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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雷瑾登堂入室,却见外间的南面暖炕上一张炕桌儿摆着,紫绡、栖云凝清侧身坐在炕沿边上小声说话,炕下几个小丫头捧着些巾儿、瓶儿、盂儿之类的物事站着。
待雷瑾上了炕坐定,小丫头忙端上来漱口茶水,服侍着漱了口。
紫绡、栖云凝清也就着茶水漱了口,这时小丫头捧上精致的长颈长肚锡瓶,倾出温水,三人一一净了手,又有小丫头捧上从蒸笼里取出晾了一会的热毛巾擦了手,这才开始用餐。
炕桌中间是一个紫铜小火锅儿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煮的不外乎是干鸡枞菌、金针菜、香菇、白菜叶、萝卜片、胡萝卜块、土豆块、嫩鸡块、羊肉块、猪羊下水、鸡鸭杂之类的大杂烩;
其他的则是烧的鹿肉,清蒸的咸板鸭,烤羊排,红焖羊蹄,爆炒牧猪里脊,炒鸡丝儿等几个热菜,盐水鸭儿,冰镇生湟鱼细丝,凉拌鱼腥草、凉拌蒲公英、凉拌马齿苋、凉拌柳树芽、凉拌野苜蓿、凉拌三丝,这一水儿都是凉菜儿,加一小碟油炸的脆香落花生,摆了满满一桌儿。
不用说,这一桌儿都是合着雷瑾偏好吃凉菜的口味儿,不过只是紫绡、栖云凝清带过来的所有菜肴的一半罢了,雷瑾的嗅觉何等敏锐,早嗅到了其他菜肴的味儿。
雷瑾一瞧,心知肚明,绿痕也好,紫绡也好,现在内外的事儿都不少,已经很少有机会与他一起共桌儿吃顿饭了。现在却专门下厨做上几个冷热菜儿,由紫绡用食盒捧过来一起共桌吃饭,无疑是怕云南惨败令得自己肝火旺盛,不利养息,希望用这佳肴加软语劝慰的招儿,让自己消消火气。
至于栖云凝清,雷瑾一时还不知道她为何也捧了食盒过来松柏书房,但他却知道栖云凝清对厨艺一窍不通,那些菜肴想必都是让小厨房做好了才拿过来的吧。
雷瑾下了一筷,先尝了口盐水鸭,赞道:“这该是绿痕做的!厨艺还是跟以前一样好,但是吃着,感觉比以前做的盐水鸭更酥香更细滑了。”
又尝了口炒鸡丝,雷瑾笑道:“这是紫绡你炒的?嗯,味道不错,比起以前,厨艺火候竟然是大进了,比得上绿痕了。”
从紫铜小火锅里连汤带肉舀了一小碗,喝了口浓汤,吃了口鸡肉,再尝了尝金针菜鸡鸭杂之类的杂烩,雷瑾点头,“很香!凝清,这是你从小厨房要来的吧?”
栖云凝清脸上微红,小声说道:“嗯。”
“难得你有这份心。很好。今天一起喝点酒庄去年新酿的葡萄酒吧?把那冰镇的葡萄酒拿来,凉凉的才有滋味。”
葡萄酒红,灯光明亮。
喝了两杯葡萄酒,雷瑾挟了一筷野苜蓿送到嘴里,这可是用银子堆出来的稀罕之味,自然不能不尝。
苦!涩!
雷瑾几乎就要发作,这野菜是怎么做的嘛?怎么这么难吃?
不过,雷瑾的口味刁,谁做的菜他一口就能尝出来,有时甚至一嗅即知。
这一盘凉拌野苜蓿即不是小厨房厨娘们的手艺,也不是绿痕、紫绡的厨艺,却是谁的厨艺这么拙劣?
雷瑾飞快地瞄了一眼栖云凝清,不动声色地尝了尝其他几个凉拌野菜,结果只有马齿苋的味儿大失以往水准,酸涩难吃。
这两道凉拌野菜,又苦又涩又酸,可谓难吃,尤其是那野苜蓿一类的野菜,苦涩尤重。就是穷困人家,靠着这野菜儿度春荒充饥果腹,也除非是实在连烧水的柴火都没有了,否则都会用沸腾的开水将野菜焯熟了,沥去苦水,才加以食用。
(注:野菜凉拌一定要开水焯熟,再用清水漂洗,除去苦涩之味。其中在开水里焯,有点考火候,不能太熟而过老也不能太生。如果野菜是用作热炒,用点食盐揉巴揉巴,放上一会沥去苦水估计也可以。不过在古代,盐较难得,穷困人家一定不会‘奢侈’到用盐的地步。)
现在雷瑾吃这两道菜,苦涩难咽,必定是没有经过开水焯熟沥出苦水这道步骤,才致如此。
呵呵一笑,雷瑾笑道:“这野苜蓿儿,还有马齿苋,谁也别跟爷抢,爷全包了。”
紫绡还不知这里面出了点小事儿,嗔道:“谁还跟你抢这个?又不是没吃过。”
也亏得雷瑾当年在元老院的元老百般‘折腾’下,练就了铁齿钢牙的好牙口,铁胃铜肠的好胃口,什么东西都能吃到肚子里,只要毒不死人,因此比这野苜蓿苦涩百倍,恶心百倍的‘食物’,雷瑾都吃过,自是不在乎偶尔再尝尝这种苦涩之味。
栖云凝清也是精灵剔透之人,她瞧见雷瑾神色微变,然后就特别指定了两盘野菜不让人跟他抢,而那两盘野菜又恰好是她“亲手所做”,便犯了嘀咕。
她因为急着赶到松柏书房,那两道偷偷做好的‘凉拌菜’,她连味儿都没尝就一起装进了食盒。总以为见过几次厨娘们做凉拌菜,这最‘简单’的凉拌菜怎么做都已经暗暗记在心里,味道上大致应该不会差很远才是,却不知道小厨房的厨娘们各有分工,每道菜可能都要经过十几个人甚至二十几个人的手才能最终完成。她所看到的‘凉拌菜’,其实已经是最后的几道做菜步骤,前面的处理她其实一无所知。
现在见到雷瑾单单指定她偷偷做的两道‘凉拌菜’不许人跟他争,栖云凝清总算是有自知之明,而且又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两道菜不是好吃,怕是难吃吧?
