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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金铁交鸣不绝,师兄妹斗在一处。
萧冷昔年受伤,经脉大损,十年来武功不进反退,萧玉翎却大有进益,况且萧冷被梁萧所伤,此消彼长,不出十招,萧冷尽落下风。再斗数合,双刀互击,铮然长鸣,萧冷只觉胸口闷热,内伤发作,一口热血涌到喉间,海若刀把持不住,荡了开去。萧玉翎猱身上前,金刃破风,抵在萧冷胸前,萧冷面色惨白,身子晃了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萧千绝与梁萧交手,本是神游身外,物我两忘,斗到三百来招,他倚仗老辣功深,渐占住风。他自忖胜券已握,分心旁顾。谁知一瞧之下,两大弟子正自持刀相斗。萧千绝虽然杀人如麻,却极重师徒情分,忽见萧冷吐血,顿时心神震动。但时下生死相搏,岂容片时疏忽,梁萧掌剑齐出,分袭他胸腹要害。萧干绝勉力卸开梁萧掌势,但剑势却未尽然避过,竹剑掠腰,带起一溜血光。
萧千绝发声厉叱,手掌过处,竹剑断成两截,指尖顺带扫过梁萧胸口,梁萧左胸溅血,殷红一片,但他一招占先,不容萧千绝退让,手中残竹奔他面门掷出。萧千绝挥袖震碎,却听梁萧一声喝,双掌拍来。
萧千绝腰胁负伤,只得径取守势,一时四掌相接,声如竹管进裂。霎时间,两人疾如旋风般对了四十余掌,一口真气用尽,各自后跃数丈,蓄足真力,想好克敌招数,同声骤喝,蹲身跃起,各逞生平绝学,拼力一击。眼见这一招生死立见,忽地一道人影飞抢而来,隔在二人之间,这一下来得突兀之极,二人纵然武功绝顶,但真力蓄足,如何收束得住?只听裂帛也似一声轻响,两道绝强内劲同时落在那人身上。那人身子一晃,鲜血夺口而出。未及软倒,梁萧相距得近,早已抢上,将她抱人怀里,惨叫道:“妈……”脑子忽地一滞,嗓子发堵。萧玉翎惨笑一下,鲜血自口角汩泊涌出,涩声道:“萧儿……师父……别……别再打啦……”梁萧一愣,陡然惊起,急声道:“晓霜,救我妈,救我妈……”再也不管萧千绝,抱着母亲抢到晓霜面前,不住口地叫道:“救救我妈,救救我妈……”花晓霜倒显得镇定沉着,左手搭上萧玉翎手腕,右手从怀里取出针盒,以“五针回元”之法,刺她五处紧要穴道。
针已入穴,花晓霜默思半晌,缓缓抬眼看着梁萧,梁萧一喜,抓住她手腕道:“我妈有救是不是了是不是……”花晓霜眉眼一红,倏地充满泪水,摇了摇头,哑声道:“阿姨伤得太重,我……我救不了……”
梁萧浑身一震,错退两步,死死盯着她,喝道:“胡说,你是大夫?怎能不救我妈?你救不了她,还算什么大夫?”花晓霜说不出话来,心中委屈之极,泪水一串一串流了下来。梁萧见状,自觉说得太重,愣了一愣,忽地趴在地上,向花晓霜连连磕头,哽声道:“我该死,我该死,晓霜,我求你了,你是天大的神医,求你救救我妈,求求你了……”他边说边磕响头,额头被尖石擦破,满面血流。
花晓霜急道:“萧哥哥,你别这样,你先起来,先起来呀。”梁萧闻声一喜,仰头道:“你能救我妈,是不是?你必然想到了巧妙法子,我知道你本事最大,自古名医都及不上你……”花晓霜仿徨无计,悲从中来,转身扑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梁萧望着她,心儿一直向下沉了去,似乎永远到不了底。
萧玉翎听得吵闹声,努力张开眼,轻声唤道:“萧……儿……”梁萧恍惚间听到,俯下身来,血泪交流,止不住地滴在母亲脸上。萧玉翎颤着纤指,拭去梁萧颊上泪痕,微笑道:“傻孩子……别哭……大夫能救活人,能救死人么,何况妈妈不怕死……”梁萧悲痛欲绝,哭得更是伤心。萧玉翎轻叹道:“萧儿,你千万不要自责。其实,听到你爹爹的死讯,妈就不想活了,只是担心着你,无法解脱,唉,如此倒也好了,瞧你武功这么好,再没有人欺负得了你,妈打心底里高兴……可以……可以安安心心……去见你爹爹,天天听他说故事,永永远远也不分开……”她望着天空,眼神渐渐迷离,缓缓道:
“萧儿……妈要去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梁萧哽咽道:“别说一件,一千件,一万件,我也答应。”萧玉翎笑笑,轻轻抚着他的脸道:“好孩子,你答应我,永远也不要……不要向你师公寻仇……”她说到“不要”二字,语气格外沉重。
梁萧如遭电殛,猝然呆住。萧玉翎抓住他手.颤声道:“你……你若不答应,妈……妈死也不能瞑目……”梁萧埋着头,一十指深深陷人泥里,良久抬头,瞧着萧玉翎眼中神光渐渐散乱,终于心一软,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今生今世,绝不向萧千绝寻仇、”他一字一句,说得万分艰难,待得一句话说完,便似度过千百年,蓦地一阵心力交瘁,瘫坐在地上。
