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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书证的情事发生,甚至允许在某些证据不足或缺失之情形下,审计官以心证推定疑罪之有无,这是很厉害的。而‘代耕互助社’就属于必须接受审计勾考的特别行业这一类——明眼人,如成彦雄者,当然明白,审计院的审计勾考,那就是一种监控和管制的手段。事实上,官方的监控管制手段当然不止于此,象车马船行、民信局、标行、赏金会馆,乃至于兴起不久的‘代耕互助社’等等,凡是开设此类特别行业商号,除了向‘农牧工商署’申请‘营业许可’等执照以外,还要向‘税课提举司’征收税务申请‘税号簿册’(课税与稽核的备案),而内务安全署的锄奸营、巡捕营、铁血营三个衙署在核准后联署发出的‘特行营业许可执照’,长史府的兵曹、刑法曹与军府的司务厅、秘谍司、枢密白室等官厅在核准后分别发出的‘核准批文’、‘备案批文’,也是少一样都没办法开门营业的。虽然少数几个信誉和实力得到了官方具文认可,授予了两到三年代办之权的‘牙行’,也可以为人代办此类特别行业所需的批文、执照,其实就是以‘牙行’的信誉为人背书担保,牙行出于对自身信誉的维护,也会尽力去查实申办人的底细,等若官府的额外助力。
官方虽然大力扶持‘代耕互助社’,但也将之列入必须严加监控和细加管制的特别行业,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西北幕府原意是以各种农牧工商营业会社、僧道教会教团、互助共济联谊会社、赈济福利会社等等宗旨各异、目的不一的结社,逐渐渗透城闾乡里各处,制约平衡大姓巨室、乡土绅豪的宗族村社势力,成彦雄与平虏侯府走得很近,在这一点上并不会理解错误。由此意图生发开去,就有了众多法令律例的不断颁布和充实,其中现行的西北《结社自治律例》即由《西北会社管制条例》等等法令衍生而来,历年来迭经修订,甚至多次更名,不断增删,如今已臻于成熟;而《商事要律》、《商务则例》、《农牧工商营业会社律令》、《农牧工商营业会社备案则例》等西北法例也对商业营利性的结社,作出了相应的规范。‘代耕互助社’作为新兴行业的商社组织,肯定要在官府的监管之下,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作为特别行业被官方特殊的对待,也有着深刻的考量,毕竟‘代耕互助社’经营的主业,决定了它必然要长期而深入的派员进入乡村屯社,在官方鞭长莫及,甚至极少涉足的县以下乡村领域活动经营,而且它还有着互助救济的一面,在这个意义上,又不是简单的商社可以一言以蔽之的,它所掌握的入会农户就是它的根基和力量所在。显然,西北土皇帝雷瑾和西北幕府中的谋士们,都敏锐的注意到了‘代耕互助社’,注意到它作为一个新兴利益群体,很有发展成为一方独特势力的潜能,以及成为官方工具和官方触角的可能,并且西北官方迅速以法令律例和多种扶持措施实现了这一可能,那么官方对‘代耕互助社’的特别监管,也就很自然的了,没有哪一个当权柄政者可以容忍不在自己监管和掌握当中的力量活蹦乱跳,而不管不问的。
西北官方,显然视‘代耕互助社’为监控和管制地方的有力工具和绝妙手段,大力扶持,用心经营,细加管制,严加监控,如此深意远图、大略长策,不仅敌人和对手都要细心揣摩,就是成彦雄这等亲近者,也是叹为观止。要知道,西北地方省府县的赋税财权大半以上已收归税课提举司,余下部分的‘省税’、‘府税’、‘县税’才由地方省府县衙门的税课局差人征收,而且地方征收‘省税’‘府税’‘县税’,还要受到税课提举司所属‘税目稽核厅’的稽核限制,接受‘征收税务’的指引,而‘税务巡检局’的职掌之一就是监视、稽查、纠劾、侦缉‘税课局’在地方征税中的不法情事。再看西北的刑名法司,刑狱之诉尽归于刑法曹及提刑按察行署、分署,户婚田土之类的民讼,只要不涉及刑律法例,则大部分归于审理院隶下的审理行署、分署。可以说,西北在集权专政的深密周纳上,手段和措施都是非常惊人的,集权程度也是空前未有的,除了军权的掌握之外,在西北的县及县以上府、州和行省,赋税财权和刑名狱政,也大都被收归西北幕府直辖,地方省府县衙门多半只能在民政上折腾,听命行事而已。但是细细审视‘代耕互助社’,成彦雄尽管少年时读书不多,但他还是知道,西北幕府集权专政的步伐显然从未停止,哪怕是在赋税财权和刑名狱政尽入幕府掌握的情形下,仍然意图借助‘代耕互助社’,将官方力量直接延伸到乡村屯社,直插到底层,而不是墨守成规,仍象历朝以来那样,皇权止步于县衙,仅仅依靠乡绅大族势力、于紧要之处所设‘巡检司’以及少数于县治之外市镇所设的‘县尉署’,间接的掌握县以下乡村屯社。