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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留步,您想喝水吗?大爷您包涵,自从小号开张以来,天天这样,来早的有座儿,来晚的就没座儿。这样吧,岂不能让您白来。您看,这是柜台,您委屈点儿就在这喝吧!”
张方一看,门口就是柜台,红油漆的大柜台锃明刷亮,跟镜子面儿一样。张方觉得这地方比里面还强,因此点了点头。掌柜的给搬来一把太师椅,亲自给垫上厚厚的垫子。张方往这儿一坐,鸭子腿儿一拧,胳膊搭在柜台上,往门口瞅着街景,觉得真好。时间不长,伙计把茶端来,摆上黑瓜籽儿、白瓜籽儿、花生、糖果四个小碟儿。张方满了一杯茶,提鼻子一闻,真好,茶味儿挺香。怪不得人家这买卖这么兴隆呢,真是真材实料,童叟无欺呀!张方一口气喝了两碗,伙计又把水给兑上。张方嗑着瓜籽儿,脑袋里头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胜家庄,一会儿想到三庄擂,这心里还真着急。心说,再过两天得走,以免年大人和我童师叔担心。现在不是玩儿的时候,等奏凯班师,再玩儿也不晚。张方想着,往门前一看,来了个老头。就见这个老者拄着拐杖,宽脑门儿,尖下额儿,白胡子,腰板儿不塌,透着精神,不过眼窝深陷,脸上灰蒙蒙的有一层病色。头上戴着八块瓦的帽子,红疙瘩顶,身穿缎子坎肩儿,下头是长袍儿,坎肩上绣着杭州十六景,大手指头上戴着翡翠的扳指。一看就是个有身份的老者。这老头到了天竹楼门前,往左右看看,一皱眉转身要走。可能他看着没地方。
掌柜的跟伙计接出来了:“哎,老爷子留步,您要喝水吗?”
“噢,要喝水啊!有地方吗?”
“老爷子,请您包涵,没地方。不过,您看这柜台,这地方挺宽绰,您要能委屈委屈,就在这地方坐一会儿。一会儿有了座儿,我们再给您挪。”
“嗯,这地方挺眼亮,可以。”
就这样,掌柜的搬来把椅子,老头坐下了。张方这眼睛就不离开老头了,怎么瞅怎么得劲。心里头就瞎猜,这老头是大买卖人,大掌柜,大东家;要不家里就是当官儿的,岁数大了不干啦:要不就是百万富翁。他心里瞎捉摸。正在这时候,伙计把水给沏上了。
老者一摆手:“不不不!伙计,你这儿的茶叶我不要,我自带茶叶。”
老头一伸手从腰里拿出个茶叶盒儿来,倒了点茶叶搁到空壶里头,伙计去沏水。把这壶水端上来后,张方提鼻子一闻,太香啦!心说,这老头的茶叶拿什么炮制的?怎么这么香!再比自己这壶茶,成了白菜叶子了。就见老头满了一杯,那茶水碧绿。老者一边看着街景,一边儿品茶。张方这坏水儿就冒上来了:
“我说老爷子,辛苦啦!”
老者扭项回头看看张方:“啊!年轻人,有事吗?”
“请问老爷子高寿?”
“六十挂零啦。”
“哎哟,您可真不显老。看您这样儿,也就是四十八九岁,三十六七岁,二十啷当岁!”
张方打算捧捧这老头,一番话把老者逗乐了:“哈哈哈!年轻人,别开玩笑。老就是老了,怎么能那么年轻呢!”
“总而言之,老爷子,您可一点儿都不显老。哎,老爷子,喝我这个,我这刚下色儿。”
张方说着把自己的茶壶往人家面前一推。这老者当然也得让一让:
“年轻人,我这儿刚沏上,如果你不嫌弃,你就喝我的。”
“是吗,正好儿。”张方的用意就想喝人家的,他把自己这碗水泼出去,倒了人家的一碗水。张方一喝,这茶真好:“老爷子,您这茶叫什么名儿?”
“我也不知道,都是儿女给我买的,谁知道是什么?”
“哎哟,这茶叶可真不错。喝到嘴里头那么好受,肚子里头那么舒服,甭提多美啦!”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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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回 天竹楼巧遇康熙 六公子逞凶丧命
话说病太岁张方在北京前门外天竹楼茶馆儿遇上个老者,这老头喝的这壶水打鼻儿香,与众不同。张方占便宜,跟老头套近乎,边谈边喝,把人家这壶茶都灌进他肚里去了。这老头毫不在乎,一看水没色儿了,把伙计叫过来,重新放了茶叶,又泡了一壶。张方就问:
“老爷子,您在哪行发财?”
“嗨嗨嗨!你看呢?”
“我看您准是个大买卖人。”
“说的对,我家确实是开买卖的。”
“您开的是什么买卖?”
“你看呢?”
