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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的全身上下也都湿透,夜风甚凉,吹在身上越发寒冷,不禁打了一个喷嚏,旁边的亲兵立刻跑了过来,他倒伶俐,不知何时将军帐中要紧的文书捆做一卷儿背在肩上,道:“将军,风大,您去个背风的地方吧?”
薛增摇了摇手,笑道:“再大有边关的风大么。”说罢拔腿上前了两步,做了个手势,士兵的歌声方慢慢停了下来,薛增朗声道:“诸位弟兄,你们这一营都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过来的,我就直说了,今晚其他营还能闭着眼睛迷瞪上一会儿,你们恐怕是不能休息了,这阵仗来的突兀,天一亮恐怕还有更猛的,不能让全军饿着肚子打仗,你们二人一组到处搜寻冲走的粮食和可燃之物,剩下的四人一组做井字结,他们搜寻到的就放在上面,这是个苦差事,不能让一物落水,要一直挺到水降了下去,可能做到么?”
听到手下齐齐喊了声“能”,薛增方笑着抱拳道:“那就劳烦弟兄们了,我们自己人辛苦一些,让其他营的弟兄们养好精神,填饱肚子,应付敌军。”早有人不等他说完四个人站在一组,八只臂膀极熟练的交叉在一起搭了一个简陋的平台,那伶俐的亲兵急忙将肩上的卷宗放了上去,道:“胳膊都要断了,这个千万不能掉在水里啊!”
迎着水势到处搜寻自然是辛苦的,那些支撑重物的士兵更是如此,初时还不觉得,见柴枝和各类能吃的东西堆的越来越高,臂上承担的重量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觉得沉重,幸好八臂交织,紧紧的勾在一起,才不至于垮掉。
水的深度越来越低,慢慢露出了营帐的桩基等物,薛增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他只知道大战即将到来,却不知还能留给自己多少时间准备。数十个以手臂搭起的台子上已经堆积了相当可观的一批粮草,甚至还有的柴草已被这些人的体温烘干。当终于可透过浅浅的水流见到地面上的沙石,薛增的心猛的一跳,大手一挥道:“传令下去,各营前来领取粮草,开灶烧饭,只给半个时辰时间就全军集合,准备迎战!”
传令的小兵们哪敢耽搁,虽然鞋中满是沙石,仍是甩开两条腿大步跑向各营,片刻各营便有人来,将那些物资取走,那些整夜负重的军士方松了一口气,想要松开,却发现八只交叉在一起的胳膊早已麻木僵硬,动都动不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解开,各自揉着疼痛不已的肩膀胳膊。
薛增向上走了数十步,再回头远远望去,各营中已经升起了炊烟,被水冲倒的大旗又被重新竖了起来,总算还不那么狼狈,他脑海中飞速的想着袁行健会将军队驻扎在何地等待,还要多久便会行军至此,若是他们也是在下游等待水停再攻上来,自然时间就会富裕的很,然而他一番辛苦炸掉两个堤坝的作用便会大大降低,袁行健不会那么傻。薛增猛地一拍额头,急忙向下走去,大喊道:“马上集合,左翼变换成中军,准备防守!中军排好阵势增援左翼!王将军,你安排右翼将士缓慢向西!注意,行军切勿慌乱,一定要稳!安排探子向西探查,随时禀报!一切弄好后再开饭!”
看着缓慢变换移动的大军,薛增心中如同擂鼓一般,怎么就把西边数十里开外那个极大的土台忘了?当日自己也曾想在那里驻军,却觉得距离北关太远,攻守转移和运输粮草颇为不便,若是袁行健提早在那处屯兵,并不会受到这场大水的冲击,从那里到此,若是快的话,眼下只怕是就要到了。
看着手下军士将陷在泥中的木刺抬起慢慢向西边去,更为让薛增担忧的是,一场大水,防御中必备的弓箭等物损失了不少,恐怕待会儿无论是攻是守,都占不到什么优势,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天意了。
旁边贴身伺候的小兵跟了他几年,此时已安排了人手搭了一个简易的大帐,重要的文书也找了地方放好,正要请薛增进去安歇一会儿,却见派出去的探子快跑奔来,脸色刷白,看到薛增急忙道:“报!西侧已远远看见了太湖匪军的旗帜,距离我军已经极近了!”
薛增暗道:“果然如我所料,军队刚匆匆安置好,他便来了。”转身进了帐,沉声问道:“人数多少?”
那探子沉吟了一下,方极小心道:“属下略微粗扫了一眼,像是……并不比我军人少。”
薛增烦闷的挥了挥手,道:“再探。”他本想问那探子阵中可曾看到不似普通兵士的人,想了想这么远的距离,如何能看的清楚?上次杭州一役,便是吃了这般跟着搅事的江湖中人的亏,他们自负身有武功,对付自己手下这批沙场老兵,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实在让人愤恨之至。然而作为主帅,又怎能露出怯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面带自信的走出这简陋的营帐,手中紧紧握着宝剑,走到军营最前面。
不知为何,几次的交手都给薛增一股肃穆的感觉,那裹着素白大氅的年轻领袖,遥遥对过几眼,似乎他背后涌动的并不是杀意,而是浓厚的悲哀,此时仍然飘着小雨,即便对面千军万马,也不会看见什么滚滚沙尘,先是一个静静垂下的“袁”字大旗,然后就是满目的素白旗帜,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对面。
周围的将领已经各自准备好了一场厮杀,凝神望着对面,兵士们也似乎忘了这一夜的折腾与劳累,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军队。薛增的手心已然沁出了汗水,只希望袁行健看到还算整齐的军容会有所犹豫。静谧之中听敌阵中响起了轰隆隆的鼓声,竟是愈敲愈响,薛增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苦笑了一声拔出宝剑,准备随时下令迎敌。早已算计好了一切,又怎会被这仓促的假相欺骗?袁行健竟自信若斯!