西北幕府在‘代耕互助社’上,是在做前所未有之事业,如此雄心胆气,岂能不叫旁人赞叹有之,惊讶有之,佩服有之?当然,成彦雄也明白,西北幕府如此抉择,何尝不是因为西北赋税财政现在相对充裕,有那个实力和底气扶持‘代耕互助社’渗透深入到乡村底层呢?没银子没钱,你说破大天,话说得再漂亮也做不成什么事啊,在成彦雄看来,西北幕府自开府以来就极其重视‘税课提举司’和‘度支司’,是非常英明而富有远见的大政远略。本朝太祖皇帝在赋税财政上的拙劣举措,相形之下就实在差得太远,彻底暴露太祖流民出身的局限,狭隘偏执的习气用在治理国家上,难免就遗祸于子孙后代而不知,反而还以此自矜自傲了——若非太祖的‘祖制成法’难于改革,后世皇帝何至于在大灾、寇乱中窘困无比,动辄有咎,屡屡受制于钱粮短缺?这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太祖遗法之弊,便是根源之一。
喝彩声轰然响起,马球赌赛的其中一方在场中巧打入球,干脆利落,瞬间赢得一片叫好声,这等乡野赌赛没有马球好手参与,主要靠着赌博坐庄抽头获利,因此纯粹看热闹的看客,入场不须花钱,那么喝彩叫好当然要卖一把子力气了。
在‘慈善福利会’中威望很高的成彦雄,少年时因为家贫也就读过《三字经》、《千字文》,真正识字开蒙是在行伍中,他自己有志于学,也渐渐通晓了书算公牍、军法操典,得闲很是读过些纪传编年、兵书战策,伤残退役之后又曾求学于凤翔府东篱书院皇甫先生门下,不敢说文武兼备,也算是见识不凡,‘慈善福利会’有过初创时的惨淡、迷惘、惶惑和灰心,但现在却被他以及他的袍泽兄弟们经营得欣欣向荣,没点心计手段还真做不到。本来极为普通的马球赌赛,轰然响起的喝彩声,在这个时候却触动了成彦雄的灵机,我们为什么不搞个大工场,自己生产齐全的马球装具、马球护具,甚至马球衣饰呢?找人合计合计,没准能成,同样‘西北捶丸’、‘蹴鞠’也都可以照此办理啊。现在各种赌赛所用的装具、护具,多半都是各个马球队自己找甲胄、裁缝等作坊订做的,五花八门,未必都合用,如果我们先行一步,赚钱的可能很大啊,成彦雄暗忖。
然后,成彦雄的心思又重新转回到‘代耕互助社’上,他是一位退役军功爵士,但也是一位将本求利的商人,‘代耕互助社’的深浅他已经揣摩了不少,但事情从来不怕多琢磨,琢磨透了也许能够寻摸到更多的机会,赚到更多的钱。
咱们的侯爷,呃,现在已经是平虏公,心思是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捉摸不透了,想捞点内幕发大财也越来越不容易了,成彦雄想着。
这场偶然碰上的马球赌赛,激烈倒是真激烈,精彩则有待商榷,但成彦雄仍然看到了结束,原因当然是因为这场马球赛让他找到了发财赚钱的好点子。
来看赌赛的人们,大多数会喝上两杯,找些吃的。在经常举办赌赛的场所,附近通常会聚集有各种各样的小吃,当然也有店肆酒食和一些其他货物。这也是赌赛举办者在坐庄抽头之外的另一个利源,他们除了垄断赌赛场所周围的酒水浆食售卖之外,还会向摊贩、店肆收取‘门摊钱’,这也是官方允许的,而赌赛举办者若是拥有附近的店面房舍,还可以出租获利。
无论自己看好下注的是哪一方,是输是赢,马球赛打完了,也仍然会有相当不少的看客选择留在附近,吃点喝点,发泄一通,才各自还家。
成彦雄出门往往轻车简从,很少带随从,伴当通常也就一两个。
赌赛一散,人流涌出,各自觅食,成彦雄亦施施然带着伴当寻了一处店肆,随意拣了座头,让店伙上荤素酒食。
从军队出来的人,都有嗜肉的偏好。成彦雄叫了一份切好的‘陇西蝴蝶肉’(金钱肉),其实就是卤的驴鞭,乃是陇西名品;然后他又叫了一份卤牛鞭,这是特意为他的伴当,也是他的族侄成远叫的;中土本草有以形补形,以脏补脏的观念,男人吃酒,点了牛鞭、驴鞭来吃,也很平常。除此之外,他还叫了一份合蒸攒盘。大盘子的薰肉、腊肉、香肠端上来,薰肉虽然其貌不扬,但吃味好,嚼在嘴里,满嘴生津,齿颊留香;蒸熟的肥腊肉,通明透亮,油而不腻;香肠则干香诱人。其他荤素,亦陆续上桌,两人据案饮稠酒,闲谈话桑麻,不消半个时辰酒足饭饱。
成彦雄这时在自家荷包里一摸,准备会钞结帐,不曾想囊中却是空空如也,脸上顿时便有些尴尬。他倒是一时忘记了,早前因为在牛市上碰到一位旧日袍泽想买十几头耕牛却临时钱不凑手,短差了一笔钱,他二话没说就倾囊相与,却是把平时身上荷包里带的零花,什么金币、银圆、银钞都一气凑了给人,还把伴当成远身上的银钱也搜刮了一空,这下好了,吃完酒却是没钱付帐了——能在钱庄银行出兑的会票,他都寄存在本地的会馆,这会儿就算伴当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