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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殿堂房舍作为发号施令的衙署之后,更是车如流水马如龙,每日来往进出秦王府的官吏军将缙绅商贾川流不息,王府四个城门,其附近停放车马轿子的车马场也就总是繁忙,到了晚上这里更是风灯高挂,通明如昼,各色人等的车马轿子进了场,即被侍从仆役引领到不同位置稳妥停放排列。
按照惯常规矩,来衙署办理公事的人一般都在进了王府城门后下车步行,由仆役驾车抬轿牵马进入车马场,安顿车马轿子等候主人。车马场有专为来客仆役而设的房舍,侍从仆役或进食饮酒,或博彩玩乐都无不可。
车马场的仆役们则刷车擦车,洗马喂马,偌大一个车马场竟是日夜人影如梭,骏马嘶鸣,几乎没有闲的时候。
现下,耳听得蹄声得得,一队精悍的骑兵已经引领着一辆轻车穿过城门洞,直向车马场驶来。
驾车的车夫显然是个中熟手,也不见他有很大的动作,只是两缰轻摇,偶尔一声低喝轻叱或是口哨,马车便始终平稳飞驰。
“吁!”车夫轻抖马缰,马车已经缓缓减速,停在了车马场之前。
守护秦王府城的都是长安守备军团的佥兵和铁血营的士兵,而这车马场轮值的铁血营士兵和侍从的仆役更是眼光毒辣,自然都看出来了,这驰来的车马来历不凡。
何况那马车两翼扈从的骑士明显是铁血营精锐的雪獒骑士(铁血营中专职护卫重要文职幕僚和官吏的特殊骑士,与一般的铁血营士兵不同),能配属雪獒骑士扈从护卫,这只有西北幕府的高级幕僚和文官吏士才能享有的权利,不用说也知道乘这马车而来的人是不能怠慢的,因此早早的就列队而出。
马车帘子一动,刘卫辰从容下车。
刘卫辰穿着正三品武职冠带服色,这是因为刘卫辰虽然已经被授予了‘功封一等轻车都尉兼又一云骑尉’的爵,但并不是正式官职,所以作为雷瑾的文职‘私人幕僚’,他亦只能按爵级着三品武职服色,这不免有些不伦不类,却是无可奈何。
车马场带队的铁血营队正见眼前的这些雪獒骑士他明显是一个都不认识,就是只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必定是西北幕府两大长史之一的刘卫辰长史大人到了,另外一位主持长安政务的长史蒙逊大人,天天从秦王府进出,蒙大人身边的雪獒骑士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而眼前这位步下马车的大人肯定是西北的大人物之一——长史府的另外一位长史了。
刘卫辰下了车,打量了一下富丽堂皇殿堂深广而略显萧瑟的秦王府,乍然看去,秦王府已全然不见长安暴乱时的战火烽烟痕迹了。
自从雷瑾指示长史蒙逊经营长安,‘行军府’、‘行长史府’、‘长安监察院’、‘长安审理院’相继在长安设立,长安与武威一起成为了西北的两大军政中心。
而作为军府和长史府的分设衙署设立在长安,可以说相当于在武威之外设立了一个有实无名的西北‘陪都’,长安的‘行 军府’和‘行 长史府’对于西北幕府南控汉中、四川、贵州以及云南,北镇延绥、河套,东扼潼关、武关都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着力经营长安,但不是把西北幕府大张旗鼓的搬到长安,一则这跟雷瑾念念不忘的西征大计有所抵牾,西征即便是以武威为中心,雷瑾都觉得有些远了,何况是长安?但关中、延绥、四川、贵州又势必不能不顾,经营长安自是形势的需要;二则,在秦藩势力近于完全瘫痪,梁永的钦差太监衙门烟消云散,延绥镇也在西北铁骑的冲击下易帜,流民军更是剿灭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什么势力可以制约雷瑾的情形下,西北幕府并不大肆搬迁,与朝廷中的一些怀有敌意的朝臣派系便尚有转圜之余地,不致于过于刺激某些朝臣的脆弱心脏,横生枝节。这一切,都是雷瑾与一众幕僚部属苦心算计推敲过后,才决定下来的策略。
‘行军府’、‘行长史府’、‘长安监察院’、‘长安审理院’设置在了秦王府,关中原来的一大批文武官员被一股脑儿扫地出门,全部被撵到武威并半软禁了起来,新起的一大批年青官吏朝气蓬勃,雷厉风行,关中延绥为之气象一新,迅速走上正轨。
如今的秦藩王室,已经无复往昔凌盖关中的威势,王室成员瘫的瘫,死的死,痴的痴,虽然还在这王府后面住着,其实就和软禁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四川蜀藩王室日子好过。
想着侯爷越来越视龙子王孙如粪土的态度,越来越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举措,刘卫辰并不以为然,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就目前西北所面临的内外形势,如此做派显得有些过头了,但现下他也只有一声喟叹而已,这位侯爷如今志得意满,有些逆耳之言已是听不进去。刘卫辰清楚,这世上只有事实才是最有说服力的,在一些事情没有发生以前,进言劝谏不会有什么效果,他打算等待合适的时机再相机进言以补救匡正一些错失,幸好这位侯爷还不是那种心里明知错了也死不肯承认的人,现在只是自信膨胀,有些过头罢了。