萧玉翎前当“碧海惊涛掌”,后被“天物刃”击中,五脏俱裂,生机尽绝,只为这一桩心事,始才熬到现在,得了梁萧这句话,身子放松,惨白的面颊上掠过一抹嫣红,她仰头遥望,分明看见,云天之间,梁文靖青衫磊落,笑着向她招手,那日合州城外的川江号子犹在耳边响着,萧玉翎心头顿时涌起无穷的喜悦,低声唤道:“靖郎,靖郎……”两声叫罢,含笑而终。
萧千绝始终面色铁青,默立一旁,直待萧玉翎断气,才如还过神一般,顺着她临死前的目光,仰天望了片刻,蓦地惨声长笑,狠狠盯着梁萧,咬牙道:“臭小子,是你说你爹死了么?”梁萧此刻脑中空空,任凭萧千绝喝如霹雳,他只是抱着母亲遗体,置若罔闻。
萧千绝恨声道:“老子是蠢材,儿子也是蠢材,你若不说你爹死了,翎儿岂会送命?哼,只怪老夫心软,当日将你宰了,哪有今日之局?”他亲手杀死爱徒,痛悔之极,此时一腔恨火无处发泄.尽都烧到梁萧身上,怒笑道:“臭小子,你不是要杀老夫么?来啊?”花晓霜见他张目咬牙,神色狰狞,梁萧却痴痴呆呆,动也不动,心头一急,抢到二人之间,张臂将梁萧护住。
萧千绝此时已有几分狂乱,方要出手,却听萧冷高声道:“师父且漫……”萧千绝叫道:“怎么?你也要给翎儿报仇吗?好得很,为师给你掠阵,你来宰他。”萧冷摇了摇头,叹道:“这不怪他。”萧千绝浓眉一拧,怒道:“不怪他,那要怪谁?”他本已万分自责,萧冷这句话无疑揭了他心上疮疤,一时狠狠看着萧冷,眼中布满血丝。
萧冷却不理会,呆呆望着萧王翎的遗容,喃喃道:“都怪徒儿,若非我鬼迷心窍,将人引来这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是我害死玉翎,玉翎去了,徒儿活着也是无趣。”海若刀陡起,在脖中一勒,鲜血溅出,顷刻丧命。
萧千绝措手不及,愣在当场。他自幼孤苦,并无一个亲人,后来收了徒弟,满腔柔情,尽落在三个爱徒之上,但其中伯颜热衷功名,不为他所喜,萧冷、萧玉翎最为得他欢心,哪知一日间竟双双陨命。萧千绝只觉天也似塌了下来,浑身冰冷,怔了半晌,回望梁萧,目光似欲择人而噬,厉声喝道:“你……你害死我的翎儿,又害死了冷儿,老夫若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梁萧心灰意冷,了无生趣.听得这话,心道:“死了倒也干净。”当下动也不动,闭目待死。
花晓霜见萧千绝跃跃欲上,情急上前两步,叫道:“不怪萧哥哥,全……全都怪你。”梁萧听得魂飞魄散,要知萧千绝正当盛怒,十个花晓霜也休想当他一击,但她此刻距离萧千绝太近,救援不及,唯有屏息凝视。
萧千绝正蓄势待发,听得这话,却是一愣,继而怒道:“小妮子你懂个屁?滚开了。”袖手一挥,掌风掠过晓霜面颊,几缕秀发顿时飘落。花晓霜只觉脸颊生痛,汗毛斗竖,再瞧萧千绝狰狞神情,心底说不出的害怕,但一想梁萧命在须臾,蓦又生出无穷勇气,与这天下第一大魔头四目相对,大声道:“你杀了梁伯伯,阿姨伤心之余,才生了死念;阿姨去了,这位萧伯伯伤了心,才会自尽。你不害死梁伯伯,阿姨不会死,萧伯伯也不会死,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你只顾自己痛快,随性杀人,害别人痛失亲人。今天你失去至亲之人,还不明白其中的痛苦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既然不愿失去亲爱之人,为什么要夺去他人的亲人呢?”她原非伶牙俐齿,但今日屡见人间惨事,激愤异常,一时心有所想,便随口道来,清楚脆快,全无滞涩。梁萧越听越惊:“小丫头胆子忒也大了。”他忧心不已,放下母亲遗体,站起身来。
萧千绝只觉花晓霜字字刺心,偏又句句在理,任他如何转念,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不由得暴跳如雷,喝道:“放屁,放屁,统统放屁!”掌风挥出,“天物刃”的锐风只在晓霜脸上掠来掠去,刮得她肌肤生痛,但晓霜张大双目,毫不退让,萧千绝顿足怒道:“老子生平不杀女人,再不滚开,今日可要破戒了。”花晓霜轻蔑一笑,冷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想来你除了杀人,就不会动别的念头。只不过今天你杀人,明天人也会杀你。”萧千绝怒道:“谁有能耐,杀得了老夫?”花晓霜道:“现今或许没有,但你本领再大,也有衰弱老朽的时候。你杀人无数,就没人寻你报仇吗?届时你腿也动不了,手也抬不起,如何招架呢?谁又会好心好意,帮助你这大恶人呢?”
这原都极寻常的道理,但萧千绝一生执拗,从未仔细想过,此时不觉忖道:“冷儿、翎儿都已不在了,伯颜又热衷功名,疏于武功,无法承我衣钵。老夫就算诛尽寇仇,无敌于天下,这般形影相吊,又与村野孤老何异?”猛然间,意冷心灰,凶焰尽消,阖目默立片刻,长叹一声,但这示弱念头只是一闪即逝,蓦地双目陡张,嘿然道:“都是孩子话,老夫纵