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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艳阁”豪华建筑占地十多亩,夜夜笙歌灯火通明,号称日不落阁,然而再热闹喧哗的地方也有其不为外人探知的阴暗面。
“落花房”是楼阁最偏僻阴森的房间,专门囚禁身带暗疾或花柳病的艺妓,有专人看管并照料二餐;但这些艺妓有如畜牲般被人鄙视,因为一进来就如被判了死刑,活不到一个月便抬著出去。
看管落花房的人员一年到头时常更换,还死了几个;从尸体上研判竟是被传染恶疾而亡,因此落花房被阁楼所有杂役及龟公们视为畏途。
龟公李栋,年纪才四十出头,外表看起来弯腰驼背显得老态龙锺,自愿看守落花房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被传染了暗疾,却十分达观地自备棺木待死。
内务管事韩透用湿毛巾掩著鼻嘴以免被传染,告诉李栋到外面找个人接替工作,道:
“老李……你又臭又脏站远一点!别将一身的风流病传染给我,交待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李栋虽然病恹恹地却一脸堆满微笑,而且笑得十分幸福灿烂道:
“韩管事!多谢您给小人看管病房的机会,今生虽无法报恩,愿来世做牛做马结环以报……”
话尚未讲完,韩透长叹一声挥手制止,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丢在地上,深怕接触到李栋而被傅染,遥指病房轻声道:
“这房间的艺妓还剩下五人,只怪其接客不慎感染恶疾,皆命在旦夕,你买点补品供她们食用吧!”
李栋捡起碎银袋收妥,指著房间道:
“禀管事,您命小人找个落花房的替代看管者,已在房间内替姑娘们清洗身子了。小的曾明告那个小伙子,他还真不怕死,也不计较酬劳,便一口答应了。”
韩透眉尖一蹙,疑道:
“那个小伙子真的不怕被传染?肯做这种贱职者一定不是游侠儿,他口风紧吗?咱们这里的情形绝不能外传。”
李栋自信满满地拍胸保证道:
“他是小人的同乡,父母已经双亡了,当时见到他好像个失心症的呆子,就带回来了,没想到倒是十分勤快,但就是不喜欢讲话。”
韩透眼睛一亮,高兴道:
“不讲话最好!免得话多坏事,既然是你的同乡当然雇用,快叫他出来见个面吧!”
李栋高喊一声,一名年轻人缓慢地推门而出,其手中攫著一堆女用衣物,血污斑斑,随风传出了一阵阵恶臭,顺手就丢入火中焚化。
韩透望见那个年轻人长得瘦瘦高高,衣著褴褛,双脚芒鞋邋遢,走起路来要死不活地毫无生气,真像个老头子。
李栋向年轻人招一招手道:
“小李,快过来见过内务韩管事!”
年轻人怯生生地抬头,韩透才看清其面貌,他双眼黑白分明却缺少一股年轻人该有的灵活朝气;满脸胡渣如刺掩盖,更显得精神颓废;若刮乾净可能比较俊俏爽朗,但这种不能向外人道的下贱环境是不须要求的。
年轻人哈腰轻声道:“韩管事您好……”就不再多话了。
韩透满意道:
“小李,你可知道做这种工作是没有人愿意与你一同开伙吃饭的,可要耐得了孤寂。你年纪轻轻可做得来吗?如果被传染了恶疾,可不能怪咱们喽!”
小李点头表示明白了,韩透更为满意,微笑道:
“你的酬劳会比龟公高一点,但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好落籍发饷,要不然无法在‘褒斜道’通行无阻。”
“李探花!”年轻人垂头低声道。
韩透挥手要李探花去做事,交待了李栋几句安慰话转头就走,走出围墙拱门外向两名护院指点著李探花一番,便消失在廊道尽头。
李栋忙倒著一壶热水进桶,再注入冷水试温,感觉满意後准备提桶进去房间之际,转头微笑道:
“小李,你第一次工作,记得把自己清洗乾净,免得被传染;如果自认做不来这般低贱工作,可以随时离去。”便掩门而进。
李探花自从宿世“圆月相思毒”复发之後,与两名妖精交媾盗取元阴,不料妖精猝死,愧为道门弟子而深感自责,精神恍惚犹如行尸走肉,远离京城流浪到此。
但他遇见李栋对自己招工,并诚实告知身染恶疾不久人世,竟然不会嫉世愤俗怨天尤人,反而在死灰的脸上充盈一股幸福的气息,令人十分好奇;因此就随其在此从事清理艺妓一身脏臭污秽的低贱工作。
房内有五名艺妓个个瘦得不成人形,浑身溃烂长满红斑渗出血水,并散发出一股腐臭味令人作呕;替她们更衣擦拭清洗时,痛得她们哀嚎失声转为无力呻吟,简直生不如死,令人见状为之鼻酸,仿佛身处人间地狱。
李探花本是高高在上的道门太叔公祖师身份,自己也想不到会亲手替这几名濒临死亡边缘的妓女洗涤一身臭皮囊,其悲心不泯而更加细心照顾。
反正他百毒不侵正好称职,但其中有一位名叫瑶姊的病患,李栋特别亲自清洗不假他人之手,好像对待妻子般温柔体贴,令人费解。
李探花在井边汲水洗涤一身血污,从窗户传出来一阵阵开朗的嘻笑声音,便好奇地走近偷窥个究竟。
龟公李栋正替瑶姊脱光衣裳清洗伤口,顺便讲一些嫖客趣闻,教这一票妓女津津乐道附和著取笑,暂时忘了痛苦。这种事是李探花学不来的。
忽闻瑶姊乐中含悲,轻泣道:
“老李,奴家正走红时从来不正视你一眼……如今竟对我百般照顾,教我快乐忘忧,让我重新燃生希望……但病魔缠身,过不了这个月底了。”
李栋双眼绽出热烈的挚爱光芒,散发出一脸坚定的气息,柔声细语道:
“我不怕死!能与您短暂相处,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是老天爷恩赐我这个机会,总算教你明白我暗恋苦等的心思;我们已经在这里拜堂了,你就是我的妻子,咱们虽生不同时,但如今可以死亦同穴了。”
瑶姊双眼充满怅伤,苍白脸颊浮出红晕,两手激动地紧握李栋正在擦拭身体的手臂,表达无限的歉意道:
“是奴家对不起你……是奴家害了你……”
李栋伸指轻按其唇阻止她再说下去,死气槁灰的脸颊泛起红潮,开朗欢笑道:
“瑶儿,是我自愿与你成亲,死而无憾,短暂的爱意足以弥补一切,别再说了……每提起一次,就教我心痛如刀割,愿咱们来世结为夫妇吧!”