抛开心中的一闪念,刘卫辰当下吩咐了侍从几句,就径直举步,带着两个雪獒骑士、两个仆从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庞大深邃的秦王府中,都督大人正等着他会商事情啦。
在雷瑾的书房,已然聚集了不少西北有头有脸的人物。
军府一系的将官,狄黑、郭若弼、温度、阿蛮,还有行军司马张宸极、幕府参军曹文诏、曹变蛟,长安府守备军团节度常明;
长史府一系的幕僚,蒙逊、司马翰等几个重要衙署的长官,审理院都判官杨罗、监察院的几位监察使;
内记室却只有绿痕一人坐在雷瑾身后;
除此之外,西北的几大商团的东家、掌柜也都有好些列席其中,如雷瑾雇聘的徐扬、河西雷氏几个支系的长老、回回几大姓的当家人、代表峨眉派的闲月子、代表四川公孙堡的公孙起,连丁氏家族和风氏家族的西北主事人丁应楠、风闲这两位甚少直接露面的爵爷也赫然在座,此外还有好几个拥有‘参议’头衔的西洋传教士都已经在座。
此时,众人都在闲谈,言笑甚欢。
刘卫辰进来,书房中寒暄见礼,自然又是一番喧嚷。
看看人都到齐,雷瑾这才清咳一声,笑道:“今儿人来得还算比较齐整,稍稍有点空闲的都赶过来了,不容易。本侯召集诸位,也没有什么大事,一呢这年关岁末了,找个机会和大家聚聚;二则,也有几件事情顺便议议,平时大伙都忙,也难得轻松一会儿,等议事完毕,今晚大家一起吃酒,乐呵乐呵。呃,还有本侯这次的婚礼,算算也快到日子了,大家伙还没有准备好贺礼的,可得赶快准备了。呵呵,本侯的喜酒嘛,可不是白喝的。”
听着雷瑾这番半开玩笑的话,众人都不由笑了起来,嚷嚷起哄,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
这首先议的一件事,便是今年的官府封印之事。
帝国历来在腊月十九日之后,全国官府开始封印,在腊月十九至二十二这几天,由钦天监选择一个“吉日”,颁示天下各衙府,统一封印。封印之后,各地官员吏员放假。每当封印已毕,各衙府堂官衙官为酬谢同僚下属在一年里的‘辛劳’,惯例是要邀请同僚欢饮畅聚一番,因而各处园、馆、居、楼均无隙地,官吏们都在包桌欢饮,庆祝岁末。
本来这节日放假,庆迎新春是件好事,然而官不升衙吏不办事,某些市肆痞棍城狐社鼠便每欲借此机会闹些事端,甚至有明目张胆抢夺财物,已然形成一种恶俗。本来官府封印并不是说等于没人管,各处的里正甲首并不放假,只是年节当中他们便也懒得管了。
西北、西南被雷瑾掌握也不过就这一两年的光景,适值今年四川贵州完全平定,弥勒就抚,汉中蓝廷瑞归附,关中、延绥易帜而入西北幕府掌握,加之用兵哈密和云南,近来又是捷报频传,这一连串的胜利都让西北上下有点飘飘然了,大过年的,自然要有点歌舞升平万众欢欣的气象,若是让些宵小蟊贼闹得士民百姓不安,那就大煞风景,因此有些知府、知州便揣摩上意上了手折,建议今年是否对‘官府封印’的旧例做些改变,譬如加发钱粮,多派兵丁巡哨,以保持市面的井然有序,这事儿早十天就已经批复敲定了下来,也没有什么异议。
雷瑾再说起这事,刘卫辰、蒙逊等长史府的幕僚不禁面面相觑,有些儿茫然:这事儿不是早就已经定了吗?怎么又提出来议?
雷瑾在上首已然把一众幕僚的表情尽收眼底,便笑了笑,说道:“这事,本侯原本已经批复过了。但是,本侯现在又改主意了。
这帝国官府封印,原本也说不上什么不好,官吏也是人,大年节的阖家团聚亦是人之常情。
只是如果仅是防范蟊贼乘机闹事或宵小抢夺财物,本侯觉得因应这等恶俗,老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并非什么好办法。
今儿本侯立个新规矩,往后从腊月二十四起至来年正月二十,所有衙署一律得有人值守,轮番上直。既然这寻衅闹事的年节恶俗是因‘官府封印’而来,那就废除旧例好了。从今往后,西北休得再提什么‘官府封印’。各军政衙署,要紧的衙门,一如平日轮值,尤其军府、各军团行营、秘谍、长史府值房、内务安全署;轻闲的衙门也得有官吏轮班值守,不能说办事偏就找不着人。
官不升衙吏不办事那叫什么官府?那还不如回家种番薯好了,还做什么官,当什么吏?
嗯,所有轮值官吏,年节例赏之外,再另行加发钱粮、年货就是。就这些。你们有意见的现在说,过了今儿,这就是定案。”
废除‘官府封印’,这事放在大过年的时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底下众人商议了一会,几个幕僚又补充了一些想法,尤其是在细节上提了好几条意见,尽量让这事变得完美些,总而言之,让这个年平安祥和的过完也就是了,没必要在这事上拧了都督大人的意思。
蒙逊见雷瑾看着自己,知道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