。”虽然这番话说的十分平静,语音却也是微微发颤,显见是十分害怕那汉子伤害手中的孩童。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身边的孩童却不断挣扎起来,喊道:“你这坏人!要是没有我们你便要冻死了!”那汉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