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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惹尘埃。”
现在一切结束了(3)new
我点点头。是啊,我胡思乱想个什么呢,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在某一点上,我们的轨迹相互碰撞,然后,又不可避免地分开,各自飞向黑暗中的黑暗的远空。但即便如此,人生无常和不可捉摸的伤感却依然萦绕心头,无论怎样挥手,也驱赶不去。
“在拉萨有什么长期打算?”
“长期打算?”我想了一想,说:“好像没有。因为钱不够,自己想开的酒吧没开,替别人打工。现在觉得这似乎是一个更好的方式了。自由度更大一些,免去了赢亏这些商业上烦死人的纠缠。”
他哈哈大笑,说:“还是学经济的!真叫你去一个大企业做CEO,还不把你吓死。”
“所以才开小差嘛。”
“说不定,我什么时候也到拉萨了。”
“哦,打算去旅游?正好在上面接待你呀。”
“旅游个鬼哟!我这种人。去过哲蚌寺吧,怎么样?”
“大,”我说:“像迷宫。而且,时光在那儿是可以堆积的,不是我们的逝者如斯夫。”
他点点头,说:“我有可能去哲蚌寺修习藏传佛教。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懂藏语,又不知什么地方可以学。”
我吃了一惊,“真的打算出家,修习藏传佛教?”
“真的。在家里做遁世者毕竟是虚掷光阴,去世界第一大佛寺修习,也许可以让我知晓人生的目的吧。之所以选择藏传佛教,是觉得那儿有真正宗教的气息。”
“好好好!”我鼓动他,“反正呆在家里也是隐居,真不如去哲蚌寺,说不定以后在佛学上还有大成就呢。我在拉萨也有了一个伴儿嘛。藏语,去民族学院问一问,要么,去甘孜阿坝住一段时间,不就学会了么。”
“如果真能成行,还打算邀树来中国,一起修行。”
“他会来吗?”
“不知道。不过遁世的人,对红尘已是很淡漠,要寻找活下去的支柱,恐怕得走向宗教,不然,只有自杀了。”
“想过自杀的事儿?”
“怎么没想过。在日本,遁世者自杀的人很多。我之所以不自杀,一是因为尚无生存的压力,二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我很怕痛,对毒药之类一向也无好感。”
“我倒是从来没这种念头,”我说,“何必呢。生活就像婊子一样美好。”
“哈哈,”他大笑,“你经常有惊世格言呢!喝酒喝酒。”
我一直陪斗鸡眼和黑妹到凌晨两点打烊。与他们拜拜后,我独自一人穿过一条小巷,到了河边。分别前芳芳就是在这儿同我散步。记得那天说了要奔向黑暗的深处的话,而现在,奔跑得更快的是她。河水泛着灯光,流向下游的浑沌的广大区域。我似乎看到芳芳在一处野草丛生的河岸边出神,双眼里是望不到头的黑夜的隧道。芳芳,你太敏感,太神经质,又读了许多女人不应喜欢的书,这个世界不太适合你,就像另一个世界不适合你喜欢的尤索林一样。你还记得尤索林赤身露体站在队伍中的情景吗,以及,你所热爱的迪伦所唱的:
“把一块块踏脚石抛在身后
有什么声音在向你呼唤
忘记你已离别的死者,他们不会再跟从你
你的情人正穿过门廊
你的情人正从地板上收起毛毯
地毯也折起来,把你叠起来
现在一切结束了,蓝宝宝
好,划燃另一支火柴,重新开始,再重新开始
现在一切结束了,蓝宝宝
一切结束了,一切结束了,一切结束了 ※
现在一切结束了吗,芳芳。红色夜晚中的窗户上的绘画,你身体的色彩如此空虚和漂亮;在你不舒服的头脑的一百个秘密之门的背后,是频繁访问你的面目不清的高挑男人和女人,他们穿着灰色风衣,戴着墨镜,把你的另一个你质押为人质;哦,赎金在哪儿,芳芳?我在你的流淌而透明的身体里寻找你的踪迹,寻找你的锋利的刀或冒着火药味的狙击枪,你的脸漂浮在一片深蓝的浓雾中的丛林间,像一个失掉灵魂的幽灵在寻觅,对,就像宫崎峻笔下的无脸男一样;在纷繁复杂、永无止境的迷宫里逡巡,就像一条孤独的青鱼游动在浩淼的沙漠里,这感觉如何,没有家的感觉如何。
芳芳无法回答我,就像我无法回答自己一样。
我坐在我们坐过的那张铁椅上,摸出三五来抽。我想,我和芳芳,以及草,都是过的一种非主流的生活,它们虽不相同,但却岔出去,不知路的尽头是什么。它不像你一眼就可以看到终点的那种人生安排。我他妈是对未来有些惧怕了。但是,一切都已无更改的可能,只能玩儿下去。简单主义地说,换了一个城市打同一份工。
两天后,我回到拉萨,开始在凯拉斯酒吧做酒保。上午十点上班,晚上,一般是十二点下班。休息的时候,除了又把拉萨的能够去的地方又去了一次或几次外,还去了甘丹寺、楚布寺、直贡梯寺(看了天葬)、珠峰、樟木、林芝、喇嘛林寺等地方和名寺。阿里准备第二年春天去。想去的地方还多,不着急,因为我现在是拉萨人了,有的是机会。
冬季到来后,生意锐减,除了老外,几乎见不到国内游客。春节前夕,黄老板回广州了。我不想回家,便和扎西一块儿照料酒吧。也就是每天下午开几小时,晚上有客人就开,没奇#書*網收集整理客人就关。自由大大的。
现在一切结束了(4)new
距大年三十还有三天时,下午,我独自一人在酒吧听斯普特斯汀,邮局的人骑车投来一封信,我一看,是斗鸡眼写的。有些纳闷,平时在发短信联系的,还写他妈一封信干吗?神经病。
慢慢拆开,里面还是信封,是斗鸡眼转过来的。信是由加拿大魁北克一个叫沃森镇发到我以前那酒吧。可我没有出国的朋友啊。再拆开,两页信纸,字体绢秀,一看抬头,我知道是谁写的了。妈的,现在交往,根本用不着写字,所以,可能与你非常亲近的人,你也未必见识过她的书写。信如下:
他妈的本本儿,好吗?
