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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帝国又何止是错过了这一次反击平叛的机会?被帝国朝廷一次次浪费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帝国有识之士都隐隐感觉到衰弱的帝国中央朝廷有心无力,实际上已经不可能在辽东有大作为,这都是朝廷臭棋不断,连番措置失当所造成的恶果。
雷正泰灌下一大碗酒,叹息道:“逆酋奴赫赤第八子阿巴亥倒是很有些才干,如果说奴赫赤的背叛不臣,攻占辽河以东大片土地,还只是朝廷的痈疽之痛。则阿巴亥登上伪金汗位,大有可能是帝国的噩梦,此人论魄力、论眼光、论手段、论心计都是一时之选,大公子经营辽东镇,此人怕是最强硬的对手。
阿巴亥此人登伪汗之位以来,已经革除了乃父当政时的不少极端暴虐的弊政,比如迫于现实,他减轻了女真对汉民苛酷轻贱的一些法令,说‘治国之要,莫先安民’,下令汉人壮丁,分屯别居;汉民降人,编为民户;善待逃人,放宽惩治,如此一来,冒险逃亡者大大减少。不过辽民早已十去七八,十年八年之内其效用不会很明显。
降服伪金的汉官原从属女真贵族,自己的马不能骑,自己的牲畜不能用,自己的田不能耕;汉官病死,妻、子要被收入贝勒家为奴,所以先前汉官多有乘机逃亡者。阿巴亥登上汗位则对归降的汉官给予田地,分配马匹,进行赏赐,委任官职予以重用,加以优礼,以此笼络归降的汉人,此举说起来就是要比帝国朝廷那帮腐儒要大度得多,高明得多,帝国若是一旦得知某人从贼,即一味的尽戮其人亲族,以为可以借之震慑其他人效尤,殊不知如此做法完全断绝了已降伪金者重归反正弃暗投明之途,此所谓徒逞一时之痛快而资敌助敌也。
奴赫赤大肆屠杀儒生士子,阿巴亥则反其道而行,开科举试,录取士子,加以重用,若长此以往,对我帝国平叛,收复辽东可大是不利。”
雷顼呵呵一笑,不以雷正泰之言为忤,说道:“阿巴亥此人是女真人中的异类,天生体肥如猪,并不象多数建州女真人那样以勇武见长,但其人心计深沉,心狠手辣,先后逼死父妃,除掉二贝勒、三贝勒,挟制大贝勒,废大汗与三大贝勒并坐理政之制,独揽大权;此人眼下正在着手完善八旗之制,除了大力完备伪金的女真、汉军八旗之制,又筹划扩编八旗蒙古,以之加强对汉民和蒙古人的控制;还新设蒙古衙门,专门处置蒙古事务;又仿效帝国,设立了内三院、六部、都察院,伪金女真的‘三院六部二衙门’的政制已日趋完备,对我方亦是大大不利,而且此人佯顺帝国,欲麻痹朝廷,却致力于内政整治,并攻打朝鲜、连姻蒙古科尔沁、袭击蒙古土蛮,极力扩张其势力,对帝国、对辽西的威胁确实日盛一日,若不早做打算,祸至无日矣。
其实又何止阿巴亥?这几年伪金女真中崭露头角的奴赫赤第十四子朵亦衮,亦是女真人之中难得异类,其人从小体弱多病,虽经刻苦锻炼亦通骑射,但若论勇力,则远不如他那些叔伯兄弟,相对于多数膀大腰圆的女真人,朵亦衮清瘦好似病夫,美髯垂胸,眉清目秀,称得上英俊潇洒。
女真人若徒呈勇力,实不足为惧,唯有此二人心计深沉殊绝,心胸亦不甚偏狭,擅以计谋胜人,女真有此等人,实深可虑之。”
黑云龙、猛先捷对这些敌酋秘辛有些是听说过的,但有些则还是首次听闻,心中颇是震惊于雷氏谍报之详尽细致。
猛先捷皱眉道:“若是伪金贼酋阿巴亥尽改其贼父暴虐之政,势必不利辽西,则又如何是好?”