到底有多难吃呢?栖云凝清很想知道自己的‘杰作’难吃到什么程度。
眼看着那两盘野菜儿快要被雷瑾完全吃下肚去,栖云凝清筷子一动,已是暗运‘峨眉刺’心法虎口夺食,从雷瑾筷子下成功‘抢’到一挟野苜蓿。
雷瑾翻了翻白眼,心道:就是要抢菜吃,也不用使出‘峨眉刺’来吧?看你怎么消受这又苦又涩的野苜蓿。
紫绡还以为是栖云凝清在与雷瑾打情骂俏,不禁一边噗嗤轻笑,一边饮酒吃菜,凉凉甘甜的葡萄酒,无论男女都爱多喝一点。
那野苜蓿进了嘴里,苦涩无比,难以下咽,栖云凝清难以想象从自己手里做出来的‘凉拌菜’,竟是如此的难吃。她更无法想象雷瑾怎么能够面不改色的吃下两盘之多?
紫绡带着点微醉,“爷,你好象心情还不错呢。难道云南的惨败,不能令爷你愤怒吗?”
“呵呵,惨败又如何?也只是一场惨败而已,战事还得继续。何况,紫绡你过来的时候,大概还没有收到土鲁番大捷的消息吧?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是让我愤怒好呢,还是让我喜悦好呢?但不管怎么说,今晚会睡得平静一点。不是吗?”
雷瑾微笑。
“土鲁番大捷?确实是个大好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及时雨呢!”紫绡当然明白在云南惨败之际,这一场大捷可以帮助雷瑾化解多少压力,可以‘封堵’多少人口诛笔伐的yu望发泄。
在整个西北幕府即将面临山雨欲来的凶险形势时,这一场大捷将漫天乌云全部驱散,西北幕府有惊无险的与无形的危机擦肩而过,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种危机曾经存在,大捷将内部危机掩盖了下去,为雷瑾,为长史府争取到了化解危机的时间,或者说等待下一次胜利的时间。
如果没有这场大捷,雷瑾的才略、雷瑾的决断、雷瑾的权威都将受到上上下下许多自认为‘有识’的人的强烈质疑。
这种质疑,尤其是对雷瑾权威的质疑和挑战,有可能引发动荡、动乱,但动荡、动乱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已经被雷瑾逐渐捏合在一起,渐渐形成了拳头的西北豪强大族的力量,有可能重新崩溃。将西北豪强大族的力量捏合成拳头并不容易,但是一旦崩溃,雷瑾再有翻云覆雨之能,也不可能第二次再将豪强大族的力量重新捏合起来,不可能再有相同的机会了。
这种崩溃发生在这个动荡的乱世中,以雷瑾的决然性格,如果真到了那种无可挽回之际,他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很可能就会真的转向绝对独裁的铁腕统治,使西北偏离现在的大势走向。
雷瑾唯一的选择,就只有以铁腕强权来强行压制和控制内部的豪强大族,使西北仍然在他的强力控制之下,但从此雷瑾所掌握的大部分的力量也将被束缚在西北,再没有太多的力量争雄逐鹿,遥望远方的富饶。
西北诸族杂居的现实,决定了铁腕是必要的,强权也是必要的,但是没有怀柔手段的铁腕是没有力量的,不会妥协和退让的强权是软弱的。
西北现在的蓬勃局面,当然不是雷瑾一个人之功,而是群策群力众人拾柴的结果,是西北千万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但雷瑾确定的大略长策和谋定决断之能,则使整个西北遵循着他的节奏,跟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向前。
雷瑾现在虽然也表现出让人害怕的铁血手腕,但并不随意乱来,凡事越来越讲求依律依例依法令而行。凡事都尽量按着‘规矩’行事的人,其实并不是那么令人害怕的。
但是一旦绝对独裁的大势走向成了形,凝聚的人心就会渐渐散掉,人们就会以敷衍了事来消极应付,这又怎么比得过当日人心凝聚群策群力之时?
如果出现这种情形,雷瑾的梦想将难有实现之时。
紫绡虽然掌理内记室机密、谍报,知晓诸多机密,但也只是朦胧的意识到了这种危机,所以才会直觉土鲁番大捷是及时雨。
雷瑾却是已然想得相当透彻,云南惨败和巨大的战亡数字封锁是封锁不住的,无论是哪一项都会给自己带来绝大的危机,雷瑾甚至已经想好了无数‘拖’字诀来应付危机,等待机会。
但是土鲁番大捷却将这危机化解了,雷瑾不但赢得喘息的时间,而且他的权威反而变得更加不可动摇了。
栖云凝清倒是不太懂这些,便也懵懂着。
紫绡却已经无心再陪着雷瑾吃完这顿饭,雷瑾也很体贴的放她走人,于是便剩了雷瑾、栖云凝清两人共一桌儿吃饭。
栖云凝清将小丫头们都撵走,小声问雷瑾道:“那两道菜那么苦,爷你怎么也能面不改色的全吃掉?”
“那菜既然是凝清的一份心意,苦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