张方一听,这老头真有意思,我问他,他尽问我。就在这时候,天竹楼门前一阵大乱,闯进八九个人来,一个个横眉立目,有的手里拿着铁球,有的端着鸟笼子,为首的这个家伙,是个黑大个儿,看样子有三十岁上下,黑灿灿的脸膛,大饼子脸,浓眉毛,蛤蟆眼,大鹰钩鼻子,菱角嘴,满嘴黄板儿牙,帽子扣到后脑勺上,大辫子在脖子上盘着,钮襻儿不系露着胸脯,绛紫色的皮肤,一…长的护心毛。这小子挽着袖面儿,戴着扳指,一瞅就是个无赖。这家伙进了天竹楼,往这儿看看,往那儿看看:
“噢!高朋满座啊!掌柜的可发了财啦。真是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呀!”
掌柜的急忙迎上来:“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刘四爷。四爷您好!”
“少他妈跟我来这一套!爷渴啦想喝口水,给我找个地方!”
“是!我说四爷,实在是对不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小号刚一开门儿,人就满啦,实在是没地方儿!”
“放屁!今天找不着地方儿我砸了你的茶楼!”
“对对对!哪能呢!小号还求四爷关照,我的买卖跟您的不一样吗?您要把我买卖砸了,您能不心疼?再说我全家二十几口,全凭这买卖活着呢,您就忍心把我的饭碗打了?”
“去去去!少他娘耍贫嘴套近乎。我要喝水怎么办?”
“哎!这样吧四爷,就柜台闲着,您就坐我那个座儿。这还风凉,地势还高,您就将就着喝点儿,等楼上有了雅座儿,我一定把您请上去。伙计,沏水!”
掌柜的尽说拜年话,这位刘四爷没有办法,这才来到柜台,坐到掌柜的那把椅子上。这把椅子就跟张方和那个老者对面儿,他大大咧咧往这儿一坐,他身后那些打手背着手,挺着胸膛往这一站。那个老者品着茶,用眼角扫了他们一眼,没做理会,仍然闷头喝自己的水。张方心中暗想,这北京乃是天子脚下,皇城四门,什么样儿的人都有。就拿这位来说,甭问是个混混儿,本地的地头蛇。不然的话,掌柜的能这么怕他!心说,我是有事儿,没事儿,我非揍这小子一顿不可。这时候,掌柜的把水给沏上来了:
“四爷,您喝吧!多给您搁了个叶儿,准保可口!”
说着话掌柜的满满地给倒了一碗。这小子端起来喝了一口,把碗放到桌子上,提鼻子一闻:
“掌柜的,你这儿的茶叶分几等?”
“分五等。”
“我这是几等?”
“您这是上等的。”
“不对吧?怎么没有那老头的香呢?”
“啊!是这么回事儿。小号的茶叶,您喝的这就是最上等的了。那老爷子喝的茶叶是人家自己带来的,是什么茶,我就不清楚了。”
“噢!我明白啦!”这个刘四也不客气,伸手把老头的壶端过来,掀开壶盖儿看看,然后又闻闻:“嗯,是比我那个强。好啦,我就喝这一壶吧!”
那老者一看,心中不满:“我说这位,你也太不讲道理啦。这壶水是我的,茶叶是我自个儿带来的,你怎么就随便喝呀?你征求我的同意了吗!”
这刘四把眼珠子一瞪:“他娘的,喝你的水怎么着?四爷喝你的水,是赏给你的脸。不然的话,你请我我也不喝。老家伙你找死!”
老者一听脸涨得通红,用手一指:“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蛮横不讲理?天子脚下,有砖有瓦,有王法,你这么横行,难道就不怕王法不成?”
“老家伙,大概念过几天书吧?张嘴王法,闭嘴王法,王法算个屁!哪个守法啦?也慢说是我,就是朝郎驸马,八旗大员,满汉官员,哪个守法啦?别在我面前信口雌黄。老家伙,再不乐意,今天我可给你梳梳皮子!”
这老头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给你梳梳皮子,揍你一顿!”
老头也急了,往前一凑:“你敢打我不成?”
“我打你怎么的!”
这家伙抡起大巴掌就要揍这老头,张方在这儿能看着不管吗!张方急忙把他的手拦住:
“等等!我说老爷子,气大伤身。您这么大岁数,气个好歹儿的可犯不上。您坐这儿,我给你管这个事儿。”他往栏柜上一趴,脸对脸跟这刘四辩理:“朋友,哪行发财?”
刘四一瞅,面前坐个夹扁头,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掐巴掐巴不够一碟子,摁巴摁巴不够一碗,其貌不扬,嗓音发尖。他看了看说:
“你是什么东西?你要管大爷的闲事吗?”
“你说错了。我姓祖叫祖宗,专管我孙子的事儿。”
“好小子,你敢骂人!”
“我是赶车的出身,专会骂牲口,没骂过人!”
“好小子!”
刘四刚要站起来动手,张方一捺他:“等等!我说姓刘的,公共场合,咱们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你瞅,这门口可挺宽绰。有种,咱们到门口比划,怎么样?”
“门口我还怕你不成!”这刘四气冲冲站起来,转过栏柜来到天竹楼门前,后边那几个打手也跟着出来了。
张方乐乐呵呵跟那老头说:“老爷子,您喝水,别生气,您看个热闹。”
老头挺担心,把张方拉住:“年轻人,你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