我现在不大好,还是从头说起吧。
你上拉萨后的第二天,有一个团,是从加拿大来的,要去九寨沟,由我带。其实我已经很烦带团了。老实说,我的精神始终处在紧张状态,一个工作,干不了多久就会让我烦燥。但我还是带了,没法,只要没辞职,否则,这工作是不可能推脱的。
我虽然后来不再高原反应了,但九寨沟已经跑过十多次,再是童话世界也没了意识。反正没心没肺地导吧,驾轻就熟,就那么回事儿。
团里有个小伙子,叫保罗,30岁,个子和你差不多,是个小学教师,特别崇拜东方文化。一路上就坐在我旁边问东问西,他会说几句中文,但几乎不能同他的老乡大山相提并论。他问的话题有屈原、李白,以及秦始皇和康熙,时间跨度有3000年,学科跨度则是从孔孟之道到明清艳情小说再到活字印刷。我收肠刮肚,穷于应付。心想幸好自己博览群书,才不至于被番鬼问倒。
到黄龙时,他说如此美丽的景色,应该有一个浪漫的故事,我一听就知道他妈的糟糕了。他直截了当向我求婚。更糟糕的是,我直截了当地答应了。你也许觉得很奇怪,但这些就这么发生了,我至今也莫名其妙。
接下来,就是那一套繁复的境外婚姻的办理。当时不想让你知道。原因嘛,也说不清楚。虽然我们结婚的可能性很小,但毕竟,是很合得来的好朋友和性伴。还是怕引起你的不快吧。性观念虽然已经很开放,但是,从基因上说,它仍然是极其排他的。所以,不用说婚姻,仅仅就是性,也够伤害人的。总之,是不想让你受伤。你不会。是吧?
然后我们到了加拿大。他先陪我在温哥华、渥太华等城市溜达了一转,然后回到了魁北克北边的小镇沃森。沃森在北纬五十多度,真正的北方以北。它很漂亮,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高大针叶林。在它边上的汤姆逊河观看落日,壮观美丽。你甚至还会看见成群的驯鹿在河湾边吃草,也会看见极为庞大的棕熊四处寻找食物。应该说,这儿是很适合我这类不太喜欢热闹的人的。按照中国人的习惯,这儿应该被视作农村。镇很小,只有两千人,多半从事木材加工业和采矿业。镇里的房屋有点像美国式的,都是独立的二层楼别墅,有两家超市、一家邮局、两家加油站、一个教堂、一家医院、一所小学校。
魁北克是加拿大的法语区,以前还曾全民投票,想要独立。人们交流都用法语。我又得从头学起。这儿只有我一个中国人,人们对我很友好,保罗人也很不错。但我太孤独了,超出了我需要的孤独的孤独。
沃森的秋季在九月份,就是我刚过去的时候。十月份,它的冬季就开始来临。大雪把整个大地捂得严严实实,没留下一点儿空余。天色也阴得太早,下午两三点钟就是黄昏了。到了这儿,你才能知道什么是漫长的冬季和漫长的寒夜。本来我是很喜欢雪的,但这种大架式的雪的确也让人头痛。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冬季自杀和患精神悒郁的人特别多了。
我几乎整日整夜呆在屋里看书和听音乐,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差。圣诞后,我住进了沃森镇唯一的医院,我被诊断为严重的忧郁症。由于医院每年都要遇到这类问题,所以,对这种病,也很有经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情况已大有好转,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信仰天主教,每个星期做一次礼拜,并且在读《圣经》,我很虔诚。我希望我的生命从我入教的第一天起,就沿着天父指引的路走下去。为我祈祷吧。
你的情况如何?在拉萨的酒吧办得怎么样了?信封上有我的地址和网址。
对了,加拿大到美国是很容易的,我已决定好了,今年夏天到美国去。J·D·塞林格不是还没有死吗,我准备嫁给他算了,老牛吃嫩草,让他占一次便宜。你觉得如何?
芳 芳
1月15日
我的眼睛有些潮湿。但我知道她没事儿了,当她说她要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