“袁”字大旗下那白衣人右手一起一落间,一阵嘶声呐喊中号角声震,对面无数人随着战鼓声分从两翼涌出,薛增将剑高高举起,心中暗恨袁行健知道一场大水后弓箭等物必定所剩无几才敢这般直接冲锋,自己却无可奈何,虽然兵士们并不抱怨,然而必定疲累无比,现如今只能节省些体力,等敌军攻近之时在本阵前反攻。却见空旷的两阵之间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一般,不知从何处射到了这两军交兵的空隙中。
那马上载了两人,薛增眼力好,一眼便看出那前面的人隐隐约约像是当日临淄王写了书信介绍过来的少年,心中焦急的直想骂娘,暗道:“你这个时候跑到战场,可不是给我找事么?我自己此时已经够焦头烂额,即便侥幸不会全军覆灭也要自己请罪,若是你再有什么损伤我如何向王爷交待?”
这快马突兀的闯入阵中,却并不能阻挠太湖军队的攻势,有的人根本没有看见,有的则只稍微停顿便重又向前冲去,两兵交锋又有谁会在这生死关头注意马上坐的什么人和他们的死活呢?
那马匹仍是在阵前穿梭,对面冲来的敌军也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薛增偏偏嗓子就如同堵了一块东西一般,怔怔举着宝剑,想要喊他过来,却发不出声音,却见那少年在马上拿着一把大弓,回身弯弓而射,却是一连射了三箭,三箭射出,战鼓声陡地停了下来,薛增正纳闷间旁边的探子兴奋道:“看那边,那边!”
薛增转头看去,太湖军中战车之上擂鼓的两个人正呆呆的看着鼓发呆,那鼓面上整整齐齐插着三根白色的羽毛,中间隐约一个三角形的黑洞,竟是被那少年射破。没了战鼓之声,冲锋的敌军来势一下子变的犹豫起来,不少人回头看去,方又向这边冲来,还有少数一些人自作主张的冲向那匹马的方向。
薛增急忙向“袁”字旗下望去,见袁行健伸出手去,旁边一人递给了他一样物事,他接在手中举到嘴边,片刻一阵阵极为嘹亮的号角声传遍阵地,顺时间冲锋的军队气势重又凝聚起来。
马上的少年呆了一下,他身后那人接过缰绳,纵马避开已经攻过来的敌军,那少年方有空闲,腾出手来却又是一箭,众人还未反映过来,那“袁”字大旗已经坠落了下来,落在袁行健脚下。
对面的军队中顿时喧哗了起来,不停的涌动,而先前的军队再难维持士气,薛增心中大喜,联想到风竹之事,不由暗道:“这真是天意如此!”只等这些匪军再前进一段手中宝剑即可落下,那时说不定便可反败为胜。他正窃喜,却听对面传来一阵清脆而在他看来却是刺耳的声音,袁行健做了个手势,竟是鸣金收兵了。军队瞬时停了下来,井然有序的聚拢排好,慢慢撤回原地,薛增心中不由得失望不已,然而虽然如此,也还是好过兵败,招了招手,旁边那探子立刻跑了过来,薛增道:“去那里,请林公子回营。”
那探子见他手势,知道元帅说的“林公子”必是阵中那马上二人之一,却不知到底是哪个,急忙快跑了过去,仰头一看,前面那个手中拿着一把大弓,正是军队中常用的那种,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眼神清澈的看着自己,似乎明知道自己的来意,微笑道:“你回去转告你家元帅,静候便好。”
另一人相貌则甚是清秀,默默从马上翻身而下,正了正头上的书吏帽子,并不搭理这探子,只遥遥看着对面的袁行健。袁行健正偏头与身边一人正在低低商讨,那人却是一身黑衣,戴着斗笠,看不到脸。这清秀的文书回过头去,见马上的少年正死盯着那黑衣人,神情复杂,说不上是困惑还是气愤,眼中仿佛跳着两簇火苗一般,不禁一笑,轻声道:“林公子?”
林剑澜方回过神来,下了马道:“苏文书,我们过去吧。”
二人慢慢向太湖军队那边走去,此时薛增已知道林剑澜不肯过来,心中却已经不向刚才那么担忧,凭林剑澜在马上露的那几手,必定有自保之力,无需担心。
林剑澜几箭便将战鼓弄坏,帅旗射落,在太湖义军看来,自然是极大的耻辱,看到这二人反而向己方走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待到再近些,这股愤怒却慢慢平复了下来,反而变成了犹豫和不解。阵中悄声的疑问慢慢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