“那又不然,”雷顼说道,“奴赫赤数十年的暴虐残毒,又岂是阿巴亥数年之间就可以很快抹平的?没有一两代人三五十年工夫,血仇深怨那是休想消弭缓和下来,何况旧仇未去,新怨又添,他也最多只能稍示怀柔以舒缓怨毒而已。
再则,有句俗话说道,‘狗改不了吃屎’,伪金女真暴虐残毒乃是奴赫赤一脉相传,其子孙偶尔迫于形势不得不怀柔示弱,一旦形势好转,再度露出残毒以肆的獠牙亦是必然之事。
人之性,做过奴才的人,尤其是那等受过欺凌心怀怨毒,以偏狭之心看待世间一切的奴才,一旦有机会翻身做了主人,对待奴仆一定比他原来的主人还要残毒千百倍,此是一定不移之理,人的报复之心可以毁天灭地。
奴赫赤一系本是女真诸部中势力极弱的小姓,被其他强大的大姓女真部欺凌可以想见,后来在宁远伯李承良家为奴想必也曾被汉民所欺凌,所以这奴赫赤在得势后,对女真诸部,对汉民都是暴虐无比 ,动辄杀戮相向,虽属一世枭雄,亦是残暴匹夫尔。
阿巴亥目前佯顺帝国,不过是想麻痹帝国,争取时间理顺内政罢了。
对我们来说,情势仍然大有可为。辽东民心犹可用之,女真诸部对奴赫赤衔恨甚深者也有很多,如叶赫人等部。
伪金眼下强于我辽西者,则是被其叛据的辽东地域广大,易于回旋;且其政令划一,集权于一,欲来攻我,较少掣肘,能集中大部兵力野战奔袭,即或不利,退之我亦不及追。
而我辽西地域狭小,又划地分守,兵力分散,掣肘为多,军令不一,最可忧虑者粮饷不济,斯为最难。如此,彼欲攻便攻,我方则虽欲守而尚觉窘迫,何论攻为?虽有精兵,亦难克敌致胜。
我方强于伪金者目前是水军和守城,骑兵野战则在总兵力上大大不及伪金与蒙古骑兵的联军,在兵力上劣势明显,尤其是精锐骑兵的数量与伪金相比,相差太过悬殊,亦未可轻言大战。”
“难道我们就这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吃等死吗?”黑云龙恨声道。
“方今之计,一是多方袭扰伪金,予以牵制;二是高筑城垣堡寨以固守,重新整编训练辽东镇边军;三是招民屯田以蓄积粮草,并冶铁、煮盐、开互市等以足军用;四是尽收事权,以得划一号令之效。则两三年内只要足食足兵,即可以与伪金互争雄长,甚至收复失地,驱逐鞑虏也不是不可能。”雷顼淡淡说道。
猛先捷、黑云龙相视默然,这雷侯爷说的几条别的都不出奇,不过是切实持平之论,唯有第四条“尽收事权,划一号令”之说令他们俩踌躇——这话绝不是随便说出口的,看雷安民、雷正泰都不作声,显然事先知晓风声,说不定这还是雷门世家既定的方略。
以雷顼几年以来在辽东镇练兵屯田筑边所取得的政绩,已然在辽西军民中拥有很高威望,尤其是边将中性情憨直的几个蒙古籍将领如辽东总兵镇戍使猛如虎、待罪立功的满桂、山海关镇将虎大威更是对雷顼言听计从,而如宁远城镇将尤世威、尤世禄,锦州镇将马杰都以武宁侯马首是瞻,至于辽东巡抚熊绅更是雷氏门下,可以说雷顼在辽东亲信心腹众多,唯一对其构成牵制、掣肘的,除了朝廷时常有所克扣短缺的粮饷,就是辽东经略、辽东巡按以及镇守中官这一批文官、宦官。
辽西现在虽然是雷顼主事,但朝廷在辽东的设官一向叠床架屋,分权制衡,这在天下太平之世倒也没事,但辽东动荡,战局紧张,需要雷厉风行的铁腕,需要事权高度的统一,需要决策果决坚定,不允许敷衍拖沓,而这种层层掣肘分权效率低下的官制显然就不适应现状了。而且朝廷既然已派遣了辽东经略,常理上本来就不应该再由雷顼来总理军务,但辽东镇军事的一溃再溃,一败再败,贻误军机,又不能不依赖世居辽东的雷氏宗支的子弟捍卫辽西屏障,其结果就是不能不依赖辽东雷氏马厂提供战马、驴骡,不能不依赖雷氏煮盐、冶铁、铸炮、造火yao弹矢,依赖雷氏的结果就是雷顼成为辽西的司令人,文官出身的辽东经略被架空,变成了专门总理粮饷的官,除了在粮饷上卡卡脖子以及向京师上奏折密报雷顼的一举一动以外,唯一还能做的事情就是索取贿赂,而且有这些文官御史的存在,雷顼显然也不能为所欲为。
“尽收事权,划一指挥”显示出雷顼已经迫不及待,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到了不得不在‘辽东镇’采取断然措施的地步,这意味着一场大清洗大整编,确立起雷顼在辽西至高无上的威权。
“末将不才,唯侯爷马首是瞻。”黑云龙选择了追随雷顼。
猛先捷脸色阴晴不定,半响才道:“末将亦愿追随侯爷,家父那里且容先捷先行游说。”
雷顼颔首,说道:“令尊大人那里,先捷不必担心,本侯自有办法说服他。
此事已经策划有日,亦是不得不尔。
如今的情势,辽阳以南,伪金女真已然攻占金州、复州多年,唯有旅顺口尚未得手,我与伪金苦战多年,幸能固守不失,使我水军能以此为据点,频频袭扰沿海金、复、盖各州,若失旅顺口,伪金女真则拔去了一大眼中钉,使我再难袭扰金、复等州。同时伪金水军虽弱,亦可让我辽东镇东西难以相顾,水陆各自为战,若是如此,辽西势孤,难有作为矣。海上诸岛断不可失,而旅顺口亦不能失,失则伪金可集中全力进攻辽西,再不用顾虑来自海上的袭扰,因之这种遥相呼应、互为犄角,从海上骚扰和牵制伪金兵力,使伪金腹背受敌的形势决不容再有失误。
另外伪金女真上次东征朝鲜,占领平壤,与朝鲜李王在江华岛杀白马、黑牛,焚香、盟誓,定下‘兄弟之盟’,朝鲜国已然无甚力量牵制伪金女真。
就谍报看来,伪汗阿巴亥在结好科尔沁蒙古,近年又逐渐稳定了内部情势之后,目前虽佯顺帝国,却是因其致力于攻掠击败蒙古察哈尔土蛮诸部的缘故,这虽然是我辽西难得的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之机,却也须严密监视伪金动向,只要有机会就该给伪金女真凶狠的一击。
伪金女真想西征土蛮,咱们就等他们两虎相争,咱们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伺机偷袭伪金女真的后路。或者与土蛮暂时结盟,那么还可以对伪金女真实施夹击,土蛮牧场能攻取则攻取之。老有人说咱们汉人适宜农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