另外四名艺妓已然红著眼眶,静悄悄地离开房间,让这对苦命鸳鸯独处一室,片刻的温存能教生命激出求生欲望,拖一日算一日了。
李探花双臂环胸缩蜷在墙角下发一语,深思李栋与瑶姊两人生命已走到了尽头,竟能如此恩爱远超过死亡的威胁,扪心自问,情为何物,真值得生死相许吗?
本是意志消沉的李探花,被这种社会中最卑贱的小人物的生死之恋,启示了积极开阔的信念,感觉人生若经不起一点小挫折,人间岂下是自来一场了?
四名身染恶疾的艺妓各掏出一些碎银递给墙角边沉默寡言的李探花,其中一位年纪较大名叫风姐的道:
“小李,让你费心费力照顾了,这是姊妹们的一点心意,咱们因无恩客赚取皮肉钱,希望你莫要嫌少。”
李探花起身作揖,婉拒道:
“我不花钱!这里有吃有住就行了。”
风姐惊异叹声道:
“小李涉世未深,不贪不求实属少见,姊妹们在临终之前能认识你是咱们福气,是老天爷怜悯我们了。”
李探花从小由师兄黄石公带大,学得十分博杂,尚懂—些医术,但对她们毒性蔓延全身病人膏盲也束手无策,慈心涌现,问道:
“大家能同处一间屋檐下就是缘份,你们若有什么遗言交待,我能力所及,会尽力去办。”≮我们备用网址:≯
风姐闻言悲从中来道:
“我们都是从小被卖到这里的苦命女子,欢场一生,朝秦暮楚没有真情真义,只是男人们的玩偶罢了,如今生死关头也看淡了风尘,还谈什么遗言。”
其中一名较年轻的丽姐却恨声道:
“我限不得将风流病传染给全天下的男人!报复他们明知有病竟风流成性不顾咱们的死活,让咱们承受这种不堪的死法,我还年轻不想死……还想嫁夫生子……”
其他二人也有同感,但如今见不得人的丑陋样子,悔恨已晚了。
风姐板起面孔斥责道:
“丽妹子!像咱们干这种肮脏的皮肉行业就应懂得保护自己,怨天尤人于事无济反而教人耻笑。”
丽姐愤恨地抢过她手中的那袋碎银,强递给李探花,交待道:
“小李,奴家的遗言,就是要你找来住在城堡三里外贫民窟‘墨家村’的‘颠倒是非’墨咬钱,要他想方设法替我报仇!”
风姐满睑无奈叹息道:
“丽妹子!这又何必呢?这只会钻洞的土拨鼠鬼计多端无事生非,你与受害人都会被闹得鸡犬不宁,徒生後悔。”
丽姐毫不在意地冷笑道:
“风姐,妹子我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至少要拉那个薄情郎来垫底,要不然我会死不暝目!”
风姐沉声不语,另外二名姊妹激动的附和叫好,却听得李探花一头雾水,难耐心中好奇,问道:
“墨咬钱是谁?‘颠倒是非’这种绰号听起来并非正派人士,为何又叫会钻洞的土拨鼠?找他替你报什么仇?”
风姐轻叹道:
“这个游侠儿墨咬钱亦正亦邪,全凭个人喜好办事。其人擅长施展计策教人自投罗网,被害者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为顾全颜面又不敢张扬,有时候还真太快人心!”
丽姐双眼燃炽一股复仇希望,在怀中掏出一只玉佩交给李探花,道:
“他本是挖掘铜矿地道的矿工出身,曾是奴家的恩客,请你将玉佩交给墨咬钱,他就会随你来见我。”
李探花既然承诺帮助她们,也就义下容辞地带著玉佩,怀著一股好奇心欲见这位奇人异士。
贫民窟‘墨家村’在李探花心里直认为是破烂的茅草竹棚,而且到处是杂乱无章的建筑;哪知到了现场,所见皆是一间间工整无比的泥土与碎石混合建造的房屋,从外观看起来全都是一个模样,四周种满了正值开花的夹竹桃,棵棵约有人高,层层环绕,令人有如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